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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陈屹周 ...

  •   2025年12月12日,陈屹周终于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白野有个黑色皮封的笔记本,里面记录了她从大一到大四所有关于陈屹周的日记,最早的一天是2023年5月23日:

      “今天表彰大会,奖品是这个本子,班长亲手交到我手上的。他的手很白,就是骨节分明的那种白,左手食指上戴了戒指,我去查了寓意,是什么单身贵族的意思,班长他……应该没对象吧。”

      陈屹周作为大学英语系里为数不多的男生,加上个子高皮肤白,容貌内敛温和,从大一开始就很受女生欢迎,但白野那个时候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辅导员扫视教室一圈,直接定了他做班长,班里有不服气的,白野就是其中一个。

      她从小学开始就是班长,初中时候也是,高中时候也是。
      虽然退一万步说,小学是因为她爸是年级主任的关系,但初高中都是她自己争取的。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白野习惯了同学叫她班长。
      习惯了比如在政务老师进班级询问“谁是你们班班长,出来签个字。”的时候,顺只签字笔,从座位上飞奔而出,潇洒签完大名:白野。
      还是设计款的那种签名。

      白野是那种尝试冷静,发现冷静不下来,就直接去问的那种性格。

      加之当时班上人或多或少都要点不满,毕竟大学期末综测班委是可以加分的,在很多方面都有优先权。

      于是白野当天晚上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辅导员。

      “喂?”电话那头接通了。

      “喂,辅导员老师你好。”白野在其余舍友的注目礼下,心中油然诞生了一种为民请愿的使命感。

      “嗯,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老师,就是我们不太理解,为什么直接定了陈屹周同学做班长?”
      “选班委这方面,是不是通过竞选决定更加合适呢?当然,老师您这样决定肯定有您的道理,您觉得呢老师?”

      白野挪下凑在耳边的手机,将音量改为免提,几个舍友围在白野身边一圈,纷纷朝她竖大拇指。这也太勇了!

      白野这番话说得相当有水平,辅导员还是个刚博士毕业的小姑娘,声音听上去不比白野成熟几分,一时支支吾吾也给不出什么正当理由。

      末了一句,“老师这样决定肯定是有道理的,陈屹周同学毕竟是男生,我们女生多的英语系需要这样一个阳刚向上的精神面貌,你明白吗?是叫白野吧?”

      辅导员的语气到最后显然不耐烦了,最后一句也带着很微妙的意味。

      白野右手拿手机,左手指甲在桌面的纸上划拉,那是她先前准备且手写的竞选宣言。

      陈屹周,阳刚?

      白野脑海中浮现他的那截白皙手腕,腕骨转折分明,圈着一串银色细闪手链,抬起手撩头发的时候,在教室灯光映照下特别显眼。

      她勾唇讽刺一笑,打算说几句圆场的话结尾,却没想到电话那边传来另一个声音,

      “白野同学你好,我是陈屹周。”

      声线偏冷,近乎沉澈,尾音和白野的心跳共振了一下。

      见白野沉默,陈屹周语气不急不缓,
      “我理解你们的不满,成为班长这件事我也比较意外。”
      “这是我第一次做班长,我会尽量做好。如果有任何不足的地方,我们都可以沟通去解决,而且主要是,”

      呵呵,白野直接按下红色按键,挂断电话。

      陈屹周话说一半,电话那头传来挂断音。

      他没说完的那句是“主要是辅导员已经把班委名单录入系统了,更改不了。我现在来办公室这里,原本是想推拒掉这个职务的。”

      陈屹周立在原地,手机还靠在耳边,他有些慌张地抿了抿唇,额前的发丝已经长到戳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辅导员坐在办公位上,问他怎么停住了。

      陈屹周摇摇头,说没什么,是他不小心按到挂断键了,微笑着把手机递给辅导员。

      “那你们说清楚了吗?”辅导员问。

      陈屹周嗯了一下,思索片刻道“有争议是肯定的,用行动说话吧。”

      那边白野宿舍,在这一通电话后,短暂分为了两派。一派以白野为首,觉得陈屹周绿茶,偷换概念,他既然觉得成为班长意外,那干脆重新公平竞选啊?另一派则是觉得陈屹周人长得好看就算了,怎么声音也这么好听,

      “像哪个广播剧cv大神来着?那个那个……”

      白野扶额无奈笑:够了你们。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嘴不把风的,把《白野夜打导员电话,屹周巧接惨遭挂断》这一折给传了出去,导致大家都觉得这两人结下了梁子。

      于是大家纷纷向后一天出现在教室的白野投以敬佩、同情、以及怜悯的目光。毕竟大一刚开学就同时招惹辅导员和班长,以后大概不会如何好过。

      白野本人对此浑然不觉,她还以为是新染的栗棕发色效果不错,慷慨解囊向后排同学推荐理发店。后排同学同情地应和她,白野心道果然是,于是说得更起劲“我跟你们讲,当时理发师拿着那个丑色卡要我选,我当机立断拒绝了,我说你就按我准备的这个比例调,……”

      陈屹周当下正斯斯文文坐在没人要的第一排,被右后方的舍友肘击,他吓了一激灵,扶了扶眼镜侧过身,问怎么了。

      舍友奇怪他反应怎么这么大,不过也没怎么在意,说道“后排那个大声说话的女生就是白野,要不要我指给你看。”

      “没必要,所有同学我现在都对得上人和名字。”

      “啊?不可能吧?”

      “整理你们档案的时候,上面都有照片。”陈屹周轻描淡写,搞得好像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过对他而言确实是这样,他从小记忆力就很好,所有事情无论好坏,他想忘都忘不掉。

      他的左眼中下埋了一颗不浓不淡的痣,故而看向人的时候,目光都被这颗痣中和得有点真诚温和,舍友一下子就信了,有点考验他的意思,问他后排那边哪个女生是白野?

      教室里已经打了预备铃,大家都三三两两安静下来,白野专心致志调试着蓝牙耳机,早也就不说话了。

      她点开手机里的设置,正思考给这个新设备命名什么的时候,察觉到前排投来的目光。

      目光来源于第二排,是两个不认识的男生,其中一个大拇指朝后指着她在的方向,另一个似乎是发现白野抬头了,做贼心虚般想压下对方的动作。

      陈屹周并没有发觉后来这些“暗示别看”的小动作,他本来就是侧着身子,加上这时候老师也哒哒哒踩着高跟进来了,他的注意力有些被转移了。

      于是他秉着“作为班长别连跟舍友也打不好关系”的想法,堂而皇之地看向后排女生,打算回答舍友这个无聊的问题。

      将将好和白野的目光对上。

      白野的右指尖正触上耳机的开机键,耳廓里一瞬响起音乐,对上陈屹周的目光,她肩膀微不可察耸了一下。

      陈屹周的目光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便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间的扫视。但白野的心跳却漏了一拍,指尖在耳机触控板上无意识地滑动,直到音乐声再次突兀响起,她才猛地按停,指尖微微发麻。

      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授课,白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却总感觉前排那个浅灰色的背影存在感过于强烈。她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对视一眼,慌什么?但心底那点因为那晚电话而理直气壮的敌意,不知为何,在刚才那平静无波的一瞥后,有点虚浮起来。

      日子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中滑过。辅导员果然如传闻所言,为了平息最初的争议,在班会上宣布将增设副班长及其他几个班委职位,采用公开竞选方式。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本就微澜的湖面,激起不少人的兴趣,尤其是那些开学初略有微词的同学。

      白野捏着手里那份早已写完的竞选稿,心情复杂。去,还是不去?这似乎不再是一个单纯争取职位的问题,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向陈屹周、也向所有人证明什么的姿态。她不想显得自己还在斤斤计较,但又无法完全放下那份执念。最终,好胜心和对班长头衔的习惯性渴望占了上风。

      竞选那天,教室后方临时摆了几把椅子给候选人。白野坐在其中,背挺得笔直,目光却垂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她能感觉到陈屹周的存在,他作为班长需要主持这次补选。他的声音透过讲台上的小蜜蜂传来,清晰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轮到竞选副班长的同学发言。前面几位或慷慨激昂,或亲切务实。白野默默听着,手心有些出汗。她准备的稿子,初衷带着火药味,此刻却觉得有些不妥。当陈屹周例行公事地问“还有同学要竞选副班长吗?”时,教室里安静了几秒。

      白野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响。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陈屹周的,都聚焦过来。他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有极快的审视,随即恢复成主持会议应有的、鼓励性的平静。

      白野走上讲台,转身面向台下。她先是对辅导员和同学们微微颔首,然后抬起头,目光掠过第一排的陈屹周,望向教室后方。

      “大家好,我是白野。我竞选副班长。”她的声音起初带着一丝紧绷,但很快稳了下来,“关于这个职位,或者说关于班委的选择,开学初我确实有过疑问和自己的想法。我相信,公平竞争是对所有同学努力的尊重。”

      她顿了顿,看到台下有人交换眼神,也有人露出专注的神情。

      “今天站在这里,我抛开之前的任何情绪,只陈述一点:我有经验,也有热情为班级服务。如果当选,我会尽全力做好辅助工作,配合班长和其他班委,让我们英语系变得更好。”她没有再提具体的不满,也没有刻意针对谁,语气认真而恳切,“请同学们相信我,给我一个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机会。”

      演讲结束,掌声响起。白野走下台,回到座位,后背渗出一层薄汗。她没再看陈屹周,只是盯着前方,等待投票结果。

      唱票,计票。过程很快。当陈屹周念出“副班长,白野”时,白野的心先是重重落下,随即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填充。成功了,但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扬眉吐气,反而有种莫名的空落。

      散会后,人群熙攘着离开。白野收拾东西有点慢,等她起身时,教室里只剩零星几人。陈屹周还在讲台边,和辅导员低声说着什么。白野抱起书包,打算从后门走。

      “白野。”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白野脚步一顿,回头。

      陈屹周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刚才的投票记录。他在她面前一步远站定,表情依旧是那种淡淡的平和。“恭喜。”他说,语气公事公办,“以后班级工作,一起努力。”

      很官方的话。白野点点头,“嗯,我会的。”

      就在她准备再次转身时,陈屹周忽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像是随口补充:“对了,那天电话里,我没说完的是——主要是辅导员已经把名单录入系统,更改不了了。我当时去办公室,其实是想推掉班长这个职务的。”

      白野愕然抬眼,撞进他认真的目光里。他左眼中下那颗淡痣在窗外光线下清晰可见,眼神里没有戏谑或讨好,只有平静的陈述。

      “所以,”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最初的不满,我很理解。换做是我,可能也会质疑。”

      他说完,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对她微微颔首,便转身回去继续收拾讲台。

      白野僵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推掉?他原本想推掉?

      那她这些天的敌意、别扭,甚至刚才竞选时那点微妙的心态,忽然间失去了立足点,变得有些可笑,甚至无理取闹。一种迟来的尴尬和茫然涌上来,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

      她默默地从后门走了出去。走廊的光明亮刺眼,她却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陈屹周最后那几句话,轻轻撬开了一道缝隙,她还不愿称之为好感。

      成为副班长后,白野和陈屹周的接触不可避免地多了起来。收发材料、组织活动、统计信息……他们需要沟通协作的时间越来越多。陈屹周确实如他所说,在努力做好班长的工作,细致、负责,虽然话不多,但交代事情清晰有条理。白野也收敛起最初的尖锐,认真履行副手的职责。

      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最初的明显对立,逐渐演变成一种客气而疏离的工作伙伴关系。白野发现,陈屹周他成绩优异,处理事情有章法,在同学中口碑其实不错,只是性格偏静,不太主动与人深交。而那串银色手链,她也再没见过他戴。

      那个黑色皮封的笔记本,是大一某次表彰大会,陈屹周亲手颁给她的,白野当时没在意,随手塞进书包。晚上回到宿舍,她重新找出来,摩挲着细腻的皮面,鬼使神差地,没有把它用作工作记录,而是翻开了第一页。

      笔尖悬停片刻,落下字迹:

      “2023年9月27日,晴。今天当上了副班长。他说,他当时是想推掉的。那我是不是……一直错怪他了?”

      写完后,她迅速合上本子,有些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想记录关于他的事情,但是记都记了

      时间流逝,秋去冬来。班级为了增进凝聚力,组织了一次班委团建,地点定在学校附近商场顶楼的一家自助烤肉店。大家吃吃喝喝,气氛逐渐热闹。作为班长,陈屹周不可避免地被人劝着喝了几杯啤酒,他酒量似乎很浅,脸颊很快泛起淡淡的红,话却更少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对大家抱歉地笑笑:“我出去接个电话。”便拿着手机朝烤肉店侧门走去。那边通向商场的消防通道和天台。

      大家继续玩起了狼人杀,笑闹声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发现陈屹周还没回来。“班长不会喝多了找不到路吧?”有人开玩笑。

      白野心里一动,站起身:“我去看看吧。”

      她推开沉重的侧门,喧嚣瞬间被隔绝在身后。消防通道里灯光昏暗,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通往天台的门虚掩着,夜风灌进来,带着寒意。白野正要走过去,却隐约听到了陈屹周的声音,压抑着,和平时的平静截然不同。

      她下意识放轻脚步,停在门内阴影处。

      “……钱我没有。”陈屹周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酒后的微哑,还有一丝极力克制的什么,“下学期的学费?我自己想办法。你不用绕这么多弯子,直接说要钱不就行了?”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很长一段。

      陈屹周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一点温度,反而充满了疲惫和讥诮:“进大学的学费不都是我自己打工解决的吗?你给我什么了?你甚至……没问过我的病。我是你儿子吗?”

      最后那句话,音调不高,却像一把钝刀子,狠狠扎进听者的心里。白野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陈屹周沉默了很久,久到白野以为他已经挂了,才听到他极其低沉、几乎消散在风里的一句:“……我知道了。你别再赌了。”

      接着是通话结束的忙音,然后是更长久的寂静。

      白野的心跳得厉害,她没想到会听到这些。家庭债务、自己赚学费、病……这些词眼拼凑出一个与她认知里截然不同的陈屹周。那个总是温和有礼、做事稳妥的班长,背后竟然扛着这样的重担?还有,病?什么病?他看起来明明很健康……

      她不敢再听下去,慌忙转身,轻手轻脚地退回消防通道,快步走回烤肉店。迎面而来的喧嚣和热气让她有些恍惚。她定了定神,走到服务台,向服务员要了几颗醒酒糖。

      等她拿着糖回到座位不久,陈屹周也推门回来了。脸上的红晕褪去一些,恢复了惯常的苍白,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浅浅的、略显疲惫的笑意,仿佛刚才天台那个声音压抑痛苦的人不是他。

      “班长,没事吧?去这么久。”有人问。

      “没事,家里有点事,多说了一会儿。”陈屹周轻描淡写,重新坐下。

      白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醒酒糖递了过去,尽量让语气自然:“给,看你刚才好像有点不舒服。”

      陈屹周明显愣了一下,看向白野。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那颗痣仿佛也随着他的目光动了动。随即,他接过糖,指尖不经意擦过白野的手心,微凉。

      “谢谢。”他拆开一颗含进嘴里,对白野笑了笑,那笑容比平时真切一些,但也更显得疏离,“我们副班长还挺细心。”

      白野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坐回自己的位置,心里却乱糟糟的,不小心窥探到别人秘密她就是这副心虚样。

      团建结束后,白野回到学校,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天台听到的只言片语。“病”?她回想起来,入学体检大家都参加了,没听说陈屹周有什么问题。可能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或者他父亲不知道的小毛病吧?

      日子继续。白野一边应付学业和班级工作,一边不自觉地将更多注意力放在陈屹周身上。她发现他有时会显得格外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他中午很少回宿舍休息,常常待在图书馆或空教室;他好像总是在忙,除了学习、班务,似乎还在做兼职,有同学在市中心的书店或咖啡店见过他。

      那个黑色笔记本,不知不觉间增加了更多关于他的记录。

      “10月15日,阴。班长今天好像很累,收作业时差点拿错我的。他的手好冰。”

      “11月3日,大风。听说班长在市中心咖啡店打工,时薪不高,路很远。是为了学费吗?”

      “11月20日,小雨。班级聚餐,班长又被劝酒,他只抿了一小口,笑得很勉强。他怎么了?”

      记录里的情绪,从最初的质疑、困惑,慢慢掺杂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心和探究。她开始留意他喜欢的口味,不太吃辣,喜欢清甜的,注意到他写字时左手会不自觉地微微用力,发现他其实笑点很低,只是很少大笑,更多是浅浅地弯一下嘴角。

      变化发生在一个初冬的下午。白野骑着自行车从图书馆回宿舍,为了避让突然窜出的小猫,车把一歪,整个人摔倒在路边,右腿膝盖和脚踝传来钻心的疼。肇事的汽车只是擦碰,司机下车查看,态度还算好,但白野看着自己迅速肿起的脚踝,疼痛加上身处异乡的无助感瞬间淹没了她。

      父母在南方,工作繁忙,电话里焦急万分却也一时赶不过来。舍友们七手八脚帮她去了医院,诊断是脚踝韧带拉伤,打了石膏,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

      最初的几天是最难熬的。行动不便,上下楼成了折磨,去上课更是奢望。南方的冬天湿冷,北方的冬天干冷,但躺在宿舍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那份孤独和生理上的不适同样令人崩溃。白野骨子里要强,不愿太麻烦别人,但有时看着肿痛的脚,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掉眼泪。

      然后,陈屹周来了。

      他并不是每天都来,但总是适时地出现。有时是帮她从教学楼带回落下的书本和老师划的重点;有时是打包一份食堂清淡的饭菜;有时只是过来问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简单地聊几句班上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的关心很自然,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不会过分热络让人尴尬,也不会冷漠疏离。他会记得她提过一句想看的书,下次来时就顺便带来;会在天气预报说降温时,发消息提醒她舍友注意给她加被子;甚至在她因为无法参加一次重要的课堂展示而沮丧时,平静地说:“先把伤养好,展示材料我可以帮你整理一份要点,等你好了再补上。”

      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切实地解决问题。

      白野坚硬的外壳,在这些细致而无声的关照下,一点点被软化。她开始期待他的敲门声,期待他带来的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暖。她发现自己会因为他一句平淡的“今天感觉怎么样”而心跳微乱,会因为他偶尔露出的一点不同于平常的、略显放松的神情而暗自高兴。

      笔记本里的文字,

      “12月5日,雪。脚受伤第10天。班长今天带来了图书馆借的《海浪》,是我上次随口提过的。他的手指冻得有点红。很难有男生做到这么细心吧。”

      “12月18日,晴。班长帮我整理了美国文学课的笔记,字迹工整清晰,重点都用荧光笔标出来了。他其实很细心。不知道他打工的地方冷不冷。”

      “12月24日,平安夜,晴冷。宿舍只剩我一个,腿不方便没出去。班长发来消息,说‘圣诞快乐,早点康复。’没有多余的话。我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她清楚地感觉到,某种感情正在心底破土而出,迅速蔓延。这不是对班长的敬佩,也不是对朋友的感激,而是一种更私密、更柔软,带着酸涩和甜蜜的悸动。

      然而,一道无形的屏障始终横亘在那里——陈屹周有女朋友。

      这是开学没多久大家就知道的常识。陈屹周从未主动宣扬,但有人问起时,他也不会否认,只是淡淡地说“女朋友在老家,高中同学”。这个消息击碎了许多女生的幻想,也一度让白野在最初的“讨厌期”觉得他不过是个早早有主的、无趣的人。

      可现在,这成了她心头最沉的一根刺。每当她因他的关心而心生波澜时,这个事实就会跳出来,给她兜头一盆冷水。她只能拼命按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告诉自己:他只是尽班长的责任,只是为人比较好而已。他甚至可能对她那些细微的变化毫无所觉。

      暗恋像一场无声的潮汐,在她心底起落落。她开始更加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和他说话时,尽量保持平淡的语气和表情;目光接触时,率先移开;记录在黑色笔记本里的心情,也越来越隐晦,有时只是一两个词,或一段当时听的歌词。

      “1月10日,阴。腿好了很多,可以慢慢走了。今天班会,他坐在我斜前方。阳光照在他头发上,有一层很浅的金色。像《情书》里的柏原崇吗?不,他是陈屹周。只是陈屹周。”

      “2月14日,情人节,大风。宿舍楼下有男生摆蜡烛告白,吵吵闹闹。他今天好像特别忙,没来上课。不知道他会不会给远方的她打电话。呵呵,与我无关。”最后四个字,笔迹格外用力,几乎划破纸页。

      “3月8日,初春迹象。一起核对综测分数,距离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心跳得很快,希望他没发现。不过他肯定没发现。”

      她把自己的心事锁进黑色的皮封里,锁进每一个看似寻常的日夜交替中。她甚至开始习惯这种克制和退缩,以为这场暗恋终将无疾而终,成为青春里一个略带酸涩的注脚。

      直到大四上学期的某一天,一个消息如同惊雷般在班级小范围里炸开——陈屹周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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