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安何处》青鸢小狐狸

1、归来的白月光

　　烟花三月，S州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云轩站在屋檐下，淡漠无言的喂鱼。
　　今年好像是因为属相不好，开春以来，就陆陆续续发生了很多事情。
　　但最近最热闹的，是青年钢琴家萧时域一朝回国，被评为国内最帅青年企业家的温玉科亲自迎接，两人被爆曾是彼此的初恋，近期疑似旧情复燃。
　　大批营销号把这桃色新闻送上了热门，是大众最喜闻乐见的话题。
　　这本也与云轩无关，可偏偏这桃色新闻中的温家独子，已经和云轩同居了三年。
　　同居了三年，却几乎没有见过这位爷的任何朋友，大众眼前，更没有云轩这一号人物。
　　温玉科身边知道云轩的只以为云轩不过是一个没落世家且成就一般的国画画家，是被温玉科金屋藏娇的幸运儿，一个出卖色相聊以为生的丝蕤花，还是温玉科求而不得，退求其次，睹物思人并且按年付费的一个玩意儿。
　　云轩过去不在意这些，也慢慢习惯了这个身份。
　　所以这一次，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他的金主去接白月光，他哪里来的立场去表达自己的感想呢。
　　无所谓，不就是三年以来第一次非年非节非出差的时候夜不归宿，反正，他以前也没法说什么。
　　他云轩只是一个每年从温玉科手里拿五百万，常年伺候他穿衣吃饭，看他脸色，陪他睡觉的……
　　呸！
　　那些怎么可能是云轩会做的事情。
　　他自己都还要人伺候呢！
　　云轩自己朝自己唾弃了一声，就算全天下和温玉科都把他当做温玉科的小玩意儿，他也从来没把温玉科当成自己的金主，他向来不喜欢委屈自己，一个萧时域而已，还是一个五年前就跟温玉科分手的萧时域，算的了什么。
　　有些东西，只讲成王败寇，哪有先来后到的说法。
　　云轩把手中的鱼食倾洒而下，池中的鱼你争我抢斗得不可开交，平静的水面荡起一群群的波纹，云轩淡漠的看着这群无知无觉的鱼争抢完毕，又四散开去。
　　身后响起缓慢的脚步声，来人轻声道：“云先生，回去吧，起风了，容易着凉。”
　　云轩看着林嫂，她系着干活时惯常戴上的碎花围裙，手上拿着云轩最喜欢的那件驼白色开衫，见他看过来，便把开衫往云轩跟前递了递。
　　云轩顺势接过，披在自己身上，淡淡开口：“今晚我想吃海带豆腐汤。”
　　林嫂愣了愣，犹疑道：“云先生，您对海带过敏，不能碰的。”
　　云轩抬眼看她，语气仍是十分浅淡：“我想吃，过敏了吃药就好。”
　　说完他越过林嫂往屋子里走过去，在门边站了会儿，又道：“你劝不住我的，出了事也与你无关。”
　　林嫂眼看着他孤孤单单地走进屋子，扶着木质的扶手缓缓上楼。
　　见云轩进了房间，她拿出围裙兜里的手机，给唯一的联系人打了电话，那头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接。
　　林嫂按例先问了声好，才略略着急道：“温先生，云先生说今晚要吃海带豆腐汤，我劝不了他。”
　　温玉科如今在一家台球俱乐部的VIP室里，这里一共有七八个人，却都只三三两两的散坐着，轻声交谈。VIP室的柔软沙发上一共4人，除去温玉科和萧时域，还有赵金城和付往一，室内环境本来也不吵，温玉科手机里流出的交谈声更像一记魔法把这里变得鸦雀无声。
　　围在台球桌边的人停下动作，不约而同的看向这边，眼中带着些戏谑。
　　谁都知道电话里的云先生是谁。
　　而今温总面对旧爱新欢，这出正宫小情的大戏，可算开幕了。
　　温玉科仿佛没有感受到周遭的变化，面色如常道：“就说我不许做的，去吧。”
　　“可是云先生那个脾气，他不会听我说的，要是我不给他做，他保不准要自己进厨房。”
　　温玉科向后靠了点，修长的双腿交叠，隐匿在暗淡灯光里的面庞让台球桌边的几人怎么都看不清，他周围的三人却见他神色微动，似乎有些不耐：“那就给他做，打电话给保镖，让送药过去。”
　　妇人连声应了，恭敬的挂了电话。
　　第一回合，云轩就败的明明白白。
　　所有人都如是想着，计划着日后该怎么讨好眼前这位占了上风的萧先生。
　　温玉科途中接到助理卫泽的电话，离开了一会儿。
　　赵金城忍不住朝萧时域挤眉弄眼：“我就和你说吧，不用担心，他的心啊，还在你这，至于那个云轩，不过也是借着那张脸和你有几分像，才得到机会和老温处了处。”
　　“那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为他费神，不值当。”
　　“你这正版原装都在这儿了，老温还能去哪？”
　　萧时域抿了抿手里的香槟，对赵金城的话不置可否，但也没有表现出对云轩的轻蔑来。
　　他出身优越，往上数三代，是实打实的贵族，祖祖辈辈的教育教养，不允许他露出那种不得体的表情。
　　温玉科的电话打得很快，回来后倒也神色如常，见台球桌边的几人打得焦灼，也来了兴致玩上几杆。
　　他身形修长，弯下腰时，整个上半身的肌肉透过贴身的衬衫描摹出大致的肌理，不必亲眼验证也知道，这具衣物包裹下的身体该是怎样一副完美的形态。
　　温玉科一手扣在台面上，一手轻握着球杆，微微发力的姿态，让他的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也微微鼓起。
　　完美的一双手。
　　每一根指头都像是上帝精心雕刻的艺术品，笔直又修长，仿佛一段又一段青葱的竹节，却在一举一动之间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在无声撩拨着萧时域。
　　萧时域想起以前在一起时，他曾经量过温玉科的手掌，整整21公分那么长，中指的长度占据了一半。
　　这样的一双手，哪怕是在无聊的扣着书角，也美观极了。
　　“碰”的一声，白球和6号撞到一起，微微弹回来一些，而6号笔直朝着角落的袋口，精准的掉了进去，经过滑道，最终落在球桌下的球盒里。
　　其中一人大方喝彩：“好球。”
　　温玉科收杆，往杆头上擦了些粉，再次俯身，盯紧7号球，目光犀利，仿佛盯着的是一头他守候已久的猎物。
　　球杆轻动，7号进洞。
　　温玉科站起身活动一下，调整一下位置，又一杆，8号进洞。
　　他把手里的球杆还给那打球的人，那人还腆着脸笑：“三生有幸见识温总球技，厉害啊，温总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赢球带来的喜悦还没褪去，温玉科懒得耗费自己的好心情和这些人扯皮，要不是赵金城觉得人少玩的不尽兴叫来这些人，温玉科根本见都不想见他们一眼。
　　时间不早，萧时域率先提出要回去，赵金城满口附和，“确实不早，老温你没喝酒吧，你送时域回去吧，我和一一再玩会儿。”
　　被叫做一一的那人一脸不悦，冷声道：“不必了，我也要回去了。”
　　赵金城恨铁不成钢的勾住付往一的脖子把他往一边拽，咬牙切齿道：“付一一，是不是兄弟，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
　　付往一淡然的掰开他的手，道：“没有眼力见的人是你。”
　　赵金城一头雾水，见三人真结伴走了，索性也不留了，抬步跟上。
　　温玉科四人站在俱乐部的大门前，共同在这里等侍者把地下室停泊的车开上来。
　　温玉科的迈巴赫被第一个开出来，还没停下，温玉科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电话对面的林嫂心急的甚至忘了问好，火急火燎直接道：“先生，云先生今晚喝了很多海带汤，小徐买的药不管用，云先生身上过敏很严重，现在拿了冰箱里的冰袋把自己锁在浴室里泡冰水。”
　　三人看到温玉科微微皱了皱眉头，神情又不太好了，皱眉道：“打电话叫家庭医生。”
　　“打了，闻医生还没到，关键是云先生不肯开门。”
　　“说我让他开，要是闻医生到了他还是不开，就叫小徐把门踹了，把人揪出来。”
　　那头的妇人说话一时有些吞吞吐吐的：“云先生好像没穿衣服，我见他的衣服都扔在卧室地板上了，小徐闯进去，恐怕云先生要发飙。”
　　温玉科也有些顿住，片刻后偏头看了眼萧时域，付往一及时站出来道：“我送时域回去，你忙你的吧。”
　　温玉科朝他颔首，算是简单道了个谢，边往车边走，边对着手机道：“我知道了。”
　　赵金城见萧时域愣愣看着温玉科远去的背影，道：“诶，你别想太多，那个姓云的就是不死心在作妖，老温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越这样，老温就越讨厌，说不定这次回去，明天就要把姓云的扫地出门了。”
　　萧时域心里定了定，回头看向赵金城，扯出一缕笑意：“你别这么说，我和玉科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不管怎么说，是他陪在玉科身边。”
　　“什么就过去了，放心吧，老温肯定会处理干净的。”赵金城的车子也开出来了，他看向付往一，“我和时域现在住的地方不顺路，你送他回去吧。”
　　付往一白了他一眼，也不回话，只是为萧时域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温玉科的别墅距离这个台球俱乐部并不很远，不过十来分钟，温玉科已经把车停在了别墅外的车位上。
　　进门之后没有见人，所有人都围在主卧的浴室外焦心的劝云轩开门。
　　温玉科走过去，拧了下把手，对门敲了两下，低沉的开口：“云轩，别闹了，开门。”
　　浴室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温玉科往后退两步，指挥保镖小徐把门踹了，却又体贴的没有踹的太开，温玉科及时把住把手，闪身进了浴室，反手就拿门边的一个置物架把门顶上了。
　　浴缸那边放下了白色的纱帘，影影绰绰的，温玉科只能看见一个身影躺在浴缸里，不为所动。
　　即便多年的教养，这一刻的温玉科心里也狠厉的想着：云轩还是欠教训了。
　　温玉科缓步往纱帘走过去，期间云轩好像就只愣愣的看着他，仍是一动不动。
　　温玉科心火燃起，掀开帘子，却一时愣住，没了任何要教训云轩的意思。
　　只见云轩整个身子泡在水里，本该一身赤红的皮肤在冰水的刺激下呈现出微弱的青灰色，人闭着眼睛，已然晕了过去。
　　三月春寒，他却带着一身疹子泡在冰水里，不知道已经晕了多久，难怪没有回应。
　　温玉科来不及顾忌水会弄湿衣服，扯了一张浴巾，双手直接伸进水里，绕过云轩的膝盖和腋下，把人打横抱起，
　　来到门前，先说了句“都出去”，又等了一会儿，才一脚把挡着门的置物架踢开，门外一众人等已经退到卧室外。
　　温玉科把人放到床上，拿毛巾简单擦了擦云轩身上的水，才给他套上丝质的睡袍，盖上了被子。
　　他打开卧室的门，让家庭医生进来。
　　医生动作迅速，等温玉科也换了衣服从浴室出来，他已经给云轩挂上水了。
　　温玉科来了，本身就解决了大半的问题。
　　挂上水之后，屋子里的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卧室里只剩一个晕着的云轩和沉默看着他的温玉科。
　　温玉科知道云轩这是在故意逼他回来，也知道网上的言论让云轩看到的话，云轩肯定不能安分。
　　云轩有时候，就是这样一幅疯批性子。
　　但他又低估了云轩的疯批，这是云轩第一次拿他自己下刀，妄想以此伤到温玉科这个三年同寝，却始终冷情冷意的人。
　　温玉科翻身上床，却没有躺下，只是靠着床头，拿出床头柜放着的平板，联网处理起公司的事情，时不时的看看身边躺着的脸色苍白的人，又抬眼看看床边的架子上，挂着的药水还剩多少。
　　另一头负责把萧时域送回家的付往一留住了要下车的人，打开车窗，随手点了支烟，付往一本身长相就比较阴郁，面容沉进烟雾里时，更无端让人感到心悸。
　　“为什么突然回来？”
　　萧时域扯扯嘴角，不知为何有些怕了这个认识多年的老熟人。
　　萧时域道：“我们又没有分手，我凭什么不能回来。我在国外五年，无数次想起温玉科的好，国外五年，我谁都没有看上，怎么就不能回来。”
　　“呵。”付往一吐出一口烟气，感叹道：“你也知道是五年，时过境迁了。”
　　“是吗？可是温玉科不也在等我吗！当年谁都说我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五年多，我们都没有交往过其他人，为什么不能重新试试。”
　　“其实，我们谁都没有见过云轩本人。”付往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不过看照片确实是和你有些像。”
　　“别把云轩想的太简单了，你想把老温从他身边抢走，没那么容易。”
　　“他本来就是我的。”
　　“他曾经是你的！”付往一打断他：“你知道云轩什么人吗？”
　　“赵金城怎么和你说的，说云轩只是一个养在老温身边的替代品？一个老温睹物思人的玩意儿？”
　　付往一顿了会儿，又问：“你知道上个世纪的云逸世家吗？二三十年代的时候，云氏曾经倾家荡产支持抗战，广受褒奖，云家是B城有名的工笔画世家，祖上出过十几个宫廷画师，常年浸淫在名利场里，云家的人，个个生来就一片玲珑心，没有一个不是老奸巨猾的。”
　　“你以为，云轩会差到哪里去？”
　　“他是云氏后人？可云氏也早已没落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云家没落，是因为支系欠债，签了主家云榭的名字，当下时局混乱，云家防不胜防，借债方雇凶逼债，致使云榭重伤，云夫人当时身怀六甲，一尸两命。当时的云老头子深受打击，中风不治，这个时候，云家才走的下坡路。”
　　“可就算走了下坡路，云榭缓过来后用了三年时间，就把那个借债团伙乃至相干的地下势力全揪了，以报家破人亡之仇，”
　　“云轩，是云榭的亲孙子，从小就养在云榭身边，见过无数京城的大人物，直到云榭旧伤复发，不治去世才离开B城到了S州。”
　　“云轩来到S州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人暗算，卖给了地下暗市，辗转之下，流落到地下拍卖场被拍卖，当时有人给了我两张邀请函，我也不知道是这种拍卖，还带着老温一起去了，云轩被老温买了，才算脱身。”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云轩脱身之后，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借着老温在S州的势力和人脉，把那个地下暗市和拍卖场连根拔起，连带着暴露了几十个利益团体，闹得满城风雨。”
　　“偏偏他还能在掀起这样的腥风血雨之后不显山不露水的躲在老温身后，让所有人至今还以为当年是老温的手笔。”
　　“一个有着这样手段的人，这种心机的人，你还觉得你能简简单单斗得过他？”
　　“他留在老温身边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为看上老温，要把老温据为己有罢了。”
　　“只有赵金城那样的傻子，才觉得他是老温包养的小情儿，对你一点威胁都没有。”
　　“事实上，抛去远近亲疏不讲，你和云轩，我觉得云轩更有胜算。”
　　指尖香烟燃尽，付往一弹了弹烟头，从后视镜里看到萧时域一脸的沉郁。
　　如果云家没有没落，云轩简直完胜。
　　“谢了。”良久之后，萧时域动了动嘴唇，抬手打开车门，一步一步往小区里走。
　　付往一往虚空中呆呆盯了会儿，才启动车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