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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偷·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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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春天来得格外沉重。香港的雨季提前而至,连绵的阴雨笼罩着整座城市,也笼罩着圣保罗中学高三年级的走廊。
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但紧张的氛围早已被另一种压抑取代——叶家和江家的商业战争正式爆发,两大家族的矛盾从商界蔓延到了校园,蔓延到了叶婧梦和江凛宴之间。
教室后排,沈妍曦担忧地看着好友。叶婧梦正低头做题,握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下巴紧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已经这样好几天了,从上周父亲严肃地告诫她“离江家人远一点”开始。
“婧梦,”沈妍曦小声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经连续学习四个小时了。”
叶婧梦头也不抬:“不用。”
“可是——”
“我说不用。”叶婧梦的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沈妍曦叹了口气,看向斜前方的江凛宴。他也一样,连续几天沉默寡言,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找叶婧梦讨论问题,不再在走廊上和她“偶遇”,甚至连目光都刻意回避。
整个班级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变化。曾经全校闻名的“竞争对手”,如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放学铃响,叶婧梦迅速收拾书包。她今天约了补习老师,要赶在六点前到中环。刚走出教室,就看见江凛宴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似乎在等人。
她的脚步停顿了一瞬,然后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走。经过他身边时,她目不斜视,仿佛他只是墙上的一个装饰。
“叶婧梦。”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没有停步。
“叶婧梦,我们谈谈。”江凛宴追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走廊里的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叶家和江家的矛盾早已不是秘密,所有人都想知道这对曾经的“金童玉女”会如何收场。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叶婧梦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让开,我要去补习。”
“就五分钟。”江凛宴坚持,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求你了。”
那个“求”字让叶婧梦的心猛地一颤。江凛宴从不求人,这是她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咬紧牙关:“好,五分钟。”
两人走到教学楼后的空地,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雨还在下,不大,但足够打湿肩膀。叶婧梦没有打伞,任由细雨落在身上。
“我父亲不让我再见你。”江凛宴开门见山,声音有些沙哑,“他说叶家是江家的敌人,而你是叶家的女儿。”
叶婧梦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面无表情:“我父亲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呢?”
“所以...”江凛宴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和你成为敌人,叶婧梦,我从来都不想。”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棱角分明的脸颊。叶婧梦看着这张她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脸,想起十七岁那个雨夜,他送她回家,说“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
那时的他们,天真地以为感情可以超越一切。而现在的他们,被现实狠狠打脸。
“江凛宴,”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冷得像冰,“别天真了。叶家和江家已经是敌人了,从你父亲在董事会上公开指责我父亲的那一刻起,从你爷爷撤资叶家项目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那是商业上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江凛宴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为什么要把上一代的恩怨强加给我们?”
“因为我们是叶家和江家的孩子!”叶婧梦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声音提高,“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要背负家族的命运。你以为我们是谁?普通的高中生吗?不,我们是继承人,是棋子,是工具!”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看着江凛宴,看着这个她偷偷喜欢了两年的男生,心中涌起巨大的悲哀。
“你知道吗,”她继续说,声音颤抖,“我父亲昨天告诉我,等我大学毕业后,就要和张家联姻。因为张家能帮叶家对抗江家。我的婚姻,我的人生,早就被安排好了。而你,江凛宴,你的未来也一样。”
江凛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现实。”叶婧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全身力气伪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所以,别在这里假惺惺地说什么不想成为敌人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敌人。叶家和江家势不两立,你和我,也一样。”
说完,她转身要走。江凛宴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放手。”她的声音冰冷。
“我不放。”江凛宴的眼睛布满血丝,“叶婧梦,你看着我,告诉我你真的这么想?告诉我这两年的一切都是假的?”
叶婧梦的心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想起图书馆里他教她做题时的专注,小树林里他递给她枫叶时的温柔,雨夜中他说“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时的认真。
那些都是真的。
但现实,也是真的。
“江凛宴,”她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刀一样割在心上,“你以后不用假装对我好了。我们以后是敌人,明白吗?敌人之间,不需要多余的温情。”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中。叶父给她买的新鞋踩在水洼里,溅起冰冷的水花。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站在原地的身影。
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只要回头看一眼,她所有的伪装都会瞬间崩塌。
她会跑回去,抱住他,告诉他刚才说的都是违心的话,告诉他她其实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但她不能。
她是叶婧梦,是叶家的女儿,是叶氏未来的继承人。她肩上有整个家族的期望和责任,她不能让个人感情毁了这一切。
即使那颗心,已经碎成了千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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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凛宴站在原地,看着叶婧梦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一动不动。雨水打湿了他的校服,打湿了他的头发,但他毫无知觉。
沈妍曦撑着伞跑过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江凛宴?你没事吧?婧梦呢?”
江凛宴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那里,望着叶婧梦离开的方向,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刚才...”沈妍曦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吵架了?”
“不是吵架。”江凛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是诀别。”
沈妍曦愣住了:“什么?”
“她说,我们以后是敌人。”江凛宴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敌人...呵,好一个敌人。”
“她不是真心的!”沈妍曦急切地说,“你不知道,她这几天一直在哭,晚上根本睡不着。她父亲逼她和你断绝关系,还要她毕业后联姻,她压力太大了——”
“我知道。”江凛宴打断她,“我都知道。但知道又怎样?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他转身,慢慢走向雨中。沈妍曦想追上去,却被他的背影阻止了。那个总是骄傲自信的江凛宴,此刻佝偻着背,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空壳。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江凛宴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叶婧梦刚才的话:
“你以后不用假装对我好了。”
“我们以后是敌人。”
“敌人之间,不需要多余的温情。”
每一句都像一把刀,狠狠刺进他心里。他知道她说的是违心的话,知道她和他一样痛苦,但这并不能减轻分毫的疼痛。
因为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他们是叶婧梦和江凛宴,是叶家和江家的继承人,是命中注定的敌人。
他想起十七岁那个雨夜,他送她回家,鼓起勇气说“我不想只和你做朋友”。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跨越一切障碍。
现在他才明白,有些障碍,是生来就存在的。
就像他和叶婧梦之间,那道名为“家族”的鸿沟,深不见底,难以跨越。
雨夜中,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他闭上眼睛,任泪水与雨水混合,无声滑落。
从今天起,江凛宴和叶婧梦,结束了。
不是因为他们不爱,而是因为他们不能爱。
这是十八岁的雨季,教给他们最残酷的一课:
有些感情,注定无疾而终。
有些人,注定成为敌人。
而他们,将用接下来的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去验证这个残酷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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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婧梦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眼神空洞。司机从后视镜里担忧地看着她:“小姐,您全身都湿透了,要不要先回家换衣服?”
“不用,”她听见自己说,“直接去补习。”
“可是您这样会感冒的...”
“我说了,直接去补习!”叶婧梦突然提高音量,吓了司机一跳。
车内陷入沉默。叶婧梦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终于允许眼泪流下来。
她想起刚才江凛宴抓住她手腕时的力度,想起他眼中不敢置信的痛楚,想起他站在雨中的孤独身影。
她知道,她伤害了他。
但她别无选择。
因为如果她不够决绝,如果她给他留下哪怕一丝希望,他们都会陷入更深的痛苦。
长痛不如短痛。
这是她能想到的,对他们最好的结局。
即使这个结局,让她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疼痛。
车窗外,雨还在下,仿佛永远不会停。就像她和江凛宴之间的恩怨,才刚刚开始。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别,就是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