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万寿公主海津迎远航，蓬瀛船队玄冬奉新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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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瀛的船队在午后抵达海津港。
消息传回王宫时，绯玲正陪着母后在暖阁里翻阅从蓬瀛来的家书与礼单。信纸上的字迹是舅舅的，笔划舒展，透出熟悉的劲道。
随信附上的画册摊在膝头，里面用彩墨仔细绘了蓬瀛今春新开的花草，还有几页专门画着首饰图样，珍珠与贝壳镶成玲珑的形状。
“你舅舅信里提了，船队带了今年第一网鲭鱼，用海水养在舱里，一路快马送过来。”王后的手指在礼单上移动，停在一行字上，“还有你上次说好看的海螺珠子，捡了满一斛，让你随意串着玩。”
绯玲靠在母亲身边，正想着那些珠子在日光下该有的颜色，内侍的通报声从门外传来：“禀王后殿下、公主殿下，蓬瀛船队已进港。楼船三艘，货船十二艘，都已泊稳。海津郡守派人请示，何时安排迎接事宜？”
王后放下手中的礼单，停顿片刻，转向女儿：“玲儿，你父王和兄长都在北海郡处置军务，这次迎接蓬瀛船队，由你代雪陵出面。你觉得呢？”
绯玲的肩膀微微一顿，随即从母亲身侧坐直。代表雪陵,这个念头落下时，她的呼吸缓了一拍。很快，她调整了坐姿，背脊挺了起来。
“女儿愿往。”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稳。
王后点头，抬手为她理了理鬓发：“好孩子,不必紧张，一切自有章程仪轨。”她顿了顿，又道，“护卫方面，便让彦朗与优然随你左右。他们稳重可靠。”
前往海津港的仪仗早已备好，并非全副銮驾，却充分彰显了公主出巡的规制与雪陵的北国威仪。
绯玲今日的装束比去见凌疏那日更加正式。
内里是绯红色窄臂大袖礼衣，以金线在衣缘袖口密绣连绵的雪山与狼首暗纹。玄色曳地长裙，上用银丝织出盛放的雪莲花，一步一曳间，暗纹浮动如月下花影。
外罩的缘边半袖袖口垂下的两条羽带长及裙裾，行动时翩然若飞。腰间束四指宽的金线织锦腰封，正中一枚青玉带钩，钩首雕成仰天长啸的白狼王模样。
发髻高绾，簪着赤金点翠的丹凤步摇与数支嵌红宝的金簪，耳垂坠着同色的红珊瑚坠子。
披着一领正红织金云纹的厚重锦缎大氅，内衬紫貂，风帽边缘露出一圈丰厚的紫色貂毛，衬得她的小脸莹白，青瞳湛然。
她乘的是一辆四匹纯白骏马牵引的朱漆安车，车厢宽敞，帷幕低垂，车窗镶着透光的云母片。
车前后各有十六名骑着高头大马、甲胄鲜明的北军骑士开道与扈从，再外围是执旗、捧节、持扇的宫女与内侍仪仗。
旗帜是雪陵的王室徽记，银狼踏雪，在冬日的海风中猎猎作响。
彦朗与优然一左一右，骑马护卫在安车两侧最贴近的位置。
彦朗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北军高级武官服制，玄色劲装外罩暗光粼粼的细鳞软甲，外披深青色斗篷。
他没有戴厚重的头盔，只用银冠束发，露出沉静端正的面容。腰背挺直，目光平视前方，既不过分凌厉，也不曾松懈。
一种稳定感从他周身散发出来。
他手中握着缰绳，控制着马匹与安车保持恒定距离，每一个细微的调整都流畅无声。他的肩膀和手臂几乎没有晃动，仿佛长在了马背上。
另一侧的优然，穿着惯常的玄色劲装，料子明显更挺括，肩臂处加了不易察觉的暗甲。他身形利落，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紧抿。
只有那双眼睛，不停地、细微地转动着，扫视着仪仗队两侧的街道、屋顶、人群。
他的左手始终虚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右手握着缰绳，指节分明。
海风吹起他额前几缕黑发，他恍若未觉，全部心神似乎都凝聚在警戒上。
他的头颅的角度每过几个呼吸就调整一次，确保视野没有死角。他是藏在鞘中的利刃，沉默，随时可以爆发出寒光。
车驾辘辘，穿过玄冬城繁华的街道，驶出北门，沿着宽阔的官道向海津港行进。
道路两旁早有官兵净街清道，但仍有无数百姓在警戒线外观望，对着威仪赫赫的仪仗队伍指点，窃窃私语声中，“万寿公主”、“蓬瀛船队”、“好生气派”等词句隐约可闻。
围观的人踮起脚尖，孩子们互相推搡着挤到前面，小孩子的嘴张开，看着车驾与骑士。
绯玲端坐在安车之内，隔着云母窗，也能感受到外界的目光与议论。
她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下颌微收，维持着母后所说的端庄持重。
心跳得快了些，但并非全是紧张，还有一种慢慢升腾起来的庄重感，她代表着雪陵。
约莫一个时辰后，海风特有的咸腥气息明显起来，浪潮拍岸的轰鸣也隐隐传来，海津港到了。
港口早已戒严。
巨大的青石码头延伸入海，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三艘蓬瀛楼船，船体修长，漆成深蓝与白色。桅杆高耸，帆已落下，船头雕刻着巨大的鲸鱼与浪花纹饰。
十二艘货船整齐地排列在后，船工们正在忙碌地系缆、搭板。
码头空地上，海津郡的官员、蓬瀛使团的主要成员、以及大批护卫军士已列队等候。
雪陵的旗帜与蓬瀛的蓝白海浪旗在风中交相飘扬。
仪驾缓缓停稳。
彦朗率先下马，几步走到车门前，单膝触地，将手臂平伸。
他的动作节奏固定，力量均匀，符合宫廷仪轨的每一条要求。
优然在他下马的同时，驱动坐骑上前半步，目光快速移动，扫过迎接队伍最前面每一张脸。头向下动了一下，右手从刀柄上移开，但仍旧悬在靠近刀柄的位置。
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从车内伸出，落在彦朗的小臂上。
万寿公主端绯玲，扶着彦朗的手臂，走下安车。
正红织金的大氅在冬日的海滨阳光下，颜色鲜明。
羽带被风吹动，玄黑长裙上的银丝雪莲暗纹随之明灭。她头上金凤步摇的流苏左右摇晃，珊瑚耳坠贴着颈侧的皮肤。
十五岁的少女，穿着这身厚重的礼服，站直身体，面向迎接的队伍。
海风连续吹来，卷起她的外衣下摆与大氅，她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彦朗在她侧后方半步的位置站定，身体静止。优然在不远处拉住马缰，头部持续小幅度转动，观察码头各个方向。
“恭迎万寿公主殿下！”海津郡守弯腰行礼，声音传到空地每个角落。后面的雪陵官员与蓬瀛使团成员跟着行礼，金属甲片和衣料摩擦的声音混在一起。
绯玲低下头，又抬起，声音清楚，传遍码头：“诸位免礼。”
“本宫奉王上、王后之命，特来迎接蓬瀛远客。雪陵与蓬瀛，世代姻亲，守望相助。贵国船队远涉重洋，一路辛苦。”
她说话的音调比平时高，语句完整，没有停顿。
蓬瀛使团中，一位穿着深蓝绣浪花纹官服，头戴玉冠的中年男子向前走，再次弯腰，用带着蓬瀛腔调但清晰的雪陵官话说：“外臣蓬瀛国典客曹参事，奉我王之命，押送贡礼与贸易货物至此。”
“得见公主殿下金面，如睹天颜，荣幸之至。”
“我王及王后殿下亦十分挂念公主，特命外臣转达问候，并献上薄礼。”
“愿两国情谊，比海更深，比礁更固。”
他说话时，蓬瀛使团中有人上前，手捧礼单和几只装饰过的盒子。
交接仪式按照预定步骤进行。
绯玲代表雪陵接过礼单，赐下回礼。那些雪陵特产的皮毛、药材、金器被依次捧出。
整个过程，她有时会短暂停顿。但在彦朗轻微调整站立角度，或喉咙发出一点声音后，她会继续下一个动作，没有出错。
优然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蓬瀛典客曹参事，以及参事身后几个站姿与其他随从不同的使团成员身上。等到所有程序结束，他的肩膀向下沉了一点，但头部转动的范围扩大到码头更远的货堆和通道。
仪式接近结束，蓬瀛船队开始卸货。
贴着蓬瀛封条的箱子、箩筐被搬下船，其中有巨大的海蚌、成串的珍珠、捆好的干海货、描绘图案的漆器，还有养在特制大桶里、用海水维持生命的鱼虾。
围观的军士和官员中传出压低音量的交谈声。
绯玲在彦朗和优然的陪同下，登上港口一处临时搭建、铺着厚毯的高台，观看卸货。
海风将她的大氅向后拉直，羽带剧烈飘动。她站在旗帜和海洋之间，身后是两名护卫，面前是装满货物的船只和忙碌的人群。
那一刻，码头上所有人。雪陵的官员军士，蓬瀛的使臣船工都看到这位年轻的万寿公主站在高处。她身上的礼服，身边的护卫，以及正在进行的卸货，共同构成眼前的场面。
太阳的位置降低，海面颜色转为金红，迎接仪式结束。
回程的车厢里，绯玲向后靠在垫子上，呼出一口气，感到四肢的重量。她拉起车窗的帘子，看向外面骑马的彦朗和优然。
彦朗察觉到动静，转过头，嘴角微微牵动，对她点了一下头。
优然没有转头，身体保持笔直，目视道路前方。他握刀的手已经展开，平放在大腿上。
海津港被留在后面，玄冬城的轮廓在前方显现。
队伍沿着道路，在傍晚的天光下，返回那座被冰雪覆盖的王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万寿公主海津迎远航，蓬瀛船队玄冬奉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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