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时间重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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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出租车再次启动时，天空开始飘起细雨。雨丝很细，在车窗上划出斜斜的痕迹。
“去哪儿？”司机问。
“南山陵园。”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束花上，没再说话。
车里的广播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据天文台观测，今晚八点至十点将出现罕见的织女星群与牛郎星群汇聚现象，届时将可能产生大规模的流星雨。但由于本市上空云层较厚，观测条件可能不理想……”
楠序看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一幅被水洗过的油画。
他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冬雨，也是这样的车程——只不过那次是救护车，车里躺着永远闭上眼睛的孜柒。
急性心肌梗死。医生说，是过度劳累诱发的。
可楠序知道不是，或者说，不全是。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冷战了一个月。
为什么冷战？他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些很小的事，小到在七年后的今天，他拼命回想都想不起来的琐事。
他只记得，那天晚上他加班到十点，手机上有她打来的十七个未接来电。
最后一个电话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三分。他打回去时，接电话的是她的闺蜜，声音带着哭腔。
“楠序，你快来医院……”
后来的记忆都是碎片的，医院的走廊很长，灯光惨白，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她的父母赶到时，母亲当场晕了过去。
而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抽空灵魂的雕塑。
葬礼那天也下雨。墓碑立起来的时候，他抚摸着石碑上她的照片，指尖传来的冰冷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人走了，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到了。”司机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出租车停在陵园入口。雨比刚才大了些，敲在车顶上噼啪作响。
“小伙子，要我在这儿等你吗？”司机问：“这天气，这地方……”
“不用等。”楠序付了钱，抱起花：“谢谢！”
他推开车门，冷雨立刻打在脸上。司机看着他走进陵园大门，摇了摇头，调转车头离开了。
楠序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路。七年，他来了无数次。清明、她的生日、他们的纪念日、除夕夜……所有重要的、不重要的日子，他都会来。
雨中的陵园格外安静，只有雨打树叶的声音。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圈圈光晕，照亮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反光。
“小序，你来了！”
“张爷爷。”楠序点点头，并未过多言语。
“唉！”见楠序并不想多说，守墓员老张所有的话到了嘴边，仿佛都无法说出口，化为一声叹息。
“快下大雨了，早些回去。”
“我知道了，谢谢张爷爷。”
楠序点头，木讷地抱着花束向墓碑走去。
孜柒的墓在第七排，第七个位置。这个数字是她选的，她说七是她的幸运数字。
“因为我在七岁那年遇到了你呀。”她笑着说。
那时候楠序还纠正她：“我们明明是初中才认识的。”
孜柒却眨眨眼：“说不定上辈子就认识了呢？”
墓碑越来越近了，楠序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他看见墓碑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束花，在细雨中显得格外鲜亮。
走近了才看清，是一束白色百合，用浅蓝色的纸包着，系着银色的丝带。花还很新鲜，应该是今天才放的。
会是谁呢？孜柒的父母在外地，很少过来。“朋友，闺蜜？”她最好的几个朋友这些年也都散了，各自有了新的生活。
楠序蹲下身，把那束黑玫瑰与紫菊放在百合旁边。
黑白对比，生与死的颜色并置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伸手抚摸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孜柒笑得很甜，眼睛弯成月牙，左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清晰可见。
“我又来了。”楠序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今天失业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当年你说我终于有能力给你一个家了，但我却没能给你一个婚礼。”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头发、肩膀，但他一动不动。
“我最近总是做奇怪的梦。”他继续说道：“梦里是我在追你，一直追一直追，可你从来不回头。醒来的时候，心口疼得像要裂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很细的银戒指。
这是他们恋爱第三年买的，很便宜，但孜柒戴了整整四年，直到最后。
“我总在想，”楠序的声音开始发抖，“如果那天我接了电话，如果那天我没加班，如果那天我们没吵架……你会不会还在？”
没有答案，只有细雨飘落凝滴成珠滴落之声。
他闭上眼睛，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似乎在寻觅着那一丝熟悉的温度。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就在这时，手腕内侧突然传来一阵灼热。
楠序猛地睁开眼睛，撸起袖子——什么都没有。皮肤光滑，只有被雨打湿的痕迹。
可那刺痛是真实的，像烟头轻蹙皮肤表面所散发的灼烧。
他皱起眉，再次看向墓碑，照片里的孜柒，笑容依旧。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雨幕和夜色的交织中，那笑容似乎……有些不同了。
不再是单纯的开朗，而是多了一种复杂的、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神情。
楠序摇摇头，把这归咎于光线和自己的情绪。
他重新蹲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开始擦拭墓碑上的雨水。
动作很温柔，像是那一抹身影真的在眼前：“下雨了亲爱的，我想你了。”
喃喃低语同时，手指触碰照片时，他的手指停住了。
照片上，孜柒的眼睛……好像在看着他。
不是那种只存于照片的木讷，而是那眼神里有太多东西——思念、悲伤、决绝，还有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
“孜柒？”他喃喃出声。
就在楠序思念出声时，天空突然亮了。
不是闪电那种瞬间的亮，而是整个夜空像被什么从内部点燃，泛出一种紫色的光。
雨停了，不，不是停了——雨滴悬在了半空中，每一颗都映出那诡异的紫光。
楠序抬起头。
他看到了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景象:“这是极光吗？”
夜空的乌云像幕布一样被撕开，露出后面璀璨的星空。不，不是普通的星空——那些星星在移动，在汇聚，在交织成两条巨大的、发光的河流。
织女星群，牛郎星群。
它们在夜空中缓缓靠近，越来越近，直到——碰撞。
没有声音，但楠序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震动。不是物理上的震动，是更深层的，灵魂层面的震荡。
两条星流碰撞的瞬间，迸发出无数光点，像一场无声的、盛大的烟火。那些光点开始坠落，朝着大地，朝着他的方向。
他阵阵出神，伸出右手想接住朝他坠落而来的光芒，可是光芒坠落至他手中既泛不起一丝涟漪：“不是极光，是流星雨！但这不是新闻里说的那种浪漫的流星雨。”
这些流星是暗紫色的，拖着长长的、紫色的光尾，诡异无比的颜色，像天空在流血。
第一颗流星落在他的手掌，没有撞击，没有爆炸，只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留下一个淡淡的、发着微光的紫色印记。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它们开始围绕着楠序坠落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个暗紫色的漩涡。
风起来了，不是自然的风，而是从那个漩涡中心涌出的、带着某种低语的风。
低语声很轻，但楠序听清了。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这次……换我先追到你……”
是孜柒的声音。
楠序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站起来，想去触摸，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流星越来越近，看着那个漩涡越来越大，直到把他整个人吞没。
最后一刻，他的目光落在墓碑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孜柒，真的在微笑。不是定格的那种笑，而是鲜活的、流动的、带着泪光的微笑。
她的嘴唇动了动，说了三个字。
楠序读懂了。
她说的是——“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时间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