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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成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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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夜色渐沉,皇后前脚刚走,傅赐鸢就立即登门来见人了。
屋内,只点着一盏灯,昏黄光晕,将陈设映得朦胧。雁岁慈半倚在床榻内侧,身形清瘦得,似能融入夜色,面色苍白,那只被划伤的手搭在膝头,缠着一圈素白绷带,暗红血渍透过布料渗出一点,在昏暗中格外刺目。
他垂着眼,目光放空落在床沿,连门被推开的声响,都未曾惊动,周身满是疲惫。
傅赐鸢反手掩上门,熟稔地解下红色外袍,随手搭在床尾矮凳上,指尖勾开内层衣襟衣带,动作自然得,似如他自己的寝屋,而后掀开被褥,侧身躺到雁岁慈身旁。温热身躯贴上来的瞬间,雁岁慈才缓缓回神,侧头看向他。
傅赐鸢目光,锁在了那圈绷带上,眸色骤然一沉,喉结滚了滚,伸手捉过那只受伤的手,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绷带,语气心疼:“她伤的?”
“嗯。”
“疼吗?”
“还好,”雁岁慈声音轻叹,“该说的都已说尽,该受的也受了,她没审出什么。”
傅赐鸢低头,在绷带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触感透过布料渗进来,带着安抚暖意。他没追问细节,知道追问只会让他更心疼,只将那只手拢在掌心细细焐着,另一只手顺势揽住雁岁慈的腰,轻轻一带,让他更贴近自己,才缓声道:“楚王在宫里守着懿贵妃,太医说她伤势虽重,却已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如今宫里宫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华贵人溺毙的案子上,皇后握着审查之权,这明刀亮得刺眼。”
雁岁慈靠在他肩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檀香,紧绷神经松弛了几分。他微微偏头,声音清冷:“流言是刀,也能是盾,就看握在谁手里,又指向谁。皇后握着审查之权,这是明刀。我们有的,是暗处的线索和人心。”
“人心最是易变,尤其是帝王之心。” 傅赐鸢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后背,语气顾虑,“今日陛下能因一幅画、几分旧情放过懿贵妃,明日便可能因新的铁证再生猜疑。皇后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自然不会,” 雁岁慈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只剩冷冽决断,“所以,我们不必等她出刀,该有人递一把刺向她的刀了。”
两人四目相对,昏黄灯光,在彼此眼底流转,无需再多言语,便已知默契。傅赐鸢收紧手臂,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低沉:“以后再有这样的危险,不许独自承受,一定要告诉我。我护着你,不是让你这般把自己置于险境的。”
他轻轻点头,声音软得像水,不再是那个冷硬如铁的谋者,只是个需要依靠的普通人,道:“好,我告诉你。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告诉你。”
沉默片刻,他微微仰头,鼻尖蹭过傅赐鸢下颌,睫毛轻动,语气暧昧:“今夜......在床上么?”
“想什么呢,”傅赐鸢低头,看着他泛红耳尖,指尖带着玉扳指,捏住他的下巴,嗤笑一声,语气纵容:“你有伤在身,动作不便,今夜饶过你。”
说罢,他俯身,唇瓣落在雁岁慈脖颈上,轻轻舔舐着,舌尖划过颈侧,动作温柔,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尖。
湿热呼吸洒在颈侧,惹得雁岁慈轻颤,他微微偏头,露出更多脖颈,声音轻喘,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不自知的魅惑,道:“阿鸢,痒......热得难受。”
傅赐鸢顿了顿,长呼一声,回道:“我也......热了。”
他伸手掰过雁岁慈的头,低头便吻了上去,唇齿交缠,呼吸渐促。
“哪里痒?” 他故意放缓语气,带着坏笑挑逗,声音喑哑,热气喷在雁岁慈唇上,继续挑逗道:“哪里痒,告诉我。”
雁岁慈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樱桃,他避开傅赐鸢灼热目光,红的说不出半个字。
只伸手抓住傅赐鸢的手腕,轻轻一带,将那只温热手按在了下边。
“平庚,”傅赐鸢轻车熟路,一只手抬起,咬着他的耳朵,道:“叫我。”
“赐鸢,呃......”
(剩下自己想,言尽于此。)
......
楚王因着懿贵妃撞墙受伤了,伤势严重,就在宫里看顾懿贵妃,而至于懿贵妃是否是真谋害华贵人的消息,却没有任何讯息流出,但华贵人溺亡之事,却是在宫中内外流传了开来。
懿贵妃现在早已不是那个被褫夺身份,随意任人欺辱的罪妃了,她是后宫的贵妃,身份地位说是仅次于皇后也不为过了。依着现在懿贵妃能从诏狱出来,显然嘉兴帝对她的恩宠还是挺重的,不罚不赏,还是贵妃之位,已算是最大的恩宠了。后宫的妃嫔都是有眼力见的,支持懿贵妃的人,见懿贵妃入了诏狱还能安然无恙出来,已诚然生出一阵敬意。
就在后宫的妃嫔,以为这一场惶恐乱潮过去时,敬妃却带着成裕公主走出了宫殿,带着两个小宫女去给皇上请安了。
成裕公主是宫里,众多皇宗贵嗣里年龄最小的公主,年岁十三,嘉兴帝对她便格外的宠爱。她生就一副灵动活泼的眉眼,往日里总是盛满无忧无虑的笑意,是这深沉宫闱中难得的一抹亮色。她与赵昭灵性情相差无几,两个人虽差了几岁,但却是兴趣相投的一对好姐妹。每当成裕公主在宫里待的无聊发闷时,赵昭灵就会入宫来陪她解闷,两人感情也极为深厚。
可巧的是,这段时间赵昭灵忙着在家陪祖母,便没有进宫来作陪,然就在一个月前的大雨中,这位性子欢脱的公主亲眼目睹了一件重事,自那日之后,就吓得再也不敢出门了。
敬妃以为她是着风寒了,命人熬了参汤来看她,岂知却从她惊吓哭诉中,听得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她带着还未缓过神的成裕公主,脚步缓缓地朝着皇上宫殿走去,看着跟在自己身旁的孩子,神情不由有些深沉。
约莫过了一刻钟,终于行到了宫殿门口,成裕公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紧紧依偎在母亲敬妃身侧。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不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敬妃容貌温婉,气质沉静,因多年体弱,深居简出,在后宫存在感稀薄,却将女儿保护得极好。
此刻,她轻轻拍抚着女儿的背,声音低柔:“裕儿,莫怕,待会儿见到父皇,你只需将那日所见,原原本本地讲出来。记住,你看到的,不是秘密,是真相。真相,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成裕公主抬起头,眼眶微红:“母妃......孩儿真的看清了,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还有两个脸生的太监......他们、他们把华娘娘推进太液池的时候,雨下得好大,华娘娘连喊都没喊出来......”
她一边说着,脑中回忆让她打了个寒颤。
“正因你看清了,才更要说出来。”敬妃握住女儿冰凉小手,目光沉静如水,“你父皇是天子,更是你的君父。你想想,若今日蒙冤的是母妃,是待你如亲女的懿贵妃,你知道了真相却不说,她们会如何?后宫又会变成何等可怕的境地?”
想到懿贵妃昔日温柔的照顾和如今重伤惨状,成裕公主眼中恐惧渐退,生出一股稚嫩却坚定的勇气。
她重重点头:“孩儿明白了,懿娘娘待我好,我不能让她被坏人冤枉,我说!”
母女二人,抵达勤政殿时,嘉兴帝刚批完最后一摞奏章,眉宇间倦色与烦躁。
候着的小黄门进门通报,待传声出来,就抬步朝殿内走了进去。
连日来的风波,让陛下对这座自己掌控的宫廷,产生了一些逐渐失控的陌生感。
见敬妃携女而来,他脸色稍缓,尤其看到小女儿那灵动双眸,心中微软。
“成裕来了?到朕跟前来。”皇帝招手,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前阵子听说你被朕遇刺的消息吓着了?朕已无碍,怎的还不开心?”
成裕公主依言上前,却不敢像往常那样扑进父亲怀里,只是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躲在敬妃身后,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
敬妃适时开口,声音轻柔却清晰:“陛下,裕儿前些日子确是受了惊吓,却并非全因陛下遇刺。她是......撞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事,事关宫闱,更关乎人命,孩子胆子小,憋在心里许久,今日才敢对臣妾吐露。”
她顿了顿,看向皇帝,“是关于......华贵人溺亡那晚的事。”
嘉兴帝正准备端茶的手,猛地一顿,眼神瞬如鹰隼:“华贵人?成裕,你看见了什么?说!一字不漏,告诉朕!”
天子威压,成裕公主吓得一缩,敬妃轻轻揽住她的肩,给予安慰。
成裕深吸一口气,似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发颤:
“回、回父皇......那日午后闷热,后来下了好大的雨......儿臣在殿里读书闷了,就拉着彩环,偷偷跑到太液池边,躲进泊在柳荫下的小舟里听雨玩耍......”
她回忆起那日的惊悚,语速加快,带着后怕:“雨幕很大,看不太远,然后儿臣看见,华娘娘一个人撑着伞,从拱桥上走过。突然,从假山后面窜出三个人!领头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位姑姑!他们、他们用一个很大的麻袋,从后面猛地套住了华娘娘的头!华娘娘挣扎,他们就使劲打她......拖到假山后面......过了好久,才出来,然后、然后他们就把不动了的华娘娘,直接扔、扔进了太液池里!”
说着说着,泪水滚落,成裕公主哭出声:“噗通一声,好响,水花溅起来,人就没了,他们看了看四周,很快就跑了,儿臣和彩环吓得捂住嘴,动也不敢动,后来听说华娘娘失足溺亡,又听说懿娘娘,因此被抓儿臣害怕极了,怕说出来,皇后他们也会把儿臣和母妃......呜......”
成裕公主哭声,在寂静殿内回荡,声中满是恐惧。
这哭声,比任何指控,都更具信服力。
嘉兴帝脸色,在女儿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已然铁青。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手背青筋暴起,“皇后的贴身婢女......你看清了?确定?!”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骇人寒意。
“看清了......”成裕抽噎着,“平日里随皇后娘娘来御花园,儿臣常见她,不会认错......那两个太监虽脸生,但穿着打扮,也是皇后宫里的样式......”
闻言,嘉兴帝猛地将茶杯掼在地上,瓷片四溅,茶水淋漓。
他胸膛起伏,眼中俱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被愚弄羞辱,“难怪......难怪她急于揽过审查之权!难怪华贵人一案查来查去,线索都指向懿贵妃!贼喊捉贼!杀人灭口的是她,审案抓人的也是她!她把朕当傻子!把整个后宫、整个朝廷当傻子耍!”
“陛下息怒!”敬妃连忙跪下,也将女儿拉着一同跪下,“陛下,此事千真万确是裕儿亲眼所见,但......但也正因为事关皇后,臣妾才觉得,需万分谨慎。皇后娘娘执掌六宫,此事又无其他旁证,若贸然质询,恐......恐生大变。不如......暂且隐忍,看皇后娘娘接下来如何审理此案,或许......她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说的似在劝慰,实将皇后一手遮天,可能反咬担忧,明明白白摆在了皇帝面前。
嘉兴帝狂怒头脑被谨慎二字,稍稍拉回一丝理智。是啊,皇后背后是商家,是锦衣卫指挥使商敬策!没有铁证,仅凭公主一面之词,动不了皇后,反而可能打草惊蛇,逼狗跳墙。
他手撑着案桌,面色十分难看,思量须臾,声音低沉,开口道:“高要!”
“奴才在。”内侍总管高要连忙躬身,额头冷汗涔涔。
“今日敬妃与公主所言,若有半个字泄露出去,朕剐了你!所有在场之人,都给朕把嘴闭紧!”
“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吩咐下去!”高要连滚爬爬地出去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