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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冷。
这是顾知微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不是冬日里那种干脆利落的寒冷,而是渗进骨头缝里的、带着潮气的阴冷。她睁开眼,视线里是褪了色的红帐顶,边缘已经破了好几处,露出底下发黑的棉絮。
她躺着没动,只是缓慢地转动眼珠。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掉了漆的方桌,两把歪腿的凳子,靠墙的梳妆台上铜镜已经斑驳,映不出清晰的人影。窗纸破了几个洞,寒风正从那里钻进来,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顾知微撑着手臂坐起身。
身上盖的是一床薄被,被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但绣线已经黯淡,鸳鸯的眼睛都秃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但掌心没有茧子。
这不是她的手。
她在心理学实验室熬了三个通宵的手,应该有握笔留下的薄茧,有不小心被纸张划破的细小伤口。而这双手,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不属于她的记忆。
顾知微,十七岁,礼部侍郎顾文远庶女,半年前选秀入宫,封为才人。因容貌清丽又读过些诗书,初入宫时也曾得皇帝几分青眼。两个月前,她在御花园“偶遇”皇帝,吟了一首自创的情诗,诉说入宫后如何日夜思君。
按照她看过的那些话本子,接下来该是皇帝感动,将她揽入怀中,从此恩宠不断。
可现实是,皇帝听完那首诗,沉默了足足五息。
然后说:“顾才人既有这般才情,冷宫的清静更适合你作诗。”
她当时愣在原地,直到太监来“请”她移居静思苑——这是宫里对冷宫的雅称。
“为什么……”林晚棠在搬进冷宫的第一夜,对着破旧的窗户哭了一整晚,“我明明那么爱他……”
顾知微按了按太阳穴。
原身的记忆到这里就模糊了。之后是漫长的、无人问津的日子,每天只有一个小宫女送来勉强果腹的饭菜,其余时间,顾知微就坐在窗前,反复琢磨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三天前,顾知微感染了风寒,没有药,也没有太医来看。昨夜,她在高烧中昏过去,再醒来时,壳子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顾知微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
地面是砖铺的,冰凉刺骨。她走到那面斑驳的铜镜前,镜中人影模糊,只能看出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清秀,但因为消瘦和病容,显得有几分凄楚。
顾知微转身,开始仔细检查这间屋子。
柜子里有几件半旧的衣裳,料子普通,但还能穿。梳妆匣里只有一支素银簪子,几朵褪色的绢花。抽屉里找到了几本书——《女诫》《列女传》,还有一本手抄的诗集,字迹娟秀,写满了闺怨相思。
她翻开那本诗集,看了几页,眉头渐渐皱起。
“君如明月妾如尘,甘愿低入泥土深……”
“若得君心一回顾,九死不敢忘恩深……”
每一首都充斥着强烈的自我贬低和情感依附,用近乎自虐的方式表达爱慕。顾知微合上诗集,走到窗边。
破洞外是一片荒凉的院子,杂草丛生,墙角堆着杂物。远处能看到宫墙高高的檐角,再远些,是更巍峨的宫殿轮廓。
这里是大齐皇宫的西北角,俗称“冷宫”的地方,住着失宠或犯错的妃嫔。原身顾知微,就是其中之一。
顾知微靠在窗边,冷静地整理现状。
第一,她穿越了,成了一个冷宫弃妃。
第二,原身因为过度情感表达被皇帝厌弃——这很符合回避型依恋人格对过度亲密行为的排斥反应。
第三,她现在的处境很糟糕:没有恩宠,没有背景,没有健康的身体,甚至没有足够的食物。
但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还活着。
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带着犹豫。
顾知微转过身,看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宫女探进头来,大约十四五岁,面黄肌瘦,穿着洗得发白的宫装。
“才、才人醒了?”小宫女怯生生地问。
顾知微搜索记忆——这是分配给她的宫女,叫小桃,入宫才半年就被打发来冷宫伺候,也是个没根基的。
“嗯。”顾知微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小桃松了口气,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碗稀粥,一碟咸菜,两个馒头。粥很稀,能照见人影,馒头颜色发暗,一看就是陈面做的。
“今日的早膳。”小桃把托盘放在桌上,退到一边,低着头。
顾知微走到桌边坐下,端起粥碗。
粥是温的,咸菜齁咸,馒头干硬。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不快,但很稳。高热刚退的身体需要能量,再难吃也要吃下去。
小桃偷偷抬眼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
顾才人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顾才人,会对着这样的饭菜掉眼泪,会哭着说“陛下怎么忍心让我吃这些”,然后一口都不碰,等到饿极了才勉强吃几口。
可今天的顾才人……吃得很平静。
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顾知微问。
“巳、巳时初了。”小桃回答。
“外面天气如何?”
“阴天,可能要下雨。”
顾知微点点头,继续吃馒头。她在心里计算:巳时初,大概是上午九点。冷宫的送饭时间不固定,看来今天的饭来得晚。
吃完最后一口馒头,她擦了擦手,看向小桃。
“我生病这几日,外面可有什么事?”
小桃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没什么事……就是前日,王美人来了一趟。”
“王美人?”
“住在西边那间的王美人,比才人早来半年。”小桃小声说,“她听说才人病了,过来看了一眼,见才人昏睡着,就走了。”
顾知微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
王清珞,兵部郎中王之焕的女儿,入宫封美人,半年前因为顶撞皇后被罚入冷宫。据说性格直爽,甚至有些泼辣。
“她来做什么?”顾知微问。
“奴婢也不知道。”小桃摇头,“王美人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她只在门口站了站,叹了口气就走了。”
顾知微没再追问。
她让小桃收拾了碗筷,自己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高烧后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活动一下有助于恢复。
走到窗边时,她听到外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声音是从西边传来的,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句模糊的咒骂。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顾知微站在窗边听了一会儿。
那哭声里的情绪很复杂:有悲伤,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她想起原身那本诗集里的诗。
想起皇帝那句“冷宫的清静更适合你作诗”。
想起这个后宫,似乎每个失宠的女人,都在重复同一种叙事模式:我爱他,他为什么不爱我?我做得不够好吗?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回心转意?
顾知微的手指轻轻敲着窗棂。
作为一个研究人际关系和心理互动的博士生,她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情感逻辑”有问题。
不是个别人的问题,而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模式。
“小桃。”她转身,“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小桃惊讶地睁大眼睛:“才人,您病刚好……”
“走走不妨事。”顾知微已经拿起一件半旧的披风裹上,“透透气。”
院子确实荒凉。
杂草长得有半人高,石板路上积着落叶,墙角堆着破瓦烂砖。西边那间屋子关着门,但哭声还是从门缝里漏出来。
顾知微在院子里慢慢走着,观察着环境。
静思苑一共有八间屋子,呈“回”字形排列。她现在住的是东厢靠南的一间,王美人在西厢。其他屋子有的空着,有的门紧闭,不知道有没有人住。
走到院子中央那棵枯死的槐树下时,西边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穿着藕荷色旧衣裙的女人冲出来,头发有些散乱,眼睛红肿。她看到顾知微,愣了一下。
“顾才人?”王清珞的声音有些哑,“你病好了?”
“好些了。”顾知微点点头,“听说王姐姐前日来看过我,多谢挂心。”
王清珞摆摆手,走到井边打水洗脸。井轱辘发出吱呀的响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洗完脸,她用手帕擦了擦,看向顾知微。
“你也别太难过了。”她说,语气里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进了这里的,哪个不是被伤透了心?熬着吧,熬到哪天死了,也就解脱了。”
这话说得很直白,甚至有些刻薄。
但顾知微听出了里面的疲惫和绝望。
“王姐姐为何事伤心?”她问。
王清珞冷笑一声:“还能为什么?男人呗。”
她走到槐树下,靠着树干,眼神空茫地望着宫墙外的天空。
“三个月前,陛下生辰宴,我献了一支舞。他当时多看了我两眼,还赏了我一杯酒。我以为……我以为他要想起我了。”她的声音低下去,“可宴会结束后,什么都没有。我去御花园等他,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他路过。”
顾知微静静听着。
“我跑过去,跪在他面前,哭着问他是不是我舞跳得不好,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王清珞的声音开始发抖,“你猜他说什么?”
顾知微没说话。
“他说——”王清珞闭上眼睛,“‘王美人,你的眼泪让朕觉得很累。’然后他就走了,再也没看过我一眼。”
她睁开眼,眼里又有泪光:“我不明白……我只是爱他啊,爱一个人有错吗?我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意,我想让他多看看我……这有什么错?”
顾知微看着她。
王清珞大约二十出头,容貌明艳,即使现在憔悴狼狈,也能看出原本是个美人。她的情绪强烈而直白,悲伤就是悲伤,愤怒就是愤怒,不懂得掩饰,也不懂得迂回。
这样的人,在寻常人家或许可爱。
但在后宫,在皇帝面前——
“王姐姐。”顾知微开口,声音平静,“你有没有想过,陛下可能并不需要你的眼泪。”
王清珞愣住:“什么?”
“陛下是一国之君,每天要处理无数政务,要面对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要权衡各方的利益。”顾知微缓缓说,“他回到后宫,想要的或许是放松,是清净,是暂时的喘息。而不是更多的情感索取,更多的情绪负担。”
王清珞呆呆地看着她。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
她娘只教她,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让他知道你有多爱他。宫里的嬷嬷也只教她,要争宠,就要表现得更深情、更痴心。
“可、可话本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她喃喃道,“女子痴心一片,最终打动郎君……”
“那是话本。”顾知微说,“现实是,过度的情感表达会给对方带来压力。尤其是对陛下这样的人——他拥有的爱慕太多了,多到已经成了负担。”
王清珞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想起皇帝看她时那种疲惫的眼神,想起他说“你的眼泪让朕觉得很累”时那种漠然的语气。
好像……真的是这样。
“那、那我该怎么办?”她下意识地问,“我就活该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顾知微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井边,看着井里幽深的倒影。
“王姐姐想离开冷宫吗?”她问。
“当然想!”王清珞脱口而出,随即又苦笑,“可是怎么离开?陛下已经厌烦我了……”
“厌烦的或许不是你这个人。”顾知微转过身,“而是你表达情感的方式。”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你换一种方式,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王清珞盯着她,眼里有怀疑,有犹豫,还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希望。
“什么方式?”
顾知微看了看天色。
阴云更重了,风里带着湿气,真的要下雨了。
“王姐姐先回去休息吧。”她说,“这件事,我们改日再聊。”
她转身往回走,小桃赶紧跟上。
走到屋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王清珞还站在槐树下,望着她的方向,眼神复杂。
顾知微推门进屋。
小桃关上门,忍不住小声问:“才人,您刚才跟王美人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顾知微反问。
小桃摇摇头:“奴婢不懂这些。但奴婢觉得……才人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以前的才人,也会哭,也会怨,跟王美人差不多。”小桃怯生生地说,“现在的才人……很平静,像、像庙里的菩萨。”
顾知微笑了。
不是菩萨。
是观察者,是分析者,是试图在这个荒诞的棋局里,找到落子之处的棋手。
她走到窗边,看着雨点开始落下。
王清珞已经回屋了,院子里空无一人。雨打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知微的手指在窗棂上轻轻划着,无声地写下一个词:
依恋模式。
这个后宫里,女人们似乎都陷入了同一种不安全的依恋模式——焦虑型依恋。通过夸张的情感表达来索取关注和确认,结果却把对方推得更远。
而皇帝萧衍,从有限的信息判断,很可能属于回避型依恋。对过度亲密持警惕和排斥态度,需要个人空间和情感边界。
焦虑型遇上回避型,简直是情感灾难的标准模板。
但既然是模板,就有破解的可能。
顾知微看着窗外的雨幕。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观察,需要验证。王清珞是一个起点,但还不够。
她需要了解这个后宫更完整的“情感生态”,了解皇帝的行为模式,了解这里的权力运行规则。
然后,她才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
雨越下越大,天色暗得像是傍晚。
顾知微关上窗户,点起桌上的油灯。灯火如豆,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她从抽屉里找出纸笔——纸是粗糙的竹纸,笔是秃了毛的毛笔,墨块也快用完了。
但她还是坐下来,在纸上写下:
--观察记录第一日
地点:静思苑(冷宫)
观察对象1:王清珞(王美人)
行为特征:情绪外放,情感索取强烈,缺乏边界感
观察对象2:萧衍(皇帝,间接信息)
推断特征:对过度亲密排斥,需要情感空间,可能对“低需求”互动更耐受
初步假设:后宫盛行“情感表演竞赛”,但裁判(皇帝)已对此产生厌倦。
写到这里,她停笔。
油灯噼啪响了一声,火光跳动。
顾知微看着纸上的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提起笔,在最下面补了一行:
生存策略:停止参与竞赛,转而研究竞赛规则。或许,可以成为规则的解读者——甚至,重塑者。
窗外,雨声潺潺。
冷宫的第一夜,才刚刚开始。
而棋局上那颗被遗忘的残子,悄悄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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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文章要大改,配角也会有变动,发现存的章节不太符合作者的大纲,会努力更新的。19号一日二更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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