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公司狗》抚琵琶揍琴弦

1、神之目（1）

　　【检测到您的心率比正常心率高出41.3%，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五分钟以上，建议您前往公司的医疗部门进行自检。】
　　【检测到您的心率比正常心率高出56.2%，建议您立刻前往公司医疗部门进行自检。】

　　冰凉的机械音贴着耳蜗响起，带着惯有的指令性。楚复强迫自己深吸两口气，勉强平复了心情。
　　“没，没必要...只是想到了昨晚的噩梦。”

　　【提醒，员工在公司应该全力处理公司事务，避免私人情绪影响工作效率。】

　　“我知道。”
　　扒皮公司和扒皮AI的双向奔赴。

　　【已分配合适任务至您的电脑，任务编号F-5846-45，祝您工作愉快。】

　　“谢谢。”
　　谢谢老板全家。

　　楚复刷新了自己的脑接口，用来传输今天的工作文档。
　　又是垄断公司和垄断公司火拼，把任务分配给公关部门，维持在平民中的公司声望。
　　当然是避重就轻，加上一点点的颠倒黑白，把主要责任推给对手公司，他们肯定也不清白。

　　刚想排版公关稿，眼前又闪过一只眼珠里面挤着无数细小瞳仁的眼睛。
　　它呆在空白文档的正中间，缓慢而持续地转动眼珠。
　　所有的瞳仁看着的都不是一个地方，它们四处浮动，争夺为数不多的空间；
　　所有的瞳仁看着的都是一个地方，它们的目光都在楚复的身上慢移着；
　　看着她，看着她，
　　.......

　　【检测到您的心率持续超标，已为您自动申请一个小时假期，将从您的年度假期中扣除。】
　　【请您前往51号楼层的医疗部。】
　　【请您立即前往51号楼层的医疗部。】

　　靠！她一年只有56小时的假期！
　　楚复瞬间惊醒。被扣掉能短暂喘息的假期，比心脏即将跳出胸口的疼痛更令人醒神。

　　看向电脑，桌面已经被AI清空，这个任务被分配给了同事。
　　现在AI正引导她前往医疗部。如果再工作二十八年，或者职位升两级，就可以拥有创伤医疗小组黄金服务，而不是要自行前往医疗部门浪费这一个小时的假期。

　　【警告，请您立即前往51号楼层的医疗部。】

　　好吧好吧。楚复把脑机链接拔下来，从座位上起身前往51号楼层。
　　没有人抬起头，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脑机任务。
　　楚复自嘲，要是这个时候进来一个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她们这些所谓的公关部骨干估计一个也逃不掉。

　　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她的直系上司，一个顺直老白男，挺着被酒精喂大的肚子。
　　他已经不年轻的面容上带着不满，轻慢的目光上下扫视：
　　“员工5846，为什么私自离开岗位？你忽视公司规定——”
　　“去医疗部，AI已经为我申请一小时假期。”

　　一个为公司工作二十五年也没有得到高位职称的废物。
　　楚复没有回头看他，而是木然地往前走着，没停顿。身后传来一些低声的秽语，被她甩出可听距离。

　　【汝是何人？】
　　这不是AI的声音，温柔诡异，却从只应该匹配传达AI指令的专用公司耳机中传出来。

　　我是谁？

　　楚复皱了皱眉头，下意识默念道：
　　我是迪西尔公司的F级别公关部职工。
　　我是从联盟第二大学毕业的2097届毕业生。
　　我是精英，我是迪西尔十年计划的执行者。
　　我是世界的沉冗的组成，趴伏在巨人的脚底栖息。

　　【汝十年前...】

　　楚复条件反射似的按下耳机的关机键。是谁握住了她的把柄，又准备向她索要什么？

　　声音不在了。她顿了顿，犹豫几秒之后又打开了耳机。
　　耳机关闭超过15秒，就有被怀疑为公司叛徒的风险。
　　没有比被公司开除更悲惨的事。哪怕是一个在耳机里游荡的幽灵。

　　【告诉吾】
　　【汝十年前是谁？】

　　十年前我是贫民窟的臭虫，是整个世界的最低等耗材。
　　我与家人躲在能庇护城市酸雨的残破屋檐下喘息，等待着成为垃圾的命运。

　　【是何人将汝带出此等困境？】

　　是公司。从贫民窟资助我。
　　楚复心脏已经在一个不可思议的频率跳动。

　　耳机那边的声音依旧循循善诱：
　　【再想想，吾之爱子？】

　　是我自己。我杀了被选中的一个邪教徒孩子，替代了他。

　　【不。是吾把他送到汝身边的】

　　你是谁？

　　【吾是万物的终结，吾是万物的初始】
　　【吾是要将一切送到汝手上的母神】

　　我不信。

　　【吾会赐予你第二个福祉，作为吾与汝相聚的礼物】
　　【请享受它】

　　楚复感觉头撕裂一般的疼痛，蔓延到眼睛。
　　耳边传来了无边的呓语，细细密密的，是无数无极的生灵在低语，亦或只有一者的喉舌在发音。

　　她仍然在走，前往51层楼。要执行AI的命令，不然会失业。
　　回到贫民窟去，并且面临巨额赔偿金。
　　要往前走。
　　什么母神，什么一切。
　　她手里的已经是能挣得最好的东西。她绝不失去。

　　楚复的眼睛在一瞬间晃了神。
　　每眨一下，她眼前的画面就换一次：走廊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玻璃间内工作的同事，在办公室端详酒杯的高管，在最高层落地窗前俯瞰的董事会成员......
　　只要是这栋楼光反射的镜面，都是她目光的所及之处。
　　能够实时监视这栋楼里面几乎所有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窥探私密，就算是上等公民的私密。

　　【神之目-初生：这是祂看世界的第一眼】
　　（你可以通过反射的镜面观察一个单位的众生，该等级以你接触的房屋结构为一个单位）

　　祂仍然在诱惑：
　　【这是一个小小的甜头，孩子】

　　楚复收回目光，刷卡进了电梯，电梯自动往51层升去。

　　我怎么样才能获取更多？

　　【帮助吾】

　　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比成熟的邪教徒产生的价值更多。

　　【吾不是祂，吾是吾】

　　哦，你也不是一个成熟的神明，暂时没有信徒。

　　【曾经是】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吾会给汝整个世界的权柄】

　　随着电梯的再次开启，耳机里没有再传来声响。AI重新接管了这副耳机。

　　【您好，抱歉刚刚系统出现了一些紊乱，现在已经修复，给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考虑到系统故障影响了您的任务进度，您的年度假期将增加0.5个小时作为补偿，当前剩余假期55.5小时。】

　　“谢谢。”
　　把扣掉的一个小时增加回来难道会减少这个AI本身的使用寿命吗？小气的AI。

　　【欢迎来到医疗部。】

　　门是自动感应的。
　　大扇门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小隔间，表面旨在保护员工隐私。这里的灯光非常灼亮刺眼，让人忍不住低下头行走在其中。
　　也许防止员工在此地偷懒。
　　当然了，楚复这个等级的员工是无权置喙高层的决定。不过还是感觉到了压抑。

　　【请抽一管血放在左手边的凹槽内。】
　　楚复熟练地拿起抽血针管，对准自己的手腕，动作流畅得像本能。
　　无论是注射营养液还是成为瘾君子，亦或是仅仅用来证明血液中没有异教徒的疯狂。

　　楚复瞬间意识到一件事，她现在是否能称为异教徒的一员？
　　与祂交谈，得到能力——这样的经历会和通过献祭得到异种能力的异教徒一样，在血液里刻下疯狂的痕迹吗？

　　不，不会。那祂至少会在从医疗部出去之后才降下异种能力，而不是现在。
　　自己被抓捕，相当于白白浪费赐予的魔力。如果依祂所言是重生的神明，就会珍视每一份福祉。

　　【血液检测完成，各项指标均正常，未发现异常成分。】
　　【请在左侧出药口领取您的药品。】

　　果然，在分析完血液构成之后，AI没有警告和锁门，而是从旁边纽带投下两瓶药。

　　【请您保重身体。身体才是建设公司的本钱。】

　　“好的。”
　　她拿上两瓶药，准备从这个逼仄的小隔间出去。

　　【请稍等。正在为您进行脑部扫描，请勿移动。】

　　楚复默默又坐回去。一个员工如果猝死，赔偿金是七年工资。
　　维护员工健康，本质上是为了降低成本，减少损失。所以AI会反复进行确定。

　　无聊等待中，她拿出两瓶药仔细查看。一瓶是寻常的镇定剂类，另一瓶是维生素。两瓶都是公司自产的，logo大到覆盖整个瓶子，看日期离过期不远。
　　这就是免费医疗福利。在比公共卫生间隔间还小的地方吃快过期的维生素。

　　【您的健康状态良好。】
　　【请尽快离开医疗部门，返回工作岗位，剩余假期时间42分钟。】

　　她凝视隔板，眨了眨眼。能看到隔壁因为右机械臂不兼容又过劳导致积液的同事，在AI的操刀下向痛苦的扭曲，却无法支付可兼容义体的价格；
　　义眼出问题的外包员工，签署几乎是永久的霸王合同换取昂贵的电子眼球，代价是缠绕着利息的下半生......

　　是祂想让她看到的吗？可是这为什么会让她触动呢。

　　大家都是耗材，高等耗材和低等耗材的最终命运都是躺在垃圾场。
　　认为过程重要的都是上位者，因为他们可以享受耗材给他们带来的快乐；
　　而下位者不得不接受结局的事实，因为谋生的过程也不美妙，更没有资格谈选择。

　　楚复对他们没有怜悯，最多只是物伤其类的怅然。也许就这么麻木下去，本来可以这么麻木下去。

　　【吾可以给汝对应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

　　这样看来我简直像个准救世主了，楚复一边走出医疗部，一边漫不经心听着耳机里继续传来祂的声音。
　　可是我的金手指只是在耳机里抛出饵料或者毒料的不知名幽灵。

　　玻璃大门里照出她的身影。高挑瘦弱，穿着合体量身的西服，耳机上连着一条脑机线，另一条脑机线在缩在手腕上。
　　楚复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一直以来也没必要看清，她只是迪西尔千万模糊员工中的一个。

　　但是她现在想看清了，而其中最想看清的是自己。
　　随便什么饵料吧，她只是想浮出水面透透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