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不忘》微加

1、第 1 章

　　“林年，老同学聚餐，明晚在西子湖酒店银河餐厅，这次陈决也来，你来呗。”
　　阳台上的烟灰缸塞满了烟蒂，林年夹着烟，反反复复地看着这条消息，对话框回复栏始终空白，消息半小时之前收到，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几次想打字，又停下手。
　　一直到语音电话突兀响起，来电显示“徐徐大美女”。
　　“林年！你看到我发给你的消息了吗？”徐聪聒噪的声音一如既往“陈决真难约啊，国外呆了这么多年回来就接家里的公司，两三个月抽不出空来吃个饭，这次他难得来，就约明天啦，喂喂，你在听吗？”
　　林年沉默着，徐聪停顿了几秒，有点奇怪：“你怎么了，你和陈决高中关系还算可以的呀……”她说着也犹豫了一下，声音一下子小下去“林年，你还？”
　　林年简短的“嗯”了一声。
　　对面爆出一声脏话，瞬间拔高音量“这都多少年了，都十年了，你疯了吗？”
　　疯了吗，大概吧，林年在心里自嘲。
　　估计在徐聪眼里，凭借着不算熟的高中关系都能暗恋十年，简直是反人类，靠着十分执念了。
　　“我就不去了，他估计都不记得我是谁了。”烟要燃尽了，林年最后抽了一口，下意识地说“而且他不喜欢烟味，我烟瘾大，就不去他跟前凑了。”
　　徐聪夹杂着三字经的亲切问候直接无差别攻击“这么蹩脚的理由你也想的出来！！你哪里又知道陈决讨厌烟味啊，再说了，你怕啥不去啊，见一面是一面嘛！你想啊，多年不见，没准再见面发现物是人非，你也不喜欢了呢，白月光见光死呢没准……”
　　阳台外起风了，吹着小区的树叶哗哗作响，好像马上要下雨了，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好像透过皮肤，黏腻的，沉闷的压在心脏上。
　　“不去了，我怕又露馅了”陈知年苦笑一下“毕竟除了他，你和老赵都猜到了，再多几个同学猜到，我没脸了。”
　　徐聪吃瘪，一口气提不上来：“那是我们夫妻火眼金睛，其他人哪有这样的好眼神！”转而又叹气：“好了好了，你如果改主意的话，随时给我电话。”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林知年麻木的听到自动挂断，阳台上没有开灯，只有小区内部的灯光柔和的渗进来，他坐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又点燃了一根烟。
　　大概十来分钟，他去洗手间洗了手，又从衣柜里面翻出几件衣服，叫了干洗上门取件。

　　入夜，林年又做起了梦。
　　梦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牵着他，走过校园旁边静谧的小树林，他听到对方小声的埋怨他“年年，你在学校怎么好几次都装作看不见我，谈恋爱哪有这样谈的。”
　　他张了张口，依旧是沉默着，树林有点暗，只能依稀的看到对方的后脑勺，头发修剪的很整齐。
　　“你怎么不说话，今天晚饭我看你都没怎么吃，等下到我家，我让阿姨给你烧你最喜欢吃的年糕汤吧，对了，咱妈说给你买了新的冬装，你到时候试试看”
　　林年听见自己小声的回复到“不要破费了，我之前的衣服都还能穿。”
　　对方回过头，笑着，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无可奈何“那你得找她说去，她对你这个干儿子可比对我这个亲儿子好多了。”
　　下一秒，画面一转，还是那只手，虚弱的搭在病床上，没有血色，林年颤抖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各种仪器的滴答声围绕着他，门开了，有人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一个严肃又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林年，这段时间辛苦了，你要多少钱。”
　　他慌张又无措的拒绝着“我不要钱，能不能让我读完高中，最后半年……”
　　“林年，和我不要谈条件。”说话的人是极为熟悉的脸，和病床上的人有四五成的相似，虽然是中年，但是保养得仪，她很不耐烦，似乎有什么急事，催促着说“他快醒了，你先出去。”
　　林年感觉自己的双脚像是灌了铅，迟迟挪不动脚步，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沉闷里面夹杂着呜咽，那个年轻十岁，稚嫩的自己哀求着“干妈，求你了，能不能让我……”
　　“不要这样叫我！”对方好像被戳中什么痛处，“我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听到了吗！”
　　她大力的推了林年一把，不管他会不会摔倒。
　　“赶紧走！”

　　林年从梦中惊醒，失重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打开手机，时间是凌晨四点半，他只睡了不到三个钟头，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雨，拍打在窗户上，很沉闷。
　　距离聚会开始还有十二个小时，理论上他还有半天的时间可以犹豫要不要去，但是干洗的衣服已经加急送回，熨的一丝不苟的挂在衣橱里。
　　手机微信里面有两条未读，是老赵发过来的
　　“林年，明天你来吧，你要不在，我一个插班生，和他们都不算熟，一个人老尴尬了。”
　　“看在我们从小就是街坊兄弟的面上，你一定要来啊。”
　　他叹了一口气，回复了一个“好”，认命般锁上手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头疼欲裂。

　　杭城的雨越下越大，又刮起大风，林年住在老小区，撑伞走到车上已经是半个肩膀都湿了，开上车，高架桥上偏偏堵的严严实实，他有点后悔走这条著名的“中河停车场”，前车尾灯的红绵延了他能看到最远的距离，一眼望不到头，等到了西子湖，恰恰好踩点到。
　　和前台报了预约包厢，服务员一路上带着他走过弯弯绕绕的林院，就已经算迟到了，他一路上无心去欣赏景色，只觉得心里有点焦急，却在包厢门口，又踌躇。
　　里面已经开始寒暄，他依稀的听到一些笑声，分不清楚是谁的，没有记忆里那个人的声音，可是时隔多年，这些记忆纵使被反复复刻千百次，也是失真了，林年手心有点出汗了，抬手推门的动作也有点迟缓，带着犹豫不决。
　　服务生带他到门口之后就走了，此刻包厢门口的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有点想抽烟，但是今天没有带在身上。
　　“怎么不进去？”一个低沉的嗓音伴随着一点疑惑，从林年的背后传来，他比林年高半个头有余，随后他替林年推开门，侧身一瞬间像是半怀抱着林年，又很快拉开距离，对着门内的同学们致歉“不好意思，来迟了。”

　　“哇！陈决！林年！你们一起来的呀”
　　“我就说就差你们两个怎么还没到！”
　　“罚酒罚酒，晚到三杯！开车找代驾不能推脱啊！”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起哄要罚酒，林年短暂的愣神，看着从他身边走进门的陈决，陈决表情有点疏离，对他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转头对起哄的最热闹的徐聪说“徐姐，高抬贵手。”
　　徐聪连声说呸，又赶紧招呼他们两个坐下，因为他们两个到得晚，只有两个挨着的主座还空着“就等你们两个大忙人了，今天你们坐c位，让我们其他同学好好看看高三1班两位大神的风采。”
　　圆桌很大，位置间隔也很符合社交距离，有些同学到的比较早，已经开始喝上了，林年在座位旁边犹豫了一下，余光里陈决已经坐下，抬起酒杯开始自罚三杯了。
　　陈决还是那么帅气，剑星眉目，硬气逼人，只是比高中的时候褪去了不少青涩，话也不多，但是得体。
　　“林年，你坐啊，愣着干啥”徐聪招呼着他，又偷偷眨眼暗示，转头对他身边的刘一鸣说到“老刘，陈决你还有印象吗？你插班来没两个月他就出国读书了。”
　　刘一鸣被点到名字，一愣，又有些局促，点点头算是和陈决打过招呼，不知道为什么手已经碰上酒杯了，没有拿起来。
　　陈决仿佛也没注意，举杯算是重新认识一番，的确印象不深刻，但是知道是徐聪的老公，校园恋情，从徐聪密集的朋友圈看的出来过的很幸福，还生了一个女儿。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醉意了，林年没怎么喝，一直沉默着，但是陈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虽然坐在旁边，存在感很强，可能是对方的不自在感染到了他，他仔细的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林年，发现除了好像读书还可以的印象，其他没有交集，应该是没有什么过节吧，也许这种不自然是因为不熟悉。
　　饭吃得很愉快，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又有气氛组的徐聪在，闲嗑唠了不少，谁谁校园恋爱又分手，谁谁过段时间要高升，又因为大部分同学已婚了，有家里人催，大家杯中酒，不到九点，就要散了。
　　开车的同学纷纷找代驾，“陈决，你怎么回去？”徐聪临出门，看到陈决坐在院子里。
　　“司机车开到半道抛锚了，要换一辆再来”他有点无奈。
　　“哦哦，好的呀，那要我们陪你坐一会吗？”徐聪拉住老刘和林年，下意识的停留下来。
　　“不用，你们先走吧，大概十来分钟就行。”陈决摆摆手。
　　“我看你好像有点喝醉了，要不林年留下来吧”徐聪笑眯眯的，推了一把林年。

　　现在的场景不可谓不尴尬，陈决是喝的有点多，脑袋有点昏沉，又有一些钝痛，院子里正在落叶，这几天都在下雨，刚停，空气里湿漉漉的，带着寒意。
　　林年又坐在了他的旁边，和吃饭的时候一样，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局促。
　　“林年，不用陪我，你有事可以先走。”陈决看周边无人，下了逐客令。
　　“我没事，没关系”林年好像听不懂他的画外音“你头疼吗？”
　　语气里面带着关切，好像很担心他的样子。
　　“还好”陈决揉了揉太阳穴，痛感一点点加剧。
　　“我给你去倒杯热水。”林年仿佛找到了一件重大的正经事，马上站起来“你等我一下”

　　等林年倒水回来，陈决已经靠着院子的树半睁眼迷糊着。
　　“陈决，你还好吗，先喝点水吧”
　　是很温柔的声音，陈决看着林年，似乎很耳熟，理论上不应该，但是他喝的太多了，思维链路都断了，只有本能在驱动着他。
　　有一些画面，他头痛欲裂，很尖锐的痛，看的不是很真切，是谁在说话？
　　林年蹲下来，手捧着水杯，脸上写满了关切，“头痛的很厉害吗？”
　　他怎么知道我头痛呢？陈决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个想法，但是开口，却听到自己的声音
　　“年年。”
　　他又叫了一遍，带着亲密和熟稔“年年。”
　　林年一下子站起来，手里的水杯掉了下来，热水撒了一点在身上，他的脸色很不好，带着巨大的震惊，甚至有点惨白。
　　陈决也觉得荒唐，男人之间，更何况如此不熟悉，听到被叫这种名字应该是要如遭雷击的，他挣扎想要坐起来，顺便道个歉，推说自己喝大了。
　　可是林年却扶住了他，陈决抬眼，看到了林年的眼泪蓄满了眼眶，仿佛一眨眼就要落下。
　　什么情况？
　　没等他开口问，一个温热的，略带颤抖的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