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溺》木渔槌

3、交易

　　谭绿再一次觉得自己听错了。

　　直到那句话在包厢里落地，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要钱。

　　而且要得理直气壮。

　　谭绿被气得说不出话，半晌，

　　“盛棠，”她偏头道：“给我拿五十万的现金。马上！”

　　不消十分钟，五十万的现金就整整齐齐码放在桌子上。

　　谭绿眼看着祁简一一声不吭得把那些钱一捆一捆塞到自己的破书包里，直到把那书包塞得鼓鼓囊囊。

　　盛棠在旁边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这是在玩哪一出？把排班经理叫过来好一顿小声盘问。

　　排班经理也懵了。这祁简一长得确实招人，但平时话少的诶，屁都不放一个。偶尔有客人揩油，也算是应对得当，从来没捅出过什么事儿。但也不见她真的和什么客人有拉扯。

　　今儿这叫个什么场面呦。

　　谭绿看她把东西装好，把那破烂唧唧的书包背在身后，说了一句跟我走。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盛棠也没闲着，反手去他们几个发小的群里报告这项大新闻。谭大小姐今天掏了五十万，把她俱乐部里的一个女大学生带走了。

　　炸出铺天盖地的问号。

　　司机把车往酒店开，谭绿和祁简一都坐在后座，两人一左一右，隔着老远，气氛诡异安静。

　　谭绿的怒气消了不少，理智稍微有点回归。她对这种金钱交易向来不屑一顾，刚刚无非是有点怒气上头，想看看她到底想干嘛，就把人带出来了。

　　她转头看看祁简一，想着要跟她说点什么。结果祁简一已经紧紧抱着她那个破书包睡着了，皮肤黯淡无光，看起来极度疲惫的样子。

　　睡着了？？这种时候？已经这么习惯了吗？谭绿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等到了目的地，司机把车门打开，祁简一才转醒。

　　两人又是一前一后进入了电梯。没人说话，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

　　随着房间电子锁叮咚一声被打开，这氛围才暂时好转。

　　套房的灯亮起，窗外是整片京城夜景，玻璃外甚至还有一池悬空的水。

　　祁简一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刚刚在包厢开口要钱的时候，祁简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主任透漏最近可能有匹配的肾源，如果匹配，就可以马上做肾移植。

　　一旦不能马上交费，那颗肾立刻会被别人抢走。

　　三天之内，五十万。

　　慌不择路，慌不择路。

　　什么东西能和妹妹的命相比？她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荒谬又突然的要求，但是她就是知道，就是有一种预感。谭绿会答应她。

　　她太熟悉那种目光了——占有、评估、势在必得。

　　区别只是，谭绿看起来最有钱。

　　她甚至自嘲地想了一下，就谭绿这张脸而言，这完全谈不上是一种多么巨大的牺牲。

　　“我要怎么做，脱衣服吗？”

　　谭绿刚刚换下鞋子，想去喝杯水让自己清醒一下，便听到祁简一的当头棒喝。

　　她揉了揉额头，基本确认祁简一是一个色厉内荏的愣头青。

　　这种话，就不是什么经验丰富的老手能说出来的。

　　她感觉舒服了不少，顺势坐在外厅的沙发上，仰起头看她，在屋里明亮的灯光下，整张脸艳光四射。

　　“你觉得，你应该做什么？”

　　祁简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僵硬：“洗澡？”

　　谭绿敏锐地捕捉到了祁简一脸色的变化，漫不经心地笑道：“确实，但是，我想两个人一起洗。”

　　祁简一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瞳孔轻颤，但是面色依旧如常：“好。”

　　她把书包放在墙角，谭绿伸手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她微不可查的深呼吸了一下，朝卫生间走过去。

　　到了门口，她停下来，转头看向谭绿：“你要一起进来吗？”

　　谭绿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都涌上脑门，这真要命。

　　虽本只是想逗弄一下祁简一，但是看着祁简一顶着这漂亮而冷漠的眉眼，冷情冷意地说出这种仿佛邀请的话，谭绿浑身上下都躁热异常。

　　“咳，我一会儿再洗，你先去吧。”

　　祁简一没说话，转身走进浴室。

　　谭绿在沙发上坐了半晌，去衣柜里找了一件自己的睡衣，把浴室的门开了一条缝。

　　水汽沿着门缝氤氲出来，“穿我的吧。”

　　对面沉默地接过。

　　谭绿回过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不一会儿，祁简一就走出了浴室。她的头发也没吹，湿漉漉地垂在背后。身上还穿着那身酒吧制服，下半身还是那条超短百褶裙。

　　她一手拿着浴巾，一手把谭绿的衣服放到桌上。

　　谭绿心头又开始恼火，压着怒气道：“我的衣服你都不肯穿？”

　　祁简一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谭小姐的衣服太贵，我穿不起。”

　　谭绿把手中的水杯，猛地掷到祁简一脚下。那水晶杯应声碎地，一大半的水溅在祁简一的腿和鞋子上。

　　祁简一一动都没动。

　　“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祁简一把浴巾扔到地上，一步一步向前，走到谭绿面前直到再无一步可进。

　　她张开双腿，跨坐在谭绿的身上，头发上的水滴湿漉漉的落在谭绿的裙子上，脖颈间，顺着皮肤滑下去，密密麻麻的痒。

　　谭绿抬头，眼睛瞪得老大。祁简一的胳膊搭在谭绿的双肩上，看起来无比缠绵。

　　谭绿能感受到祁简一温柔的触感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个角落，那用惯了的沐浴露的香味也变得格外好闻，充斥她的鼻腔。

　　谭绿看着祁简一的眼睛，因为热气，她苍白的皮肤终于有了血色，嘴唇也显得饱满。她就那样逐渐靠近自己，眼里却没有任何的情欲色彩。

　　这冰冷的目光带回了自己一点神志，谭绿想推开她，告诉她自己并不愿意这样，甚至狠狠地羞辱她，告诉她这样很脏很廉价。

　　但是浑身就像僵住了一样，谭绿没有办法移动分毫，任由祁简一的气息逐渐靠近，直到反应过来，那柔软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脑中的神经一根一根逐渐崩断，驱逐理智溃败而亡。

　　祁简一的动作异常生涩，双唇紧闭，在谭绿的嘴唇上没有章法地蹭来蹭去。谭绿觉得好笑，睁开眼看向祁简一。

　　她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看起来很认真，像她做其他认真的事情一样。

　　谭绿感到一阵血液沿着脖颈逆流，她猛地伸手搂紧祁简一的腰，撬开她的嘴唇，开始疯狂攫取，舔舐。她感受到祁简一受惊一般躲闪的唇齿，紧接着便像被逼着学会呼吸的人，迅速跟了上来，变成缠绵的亲吻。

　　不知这样亲吻了多久，待到谭绿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跑到了床上。祁简一的衣服也已经被脱得七七八八。

　　她看向祁简一的双眼，她正木然的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谭绿仿佛被兜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翻身躺在了床上。

　　祁简一感受到了谭绿的动作，转过头，似乎有些困惑地看着谭绿。

　　“不继续吗？”

　　这种时候，问出这种话，谭绿觉得莫名其妙的好笑，便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她把祁简一的衣服好好地穿起来，侧躺着朝向祁简一：“你很缺钱？”

　　祁简一依旧面朝着天花板，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你不是A大的学生吗？我们集团每年都会给这些高校的学生捐款，你应该有不少奖学金。”

　　祁简一叹了口气：“我妹妹生病了，换肾需要很多钱。”

　　谭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五十万，不过是她开几瓶酒，和朋友吃顿饭的钱。大多数人的命运走向在出生那刻就被标注好了，阶级不是不谈论，它就不存在。这世上苦的人多了，她谈不上对祁简一多么同情。

　　或者说，她开始庆幸，祁简一这么缺钱的时候，第一个找上的是她。

　　“你家里人呢？除了你和你妹妹？”

　　这下祁简一没有回答，空气中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祁简一道：“你不继续了，那钱我就不能带走了。”

　　祁简一转过头，看向谭绿。

　　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面对面，看起来像是正温柔夜话的亲密情侣。

　　祁简一把头凑过去，马上要贴上谭绿的脸。

　　谭绿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心情，但这下她偏过了头，没有接受祁简一的亲吻。她喜欢的是征服狩猎，可不是这种一抓一把的金钱交易。

　　祁简一微微叹了口气：“谭小姐对不起，那我先走了。”

　　祁简一掀开被子，打算下床，谭绿一把抓住了祁简一的手臂。

　　抓住的瞬间谭绿有些愣住，她手臂瘦到令人心惊的程度。隔着薄薄一层皮肤就能抓握到她骨骼的轮廓。

　　“钱你留着。”

　　祁简一低头看向谭绿，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五十万，不是什么钱。要是救你妹妹，也算是个好用处。”谭绿抬起双臂交叠在脑后，懒散地躺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祁简一的眼里似乎首次有了些许光亮。她迅速的下床，走到自己的书包前，把那些现金一叠一叠地掏出来，直到从里面拿出了纸笔。

　　她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不知道在桌上写了什么，直到她把那张纸条递到谭绿眼前。

　　谭绿定睛细看，一张格式工整的借条。

　　期限两年。借款利息：按年利率 10% 计息。还款方式：到期一次性偿还本息。如未按期还款，借款人自逾期之日起，按年利率 15% 计收逾期利息。

　　谭绿看着这煞有介事的借条笑出了声。

　　“两年？会不会太冒进了。可别到时候为了还我钱，再把你自己卖给别人。那我可亏大了。”

　　“不会，我一定会按时还给你。”

　　谭绿看祁简一神情坚定的样子，在角落里默默心动了一秒。

　　“那好，我签。你缺钱的话再来找我，可不要再和别人借。就让我当这唯一债主吧。”

　　签字，落款。借条成立。

　　成立的一瞬间，谭绿觉得很满意。算是和祁简一这人有了扯不断的关系。借贷关系，倒是比什么恋爱关系坚不可破。

　　她看着祁简一离开的背影，仿佛在审视猎物。

　　现在，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祁简一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