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之下，谁主沉浮》芊昔

7、镜中火

　　清晨六点。

　　中央舞台像一块被遗忘的祭坛，空旷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镜面地板没来得及擦，倒映着窗外灰白的天光，还有昨夜残留的一串脚印——深浅不一，歪斜交错，像是谁在黑暗里挣扎过又退却。

　　张桂源站在正中央，鞋底压着其中一道印记，仿佛踩住自己昨夜的影子。

　　他手里攥着U盘，掌心全是汗，金属外壳已经发烫。指节绷得发白，像是要把那点东西捏进血肉里。他低头看它，像看一块烧红的铁，想扔，又怕一松手，连最后一点证据也化成灰。

　　风从侧门缝钻进来，吹动布景残片上褪色的追光灯罩。那灯歪斜着，裂了道口子，光线斜射出去，像垂死者最后一眼，断断续续地扫过他的脸。

　　他掏出手机，插上U盘。

　　屏幕亮起，文件夹打开，那个视频缩略图静静躺在角落——H-07，时间：02:18。

　　他点开。

　　画面跳出来。

　　左奇函坐在监听椅上，背对着镜头，肩线笔直。电脑屏幕亮着，波形图轻轻跳动。音频开始播放。

　　余宇涵的声音响了起来。

　　低，缓，带着一点沙哑的疲惫：“如果有一天，有人只是因为我而跳舞……我希望他不是为了变成我。”

　　张桂源屏住呼吸。

　　他反复拖动进度条，回放最后一句。一遍，两遍，三遍。

　　声音没变，可画面变了。

　　他放大左奇函的手。

　　那只握笔的手，在听到“变成我”三个字时，笔尖顿了一下，极短，不到半秒。然后，纸页上落下三个字母：

　　Y.H.

　　他猛地往后一仰头，像被人抽了一巴掌。

　　不是巧合。

　　不是无意识的涂鸦。

　　是记录。

　　他在记下这句话的接收者。

　　张桂源手指发抖，把手机贴回耳边，重新听那句话。余音绕梁，可这一次，他听出别的味道了——那不是劝诫，不是温柔的提醒，更像一句……指令。

　　你说不想让我变成你。

　　那你为什么要看我？

　　为什么要让别人记下我说的话？

　　他盯着视频里左奇函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背影不像人，像一堵墙，把他和余宇涵隔开。墙后是什么？监视？操控？还是……某种他看不懂的协议？

　　冷汗从后颈滑下来，流进训练服领口。他想起昨晚B3层的黑暗，想起电闸箱上的防静电手套印，想起杨博文电话里那句“他不是监视你……是在替你挡人”。

　　挡谁？

　　挡张奕然？

　　挡公司？

　　还是……挡他自己？

　　他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干涩。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不是在追光。

　　他是在别人的剧本里，演一个叫“张桂源”的角色。

　　脚步声从舞台入口传来。

　　不急，不慢，踏在镜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像秒针走动。

　　张桂源没回头。

　　他知道是谁。

　　张奕然走到他身后三步远，停下。没穿外套，只一件黑色训练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还没消的淤青——那是前天对跳时撞的。

　　他瞥了眼张桂源的手机，嘴角扯了一下。

　　“还在看这个？”他声音轻，带点笑，“真感人。像殉道者临终前读遗书。”

　　张桂源没理他。

　　张奕然往前半步，目光落在视频画面上，左奇函的背影在屏幕里静止。

　　“你信他？”他问。

　　“不信。”张桂源终于开口，声音哑，“但我更不信你。”

　　张奕然笑了，这次是真心的。他从训练裤口袋掏出一张折叠的A4纸，甩在张桂源脚边。

　　纸页展开，打印体标题：**《LQH-07观察报告》**

　　副标题：**张桂源情绪波动与行为模式周报（第3期）**

　　落款：内部机密·数据分析部\
　　时间：2024年4月19日

　　张桂源低头看。

　　第一行写着：“对象持续模仿余宇涵舞台动作，完成度92%，但眼神空洞，缺乏情感注入，判定为‘信仰依赖型人格’，需警惕精神崩溃风险。”

　　第二行：“夜间独自练习时长累计6.7小时，出现自言自语现象，疑似产生幻听。”

　　第三行：“与左奇函互动频繁，存在情感投射倾向，建议切断非必要接触。”

　　他盯着那些字，像盯着刀口。

　　每一个字都像从他身上剜下来的一块肉。

　　“假的。”他抬头，盯着张奕然。

　　“假？”张奕然挑眉，“那你去查啊。去调权限日志，去翻左奇函的电脑。你敢吗？”

　　“你根本不懂他。”张桂源声音低下去。

　　“我懂。”张奕然逼近一步，“我比你懂。你以为他是好人？他每晚都在写报告，编号LQH-07，直接上传公司高层。你练舞的样子，你哭的样子，你对着余宇涵海报发呆的样子……全被记下来了。”

　　他冷笑：“你崇拜他，他却把你当实验品。可笑吗？你和我，都不过是他们眼里的一颗棋。”

　　张桂源猛地抬头。

　　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嫉妒！”他吼出来，声音在空旷舞台炸开，“因为你永远得不到他真正的注视！你只能偷录音，只能模仿，只能躲在暗处舔伤口！”

　　张奕然脸色一僵。

　　随即阴沉下来。

　　“至少我没被当成数据上报。”他声音压低，像刀刃刮过玻璃，“至少我的痛苦是真的。”

　　两人对峙。

　　空气绷得像要断。

　　张桂源脑中翻江倒海。

　　左奇函递给他水，说“别信剪辑后的声音”。

　　左奇函深夜出现在练习室，默默递上热毛巾。

　　左奇函看着他改歌词，点头说：“你跳舞的时候，不像在模仿谁，你是在找自己。”

　　那些话，那些动作，是真是假？

　　如果都是假的……

　　那他这些年，到底在信什么？

　　他低头，看向脚下的镜面。

　　倒影里的自己，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脸色发青。像个鬼。

　　更可怕的是，那张脸，正一点点变得不像他自己。

　　像谁？

　　像余宇涵？

　　还是……像张奕然？

　　他忽然抬脚。

　　右脚狠狠踏向镜面中心。

　　“咔嚓——！”

　　一声脆响，震得整个舞台都在颤。

　　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倒映的脸被割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里，都有一个他，眼神涣散，嘴角扭曲，像在笑，又像在哭。

　　他喘着气，脚底踩着碎玻璃，刺痛从鞋底传来，但他没动。

　　“那就没有光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也没有影了。”

　　张奕然站在原地，没上前，也没后退。

　　他看着那一地碎镜，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裂了。

　　但他不能停。

　　他必须赢。

　　必须成为那个被看见的人。

　　他转身，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通道尽头。

　　舞台重归寂静。

　　只有碎玻璃在脚下轻微的摩擦声。

　　张桂源站着，一动不动。

　　直到手机自动黑屏。

　　他慢慢蹲下，手指摸到一块锋利的碎片，边缘还映着一点天光。

　　他盯着它。

　　忽然，他听见极轻的“滴”一声。

　　来自U盘。

　　他拔出手机，重新开机，点进文件夹。

　　视频自动打开了。

　　最后一帧画面。

　　左奇函抬头，看向摄像头。

　　就在画面彻底消失前0.3秒，右下角弹出通知：

　　【S级操作记录】\
　　账号：Y.H.\
　　动作：远程授权访问 H-07 缓存\
　　时间：03:01:59

　　Y.H.

　　余宇涵。

　　是他开的门。

　　是他允许左奇函听那些录音。

　　是他……让这一切发生。

　　张桂源喉咙发紧，像被人掐住。

　　所以，从一开始，余宇涵就知道。

　　知道他在练舞。

　　知道他改歌词。

　　知道他撕掉“接班人”的标签。

　　甚至……知道他此刻站在这里，脚踩碎镜，心如死灰。

　　那他为什么不出现？

　　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要在三年后，突然授权一个早已废弃的录音室访问权限？

　　他忽然想起余宇涵那首《沉没的王冠》的最后一句：

　　“我不是你的光，我只是你不愿面对的自己。”

　　他浑身发冷。

　　原来不是他在追光。

　　是光，在等他沉没。

　　镜头拉远。

　　监控室角落。

　　黑暗中，只有一块屏幕亮着。

　　分割画面里，中央舞台的破碎镜面清晰可见。张桂源蹲在地上，背影佝偻，像被抽了骨头。

　　左奇函坐在阴影里，侧脸被屏幕微光照亮。他手里握着一支钢笔，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

　　纸上已经写了一行字：

　　**“GZ已觉醒，Y.H.信号已接通。”**

　　他停顿片刻，笔尖轻轻落下，补上最后几个字：

　　**“计划启动。”**

　　墨迹未干。

　　他合上本子。

　　封皮上印着三个字母：HAN STUDIO。

　　屏幕画面定格在张桂源踩碎镜面的瞬间。

　　倒影裂痕中，两个身影重叠——

　　一个是张桂源，穿着白色训练服，右脚抬起，眼神决绝。

　　另一个，穿着余宇涵当年的舞台服，黑衣红边，站姿、角度、抬手姿势，完全一致。

　　像复制。

　　像轮回。

　　像命运按下重启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