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新纪元 ...
-
2045年夏,世界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骤然荡开诡异的涟漪。深夜都市的霓虹扭曲成怪诞的几何图形,偏远山林回荡着无法辨识的低鸣。恐慌如墨滴入清水,无声蔓延。
一周内,上百份异常报告堆满了全球机构的案头。事情离奇到再也无法用“巧合”解释。一支由顶尖学者和精锐人员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在最高保密指令下仓促成立。
当迷雾被一层层拨开,一个冰冷的结论逐渐浮现:所有的异常,都指向那个如病毒般嵌入现实、却又暗含某种超越秩序的——“外来物”。
第三次内部会议上,组长用指节叩着幕布上模糊的能量轨迹图,声音沉重:“我们正站在人类新纪元的门槛上。”
为抢占先机,各方势力开始向被称为“未来领域”的异常区派遣人员。但能在其中保持清醒并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拥有官方背景的“觉醒者”更是凤毛麟角。
谢斐然,特殊行动队总队长,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他是唯一成功进出三次“副本”的官方成员,并且在核心区拿到了某种“临时话语权”。
这一切,都源于第三次副本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此刻,审讯室单向玻璃后,谢斐然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对面。
男人叫林砚深,熨帖的白衬衫一丝不苟,坐姿优雅得像在自家书房。他正是副本里那个“特殊人物”,对“外来物”的了解似乎深不可测。而现在,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正安安静静地坐在现实世界的审讯椅上。
“林砚深先生,”谢斐然推门进去,声音平稳得像用尺子量过,“幸会。”
林砚深抬眼,镜片后的目光看不清情绪。他微微颔首,礼貌得体:“谢队长,久仰。”
两只手握在一起。谢斐然指腹感受到的温度稳定如常——和副本里那个能轻易撕裂空间的存在,判若两人。
“我记得,”谢斐然拖开椅子坐下,视线落在林砚深交叠的膝盖上,“在副本里‘认识’的时候,你不是现在这样。”
林砚深打量着他。谢斐然五官周正,眉骨英挺,嘴角天生带着点让人愿意相信的弧度。
他忽然轻轻笑了,眉毛微挑:“谢队长记性真好。不过我们‘第一次认识’,应该是在病床上。我当时那些生理指标,您可是亲眼‘见证’过的。”
谢斐然神色没变,指尖在金属桌沿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林先生真幽默。我们查过了——任何户籍系统、入境记录里,都没有你这个人。我们有理由认为,你‘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世界这么大,”林砚深摊开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聊下午茶,“没查到,说不定是我‘偷渡’来的,正等着诸位遣返呢。”
交锋像两块磨石对擦,看不见的火星子藏在暗处。两人都像精于算计的棋手,在摸清对方底牌之前,谁也不肯先亮刃。
沉默了几秒,谢斐然语气放缓,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林先生,配合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林砚深非但没露怯,反而更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姿态舒展:“当然,我一直是个守法公民。”
几轮问答,林砚深答得滴水不漏。审讯室的空气几乎凝住了,一边是体制内严密的审慎与权威,另一边是林砚深那种近乎漠然的、仿佛能把所有规则都轻轻拨动的掌控感。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块骨头,硬得硌牙。
就在寂静紧绷得快要发出声音时,谢斐然指节在桌面叩了两下。他先朝身旁的助手递去一个极快的眼神,然后重新看向林砚深,那锐利的审视稍稍收了些,换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考量。
“林先生,”他开口,声音比刚才缓了些,带着审慎的试探,“抛开现在这局面……你有没有考虑过,加入特控队?”
助手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看谢斐然,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转向林砚深:“林先生,您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林砚深没立刻回答。他目光轻飘飘掠过助手,最后停在谢斐然脸上,嘴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比起我要什么,我更好奇谢队长的‘想法’。”
他把“想法”两个字咬得格外轻,像在掂量这个词的分量。
谢斐然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气里裹着恰到好处的诚恳:“我的想法很明白。以林先生展现的能力,如果能加入特控队,肯定是顶尖的人才,前途无量。我们可以给你最好的待遇、最广的平台。”
“最好的待遇?”林砚深轻轻重复,屈起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清脆的响声在寂静里特别清楚。
他忽然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直直看向谢斐然:“那我要是说……我想‘直接当局长’,也行?”
空气好像凝滞了一瞬。谢斐然脸上的诚恳没减半分,但眼底的审慎像暗流一样悄悄涌过。
他迎上林砚深挑衅的目光,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对真正的人才,我们竭诚欢迎,破格也不是不行。但对潜在的威胁……”他略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我们同样有清除的职责。林先生是聪明人,应该能理解。”
白炽灯的冷光泻下来,把林砚深的影子投在桌沿,像一段被裁开的墨色丝绸。
“谁不是站在自己立场上呢?”林砚深垂下眼,指尖摩挲着桌角一道细小的划痕,声音轻得像自语,“但在‘生命’两个字面前,存一点敬畏,总不是坏事,对吧?”
谢斐然没马上接话。他看着对方摩挲桌角的动作,忽然想起第三次副本里,这人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地绕着输液管,下一秒却精准预判了空间畸变的发生。每个看似随意的动作背后,可能都藏着精密的计算。
“敬畏……”谢斐然缓缓重复这个词,声线压低,带着金属的质感,“林先生既然谈到敬畏,想必也明白,有些‘未知’之所以让人敬畏,正是因为它本身就可能是一种威胁。”
林砚深终于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和冷白的灯光融在一起:“因为恐惧就要扼杀未知,这样的做法,和‘威胁’本身又有什么区别?”
四目相对,像冰刃在寂静中对撞。审讯室里只剩下笔录的沙沙声,还有林砚深指尖持续敲击桌面的轻响,一下,又一下,为这场无声的较量打着拍子。那道目光沉甸甸地压在谢斐然脸上,仿佛要穿透皮相,直看到骨头里去。谢斐然脊背依旧挺直,用同样的锐利回视,半步不退。
“直说吧,”林砚深向后靠进椅背,声音平稳,却让空气骤然收紧,“你们到底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关于你们怎么把一场灾难包装成天赐恩赐的全部真相。”谢斐然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重量,“还有,你们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们’?‘灾难’?”林砚深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谢队长,这场异变从来不是谁带来的。至于它是灾难还是机遇,你们调查组应该比谁都清楚。”
他微微前倾,指尖在空气里轻轻点划,像在描一个看不见的蓝图:“进过‘副本’的人,见到了从来没想过的生命形态,甚至拿到了超凡的力量。科学家在那儿摸到了未知领域的边,做了一辈子都可能做不到的研究;弱小的人看到了变强的希望,被命运压着的人找到了翻盘的可能——这些,难道不正是这个世界最缺的转机吗?”
“转机?”谢斐然的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机遇永远绑着危险。那儿早就成了弱肉强食的林子,骗和抢是唯一的规矩。这不是什么恩赐,这是被砸碎的潘多拉盒子,把人性里最黑的那面全放出来了。”
“风险从来都和机遇绑在一起,这是世上最基本的道理。”林砚深的语气还是平静,“就像自然界里,新物种冒出来总会打破原来的平衡,优胜劣汰本来就是进化的常态。人类社会往前走,不也差不多吗?”
谢斐然的呼吸微微一滞。这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他想起来第三次副本里,林砚深站在废墟中,白大褂上沾着暗红的血迹,望着窗外被异形撕碎的勘探队旗帜,说过几乎一样的话。
“所以你选哪边?”谢斐然的声音低下来。
林砚深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忽然轻轻笑了:“所以在你这儿,我已经是‘帮凶’了?”
谢斐然没回答,目光却死死钉在林砚深白衬衫的袖口——那儿不知什么时候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痕迹,和副本里那些外来生物的血,一模一样。
林砚深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不慌不忙地把袖口卷起来,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谢队长有没有想过,这场‘外来考验’对每个人来说,起点都是同样的无知?既然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又何必太过担心?”
他再次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这场变化对所有人都是全新的,我们都站在同一条陌生的起跑线上。既然历史已经翻到新的一页,为什么不能放开点看?有人在这儿找到了捅破科学天花板的路,有人拿到了改变命运的筹码——这难道不是文明往前走的另一种可能吗?”
“至于你,”林砚深轻轻一笑,“不也在这场变动里,找到了自己新的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