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山》鱼官

3、第 3 章

　　璒熇从收拾妥善的院中醒来，昨晚他觉察到院中侍从均已更换，察觉到情况不对询问原因却似无人知晓。
　　此时他正坐在镜前梳理自己的乌发，佩戴上琳琅满目的银饰。
　　在看到那个银素圈耳环时，他勾唇一笑，艳丽生姿。
　　归程日期已定，皇帝终于放宽了他在宫中的行动权限，他状似随意的一路散步至顾鸢飞宫外，此时正是早朝时间，宫门处的戒备却没有松懈。
　　这时鸢飞宫中却传出了琴声，琴声如丝如缕，缠绵悱恻，似能感受到弹奏者的情深意切。
　　璒熇闻声却只是冷笑，随后便调整好表情上前。
　　“在下是苗疆使者，时公子昨夜留宿宫中，殿下已准我今日此时前来拜问。劳烦诸位通传。”
　　“使君勿怪，出入殿下宫殿也需殿下文书，属下不敢逾矩。早朝快要结束，可请使君等殿下一同入殿。”侍卫回礼，但却不肯放行。
　　“竟如此不近人情吗？”璒熇皱眉，似有些不悦，背在身后的手正紧紧握着什么。
　　“使君见谅。”侍卫看他脸色不对，警惕地看着他，丝毫不让。
　　这时宫门从内打开，走出一位侍从。
　　这位侍从表情不善话却说得规矩：“我家公子请使君进去。‘早上霜露重，使君的拜问之心真是深切啊’。”
　　璒熇收手，表情诚恳：“那真是多谢使君了。”
　　......
　　璒熇步入殿中，琴声仍在继续。
　　“现在还未下朝，她不在。”时正晨坐在主位上，看不清神色。
　　璒熇走近了些，目光沉沉：“......确实可惜，公子琴声雅致，情意绵绵，但却无人欣赏，内心很惆怅吧？”
　　“......”琴声未断。
　　“公子已经做了两年侍讲学士了吧？准备什么时候晋升？按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可以入内庭啊？”璒熇像是在闲聊，但话题和语气的突转让人不安，“哈......也对，状元榜眼遍地走的翰林院晋升本就不易，但有些人竟只想着做未来皇帝的内庭臣......”
　　“使君，慎言。”时正晨站起身来，走下主台。两人对视。
　　“ 说起来公子的身世真是传奇呢，14岁时几乎全家被仇家所杀，皇帝念公子是忠臣之后，便留你做公主皇子的陪读，同吃同住。据说与公主私交甚好。”苗疆子的声音轻轻的，蛊魅非常。两人慢慢靠近。
　　时正晨打量着他，突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只是个异族人罢了’”
　　苗疆子闻言微怔，皱眉：“什么？”
　　时正晨正视着他，不卑不亢：“她说，你——‘只是个异族人罢了’”他却已不动声色地从右手腕上接下了昨晚留下的衣带。
　　璒熇注意到他的动作，不打算理会那句话，继续慢慢地.似挑衅地开口：“是吗，无所谓，因为她已经决定——跟我走了。”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时正晨已经迅速绕其身后，勒住了苗疆子的脖颈，他手上动作不断收紧，眼睛发红，语调无序癫狂：“哈......我说过的吧？嗯？......你进宫当天我就说过的吧：让你不要去招惹她......嗯？”
　　“咳咳......哈...她...如果......不爱我，现在......的我.....就...不......会存在了。”璒熇头上和身上的银饰随着剧烈的挣扎掉落，素圈耳环一晃一晃的，渐渐意识有些消散。
　　“这是在做什么！”门外传来顾鸢飞的声音，“君山，你出去守着......把门关上！”
　　璒熇闭上了眼睛，嘴角微扬，他——等到了。
　　“松手！”顾鸢飞快步上前，“啧......我叫你松手！”
　　时正晨垂眼，松开了手。
　　璒熇解开了束缚往鸢飞方向跑去，拉着她的袖子：“咳咳，殿下......”
　　鸢飞抚开他的手，没有理会璒熇暗沉的目光，她看向时正晨，语气疲惫不快：“......你想干什么？”
　　时正晨没有抬头，似是不愿对上鸢飞审视的眼神，只是整理着在刚才混乱中有些凌乱的衣服，语调平常，答非所问：“......真是失态啊。”转身前往主座欲抬琴离去。
　　鸢飞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时正晨向眼前人提要求：“杀了他，返程途中替死人选我来提供。”
　　“为什么？”
　　时正晨不说话。
　　“如果我说不呢？”
　　闻言时正晨猛然抬头，他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他反手抓住顾鸢飞的手臂，将她拉近，声音颤抖：“那就杀了我！”
　　“......这种情况发生几次了？嗯？”顾鸢飞突然笑起来，又戛然而至，眼神阴冷，挣开时正晨的手，将佩剑拔出，“想死是吗？别怕，你死后我会去陪你的。嗯？”
　　时正晨也笑了，看着她：“好啊。”
　　就在这时，门开了。
　　“疯了......都是疯子！”顾情阁看着台上拔剑对峙的两人，又瞥见了边调整呼吸边重新配饰的璒熇，有些难以置信，“关门......关门！”
　　带他进来的还是璒熇的侍从，他看到了自家公子脖颈上已经出血的红痕，十分惊恐：“可恶的中原人！竟把我家公子伤成这样，我定会回禀主上，苗寨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你要干什——呃!”
　　顾鸢飞快步上前，一剑致命。
　　“抬下去吧。”她收剑入鞘，淡淡道，却因无侍从而无人行动。
　　“......”顾清阁皱眉，有些不赞同她的做法。
　　“别管了，叫君山进来处理一下吧。”
　　“......好。”
　　而背后，璒熇移开与时正晨对峙的目光，转向由阿爸派来监视自己的卧底侍从，心想：
　　【总算有些用处。】
　　......
　　“我去，这什么情况？”苏云金珊珊来迟，看着殿内的混乱场景，佯装严肃地问道。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顾清阁现在也无暇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来干什么。
　　“陛下让我来‘请’公主殿下，说好今日早朝后单独议事的，但殿下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务，一转头就走了。陛下现在还在等着呢。”苏云金说道，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瞥每个人的状态以搞清状况。
　　“......累死我算了！”顾鸢飞将佩剑丢给清阁，“你们帮着收拾一下吧，我一会儿就回来。”随后便雷厉风行地往外走。
　　“你怎么这副表情？”身后传来苏云金故作惊讶的声音，“她打你了？下次有我在一定从背后拖住她。”
　　顾鸢飞没有忍住，转头骂道：“苏云金你是不是有病！”
　　苏云金露出无辜又抱歉的表情，还想说什么，顾清阁捂住他的嘴，有些无语，对鸢飞说道：“你快去吧！”
　　......
　　鸢飞走后，顾清阁将剑交给时正晨，搀着璒熇欲回院中疗伤，他有些不放心留苏云金在此照顾时正晨。
　　“你快去吧，苗疆子看着有点死了。”苏云金说道。清阁只好离去。
　　“你呢？”苏云金转头看向给琴调音的时正晨，“你就不能大气一点？每次劝架调解也累死我了。”他抱怨道，没有理会时正晨的目光。
　　“是想劝架还是在趁机抱她，你我清清楚楚。”不知为何，琴弦断了一根，时正晨冷冷地说道。
　　“......呵，”苏云金对上时正晨的双眼，笑了，“无所谓，因为你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
　　......
　　“每天都是急匆匆的，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现在办？”皇帝问道。
　　“私事。”顾鸢飞不动声色地答道，“今早为何不下旨宣告合军与太子之事？”
　　“......鸢飞，我还没老到让小辈们去承担责任。你在送走苗疆小子，解决完□□边境地方叛乱后就回来吧。”皇帝喝了口茶，下了道死命令。
　　顾鸢飞早知此行要事并不单单是“送走”苗疆子，正准备答应，听到末句又睁大了双眼。
　　“......什么？
　　“我并不打算去掺和妖族和仙界的事，我只是......”她试图打消父亲的顾虑。
　　“做皇帝并不想你想的那么难，鸢飞。”皇帝循循善诱，“邻国的安清婉十年前率领起义军攻破其旧王朝，这十年来其国家治理井井有条。安清婉一介草莽出身尚且如此，你的民心与野心比之更甚，为何不愿一试？”
　　“......怎可以一时的安逸来定论？顾鸢飞继续辩驳，但一开口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搬出救兵，“......你临时改变计划，让清阁怎么想？”
　　“你不会真以为昨天清阁只是向我说明了苗疆的情况吧？”皇帝笑了笑，看穿了女儿的心思，“你太过强势了鸢飞，我没有说强势不好。
　　“但你要是在清阁被你压制了十几年之后突然告诉他你对他报有重任委托，我想，他会怨你的......这也是你母亲的想法。”
　　闻言，顾鸢飞沉默了，她深吸一口气:“你的这番话近几个月我不知道从多数人口中翻来覆去听了多少遍了......清阁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重任，我相信他。总之，不管怎样,你管不住我的。”
　　......
　　父女两人一直聊到了午膳时间，鸢飞谢绝了父亲留饭，返回自己宫中。
　　进入偏殿看到时正晨正独自站着，手中擦拭着鸢飞丢下的佩剑。
　　那是把旧剑，但显然放置已久，时正晨猜测是今天陛下赐予鸢飞的。
　　“清阁呢？为什么留你单独在殿中？午膳吃了吗？"顾鸢飞语气平常，含笑问他，像是今早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为什么不说话？”说着便去拽时正晨的衣袖。
　　他将剑收入剑鞘，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顾鸢飞有些诧异，但随后好脾气地笑了笑，“......怎么了？”之后又去拽他。
　　“......”时正晨像是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将剑归还给眼前人，又一次躲过她的触碰，说了句“......失礼了。”随后就要转身离殿。
　　鸢飞的笑容消失了，她握着剑皱着眉，看着时正晨离去的背影怒从心来，快步上前一脚揣在了他的腿窝处。
　　时正晨毫无防备，跪倒在地上。他回头错愕地看向鸢飞，随后毫无征兆地掩面大笑起来。
　　鸢飞只站在旁边，面无表情。
　　......
　　“我错了。”
　　时正晨终于开口，他站起身，像是在走一道固定流程。
　　“嗯？什么？”顾鸢飞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时府的公子，公主的侍读，闻名远近的探花郎，人人敬服的时侍讲......能有什么错处？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又有何不可？”
　　时正晨望向她那双状似不解的双眼:“我错在没把他勒死。”
　　闻言顾鸢飞先是一愣，之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当时门都不关......一时冲动干出来的事现在想起还觉得后悔吗正晨?还用衣带勒哈哈哈哈这么暧昧的吗哈哈哈
　　“刚刚我得到消息，说你送了一把匕首到他院里赔罪，哈哈哈哈要不是上面镶有宝石，清阁再怎么说也不会替你送过去的。
　　“为什么不像之前对待世家公子一样送诗词歌赋借机讽刺？是害怕他看不懂吗？嗯？”顾鸢飞笑得含泪问他。
　　“正晨，你也发现了吧？我们一起将杨家搞下台，你家仇得报之后，你就像丢了心神一样。”鸢飞在他身旁坐下，语气慢慢平静下来。
　　“明明有机会晋升，有机会入内阁，你又在等什么？嗯？”
　　她的话语轻轻的，“......你有些不像你了，正晨。”
　　时正晨有些惊异，一向清冷的眼睛此时有些难过。
　　他欲说什么，却被眼前人制止了。
　　“嘘....别说话。”顾鸢飞凑近两人的距离，拉起他的手，眼神噬人心魂。
　　“如果你找不到自己了，就把它全权交给我......怎么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