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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绑架 ...

  •   沈映的邀约并不定在哪个酒楼饭馆,而是在他府上。许约不想差遣家里的车马,于是只拿了地址去问了家里研墨打杂的小僮,听他讲了半天、熟悉了路线,一人步行而去了。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小僮,假如父兄问起,就说同侪邀他用餐。
      沈映家的宅子坐落于接近北郊的一角,此处离市区已经很远,房屋稀稀落落,不远处就能望见连片的农田和远处的山脉。沈家大门四敞大开,许约试探着叩响大门外的扣环,无人来应。他走进院落,这里静得出奇,不远处田野里清脆的鸟鸣清晰入耳。许约打量着不大不小的院子,沈家宅子似乎是不知从何处租住或买来的,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看得出起先雕梁画栋,但时过境迁,风雨侵蚀,许多精美的雕刻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目光转到西面厨房时,许约才终于透过窗框看见一个人影。屋顶的烟囱也正冒出袅袅白雾。他好奇地走过去,屋里的人似是察觉了他的脚步声似的,推开半扇窗户与他相望。许约这才第一次看清沈映的脸。原来他不挂上轻蔑表情时长成这样,晒过的肤色,明亮的眼睛轮廓偏圆,右眼角下有一道两寸长的疤痕,轮廓硬挺的鼻子。沈映看着许约有些茫然的神情,似乎被逗笑了,嘴角弯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许兄先去北面厢房稍事休息,饭菜马上就好。”
      许约把手上提的两坛酒放在窗台上,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掌心已经被麻绳勒出一道浅浅的印记。
      沈映笑道:“怎么?许兄觉得沈某拿不出好酒招待吗?”
      许约有些被沈映措辞里同时存在的亲昵和客套搞得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愣了一下后只回以假笑:“哪里哪里,只是家里兄长最近觅得一批好酒,特拿来给沈兄尝鲜。”
      沈映嘴角挑了一挑,许约却没办法分辨出那究竟是笑声还是仅仅一个不知意味的气音。

      沈映亲力亲为,桌子上摆了七八个菜。据沈映所说,复杂荤菜是去邀月楼打包的,青菜则是家里园子种植、他亲自下厨烹制的。
      许约心下迟疑,但沈映面色如常,于是他也按下不表,如常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沈映才问:“许兄说不曾记得八年前的七月初一发生过什么,是真话还是假话?”
      许约被问得一愣,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一群同侪齐聚庆祝谁家孩子满月之类的事情,恰巧沈映也在,推杯换盏之间,沈映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他是否记得八年前的七月初一在做什么。许约那时也同样对这话题摸不着头脑,对这位照面都没打过几回但莫名对自己有些许敌意的同事更是陌生,于是只假笑着作出否定回应。当时他隐隐约约看见沈映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神色,但一瞬之间,又只见他笑着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无人注意这一插曲。
      “八年前,七月初一,石磨坊街,许约,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沈映阴沉的声音的把他拉回现实。在茫然之外许约意识到,此刻对面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少年将军语气里的难过竟如此无处遁形,连刚才话语里显见的愤怒都不见踪迹了。
      也就是这时候许约的头开始发沉,思维开始变得迟缓,下一秒沈映的手就掐在他的脖子上。许约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缺氧带来的头痛之中,他听见沈映叹了口气。
      “就把这当成你的送行饭吧。”即将昏死过去时许约听见沈映说。
      也许药物和缺氧搞坏了他的脑子,他在那一刻除了恐惧之外,想到的竟然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沈映这么难过。

      沈映醒了没一会,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是沈映,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手里还提了一桶水。放下的时候木桶并不稳,洒出很多在外面。
      他看见许约的狼狈模样,轻笑了一声:“醒了?”
许约愤怒而又疲惫盯着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映不回答他的问题,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桶,自语道:“多此一举了。但这水好不容易抬过来,不好浪费。”
      下一刻,那桶冰凉的净水就尽数泼在了许约的身上。
      “我原先以为你说不记得了,是在装傻充愣,现今看来,竟真是毫无印象了。我竟想不明白这两种情况哪一种更可恶。”
      许约艰难地抬起头来,被桶里的净水激得浑身都在发抖。沈映坐到床边,手指拂过他的脸颊,下一瞬间抬起手,巴掌狠狠落下来,许约耳边立时响起嗡鸣。
      “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沈映用膝盖把许约按在床上,左手捏住他的脸颊,右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直接用壶嘴往他嘴里灌。
      在牙齿磕破嘴唇造成的血腥味之外,许约尝到那液体的味道。水很凉,很苦,药粉没有在液体里完全溶解开,带着粗糙的质感。他没有吞咽,但液体不断地注入进来,呛得他不住咳嗽,最后咽进去了大半。
      那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物渐渐起效,许约的脑袋又晕起来,仿佛床、地面、面前的人,以及其他一切的东西都在轻轻地、无规则地摇晃。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热意也渐渐从身体内部泛出来。
      头晕脑胀之间他又听见沈映的声音:“原想用更光明正大的手段让你身败名裂,既然此路不通,只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大不了最后再赔一条命进去。”
      迷惑不解之时,沈约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来了?药已经灌下去一刻钟的时间了。”沈映说。
      “应该起效了。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把您交代的事情办好。”另一个声音带着讪笑。
      沈映没作声。
      那人就走到床边开始给许约松绑,一面玩笑道:“这公子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
      沈映语气很不耐烦:“做你的事,别多嘴。”
      身上的束缚甫一解开,许约就借着仅余的一点气力挣扎起来,但仿佛全身浸在水里一样,动作很费力,只能小幅度地挣动。
      那人饶有兴味地按住他的手腕。挣动之下广袖散落下来,傍晚的天已经凉下来,在那截光洁的胳膊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沈映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迅速叫停。
      他快步走到床边,拽过那截胳膊,不可置信地盯了一会,甚至用手指使劲揉搓了一下,然后忽然泄了气似的。
      沈映找来的那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盯着二人等候吩咐。
      良久,沈映叹了口气。
      “今天先这样,”然后传来的是钱袋子落在桌子上的声音,“你回去吧,记住,敢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话……”
      那人收了钱,还没跨出门,就又被沈映叫住。
      “等等,他怎么了?你不是说这个药粉随着时间会自己代谢干净吗?”沈映看着床上汗水浸透衣襟、眉头紧皱的许约,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那人讪讪地回答:“那药粉里,虽然您说只要之前那种迷药就好,但小的想着增添些乐趣,就擅自添了些助兴的东西进去……”顿了一会,似在察言观色,又补上一句:“免费赠送的,不要钱。”
      沈映没回话,但呼吸声愈发不耐烦起来。
      “这药效要疏解出来才行,否则对身体有害。要不小的还是……”说着,那人又要走进屋里。
      “滚吧。”沈映声音很低,听不出来到底是疲惫还是愠怒。
      那人就忙不迭地跑出门去,只留下木门传来的绵长吱呀声。

      燥热烧得许约头脑不清醒,几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不知是过了一会还是很久,他听见茶壶和茶杯被扫落在地上的清脆声音。
      下一刻,他只记得沈映的手很凉,带着握兵器留下的茧子,但并不很硬。

      许约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上午,醒来第一反应是担心误了早朝的时间。躺着放空了一会才意识到今日不是朝会之日。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看了两眼,手掌在空中有些轻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昨晚的药物还是一系列暴力。
      昏昏沉沉地从床上坐起来,踉跄着走到屋里的铜镜前,看到自己脖子上那个明显的手印。他不可置信般地把手指放上去,仿佛这时候痛觉才回巢,脖子上传来明显的刺痛,脑袋里也一片迷蒙。这一切竟然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未免也太荒唐。他摇摇头,笑意里带着愠怒。
      许约要离开时才看见桌子上的信纸。
      仍然是那天请柬上潦草的字迹,看来那天的请柬也是沈映本人写的。
      薄薄的、并不考究的纸张上面写着:
      “若我所察有失,许兄实与此前所述之事无干,则沈映当顿首致歉,任凭处置。然若君果涉其间,”笔迹在此处一顿,最后一捺的墨水洇得不成样子,这半句话就那样搁在那里,另起了一行写着,“恳请宽限时日,必令此事水落石出。”
      许约读完愣了一会,然后把那张纸握成一团。
      “搞什么……”

      许约回家时特意示意门口的小厮噤声,悄悄地走进家门。
      正要溜回自己的房间时,却正撞上要出门的大哥。
      许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隔夜未换的衣服,汗湿过又干掉的头发有些粘在一起,脖子上还有一个显眼的印子。
      许恪叹了口气:“你未免也太大胆了些,夜不归宿,给我送信让我帮你告假……”
      许约眼睛张大了一点,大概是沈映帮他送信的。
      “看什么看,”许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在外面玩这些那些,不要太过火了,父亲什么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他发现了不好受的还是你自己。”
      许约不免觉得有些无趣,没说话。
      吴恪叹了口气,抬了抬下巴,似是示意他身上受伤的痕迹:“没事吧?”
许约这才对过去的事情有了委屈的实感,没开口说话,摇了摇头走开了。

      许约沐浴更衣后坐在窗边发呆,仔细琢磨着过去一天发生的事情。
      沈映像个神经病一样莫名其妙,告诉家里也未必有人相信,更别提帮上什么忙了。他翻了个白眼,躺倒在床上。
      “八年前,七月初一,石磨坊街……”沈映这句话忽然浮现在他的脑子里,许约坐起来,打算去研究一下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管他们三个孩子管得很严,要求每天作日记,记下一天都学了什么、做了什么,每隔半月要亲自翻阅过目。沈映从柜子里翻出厚厚一沓纸张。从六岁开始记的日记,起先字体歪歪扭扭、大小不均,语句都不甚通顺,越往后面字体越成型,简直像从字帖上直接挞下来的。
      “八年前,七月初一。”许约默念着这个时间节点,盘腿坐在地上翻动那些稿纸,一目十行地浏览。大部分内容都是一些枯燥的经史子集学习笔记,少有的日子里会记参加的活动。翻到八年前七月初的时候,他看见一笔很模糊的“父亲罚禁足十日”。
      接下来的几天是连续的“抄写某某著作”。
      许约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是那件事发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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