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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百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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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芳菲的四月天里，南枝境内却寒风大作，冷得刺骨。残阳将坠未坠，天地昏沉，浓墨般的乌云沉沉压下。嘶吼声乘着呼啸的冷风，更添了几分张狂气焰。
萧桐风杵着剑，就站在破败的山门前，脊背被重创压得微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黑衣，被伤口涌出来的血染的深沉如墨染，破了的袖口被凛冽的风灌满，猎猎作响。
但那张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如寒潭古井，冷眼睨着前方这群人。
在此之前，萧桐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哪天拿着剑去和这帮修仙的叫板。
更何况，还是为了奚闻这个货。
看着眼前这群人，平日里仙风道骨、谈玄论道，此刻却乘人之危，撕下脸皮，赤头白脸如同疯狗，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真恶心。
别人都说仙人道长，都是什么丈夫有志，固为民忧。萧无歧突然觉得之前道听途说的东西多半是狗屁。
比如现在，在他面前的这群人，虽然嘴里喊着慷慨陈词，其实字缝里全是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萧桐风！”对面一个国字脸的老道怒目圆睁。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助纣为虐？！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几时？！”
“放你丫的狗屁！”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刺骨的嘲讽：“你们要真是这种正道做派，当年邪修闹腾成那样，你们为何一个两个都要夹着尾巴大气都不敢喘？”
“你，你！”对方气极：“你又在这装什么假仁义，谁不知道你俩素来不和，你现在死了，人家估计还要拍手叫好呢！”
萧桐风实在没力气与他争论了，他体内毒性蔓延飞快，此刻脑中一片混沌，力气也彻底散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索性闭了眼，瘫在地上，等着人来剐。
无数刀剑见他放弃抵抗，立刻再次带着更加凶狠的气势，朝着前方猛扑过去。
萧桐风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倏然变得很慢，四肢开始变得又轻又冷，耳边的喧闹也逐渐淡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嗡鸣。
原来死前是这种感觉啊。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突然惊雷炸响，仿佛苍穹被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地面剧烈震颤，碎石尘土如同失重般飘浮而起。
围攻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剧变骇得魂飞魄散，冲锋之势瞬间溃散，惊恐的尖叫取代了喊杀。
一道身影，裹挟着流火，踏虚而来。
但那人此刻的状态极其诡异。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也似有血迹渗出，每一次呼吸胸口都剧烈起伏，显然已经重伤至极。
他甚至没有看那些围攻者一眼，那双眸子只是死死锁定了地上濒死的萧桐风。
“滚。”
伴随着这声低吼，只见广袖一挥，迸发出的力道刚猛无匹，竟将前排数人直接震飞出去，倒地不起。
方才还喧嚣震天的山门前，此刻一群人，瞬间像被掐住了喉咙，喧哗声戛然而止，冲劲也蔫了下去。
瘫着的人顿觉不对，一睁眼看见眼前那抹红色，被气得都忘了自己快死了，直接嘶声吼了出来：“你他娘的有病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滚回来找死吗？！”
然而，当面前人顶着一脸惨白转过身来，萧桐风又被那人桃花眼里的泪花呛得说不出话来，堵得他心口发闷。
“你才有病。” 那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踉跄几步半蹲下来，“你就是有病才挡在这。”
萧桐风好心还被怼，气得想爬起来一掌把他拍飞，下意识想回骂几句，气势一张嘴就被对方的眼泪浇灭了个彻底。
身旁的人一反平时，板着张脸，但眼泪却扑倏扑倏地往下砸，一滴，一滴全都落在他的脸上。还有几滴滚进了他的眼睛，惹得他眼眶也跟着受累泛红。
哎，萧桐风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人真是烦透了，第一次见他就烦得要死，如今他都快死了还这么烦。
但语气却鬼使神差软了下去：“别嚎了，你在给我提前哭丧吗？”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撑起身子，再次挡在萧桐风身前。
手中的招式仍在挥舞，勉强格挡着袭来的兵刃，但动作已明显滞涩变形。
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脚步虚浮踉跄，重伤之下，气力如同泄洪般飞快流逝，每一次挥臂都显得异常艰难。
人群中有人也发现了，喊起来：“他撑不了多久的！我们冲啊！”
“冲上去！剁了他们！”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引信，短暂的畏缩被贪婪和凶戾取代，刀光剑影组成的潮水，带着更狂暴的杀意，轰然再次涌来。
萧桐风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着麻木的神经，拼了命地想从地上挣起。
但剧毒早已侵蚀四肢，双腿软得根本不听使唤。他刚想拄着旁边的剑借力，身体便是一晃，眼看就要栽倒。
就在这时，一条同样没什么力气的胳膊猛地捞住了他。
他分出一只手，死死拽住萧桐风的胳膊，试图将他护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但那手上的力道，虚弱得让萧桐风心头发颤。
“萧桐风。” 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萧桐风下意识转头。
视线相撞。
或许是毒发濒死，心神涣散，眼前的人影竟恍惚间与三年前的少年重叠。
走马灯吗？
正恍惚呢，只见对面的人猛地伸手，将左手掌心狠狠擦过他手中佩剑的锋利刃口。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线瞬间在白皙的掌中迸开，鲜红的血液如同泉涌，顷刻间染红了手掌，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砸落在地，也彻底撕裂了萧桐风眼前那层关于过去的幻影。
“你抽什么疯！” 萧桐风目眦欲裂，一股急怒攻心的血气直冲头顶，一把把对方手腕拉过来。
但那人沉默着，只是死死盯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掌，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中心，混杂着极致的痛苦、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虔诚的希冀。
下一刻，猛地回身，强行将那手掌混着血水贴上萧桐风的心口，另一只胳膊把萧桐风紧紧抱住！几乎同时——
嗡！
一声无形的嗡鸣仿佛自灵魂深处炸响。
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白光，以那人的身体为中心，毫无预兆地爆开！瞬间吞噬了两人周围的所有空间，吞没了刀光剑影，吞没了嘶吼喊杀，也吞没了他自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在这之中，萧桐风清晰地感觉到，紧紧抱着他的那个身体，正在以一种无法抗拒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
萧桐风抱着的那具身体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又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画，轮廓迅速模糊，点点微光自他身体逸散开来，融入那片无边无际的白。
最后的最后，当纯白的光芒即将完全吞没萧桐风的意识时，一缕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裂的意念，如同裹着血沫的风，轻轻拂过他的耳畔。
“萧桐风，命还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