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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千秋 ...

  •   近年来,大明极少与邦国发生交战,四方邦国宾服,皆赖邦交维系。按祖制,五月初一便该启备朝贡礼单,如今四月初旬,却因前冬大雪连月,春寒又夹带冷雨,诸事耽搁,竟迟迟未动。

      若不是傅赐鸢进宫来过问,届时是否需要调用虎林营的兵将,护送使团出京邦国,嘉兴帝几乎都记不起来这件事情了。

      邦交朝贺献礼虽说容易准备,但这代表大明使团的人选,却让嘉兴帝犯起了疑难,夜里辗转反侧想了好几天,也没有决定好要派谁出使。

      雁府内,雁岁慈手缠白绫,那日皇后携锦衣卫登门问罪,他虽未认罪,却伤了手,已是养了半月。

      院外脚步声轻响,楚王掀帘而入,手里拎着个锦盒:“听殿帅说你伤了,宫里带出的金疮药,比外头的管用。”

      雁岁慈指尖摩挲着瓶身,淡淡道:“劳殿下挂心,殿帅送来的还没用完。”

      楚王将锦盒搁在一旁,落座时顺手倒了杯茶,“说起来,父皇近来正为一事烦忧。”

      “朝贡人选?” 雁岁慈未等他说完便接口。

      “这几月催问礼单,八月初便要出使,如今最要紧的,莫过于此事。” 雁岁慈浅啜清茶,眸色平静,“陛下迟迟未定,可是在权衡各方?”

      “正是。” 楚王放下茶杯,语气凝重,“满朝文武,适龄的宗亲皇子不少,可父皇偏生拿不定主意。我原以为,论身份体面,最该派我去,可父皇半句未提。你说,若父皇属意庆王,太后会点头吗?”

      雁岁慈闻言,嘴角露笑,了然:“陛下哪里是真要派庆王?他是在试探。”

      “试探?”

      “太后的戚氏一族,如今在前朝气焰何等嚣张?华贵人溺亡,封名禄下毒,桩桩件件都指向后党,陛下却只字未提捉拿皇后,你以为是手软?” 雁岁慈放下茶杯,指尖在桌案上轻划着,“那是在引蛇出洞。庆王是太后心尖肉,把他调出京城,太后没了掣肘,才敢放手动作。”

      楚王沉吟片刻,眸色渐亮:“原来如此。我竟没想到,父皇是要逼太后先出手。可若是太后按兵不动,这一趟出使,不就成了无用功?”

      “太后等不起了。” 雁岁慈的声音冰冷,“她若能再熬三年五载,或许还能等陛下退位,扶庆王登基。可她的身子骨,还能撑多久?”

      他抬眸看向楚王,目光锐利,“人越临近末路,越容不得拖延。戚氏党羽遍布朝堂,皇后又掌着锦衣卫,这般势力,太后怎甘心坐以待毙?”

      楚王恍然大悟,拍了下桌案:“难怪父皇不选我!选我出使,不过是寻常邦交;选庆王,才是敲山震虎。可父皇既已打定主意,为何还不昭告天下?”

      “引蛇出洞,总得有诱饵,还得有陷阱。” 雁岁慈道,“陛下如今缺的,是让戚氏党羽不得不出手的由头。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既能拔除后党,又能保全自己明君名声的时机。”

      “明君名声?” 楚王嗤笑一声,“封名禄都敢给他下毒,还是皇后的人,父皇心里怕是怕极了。可他偏要做那仁孝之君,不愿主动背负弑母废后之名。”

      “帝王之道,本就是权衡利弊。” 雁岁慈冷笑道,“这个皇帝可精明着,想要拔除太后和皇后党蕃,却又不想当这个拔刀的恶人,他想要的是一个既光明、又立得住德贤明君的名头,若是自己先动手了,待事情发酵起来,立时名声便会成他是一个薄情寡义,不孝不慈不仁的暴君,好不容易活到这个岁数了,他可不想背万世骂名。”

      “可杀机已在眼前,他没得选。” 楚王叹了口气,“封名禄下毒未遂,谁能保证下次还有这般侥幸?太后若真狗急跳墙,父皇的性命都堪忧。”

      雁岁慈颔首:“所以这出使的人选,既是试探,也是战书。陛下迟早会点庆王的名,太后也迟早会动手。我们只需等着,看这出戏,如何收场。”

      太后扶保的庆王,颇得前朝势力支持,皇后和锦衣卫又支持太后,显然当下良机已成。在出宫行祭祈福时,皇后敢指使封名禄给自己下毒,虽然最后侥幸发现了,但谁又能保证下次呢?

      这次嘉兴帝要是不办话,难保太后不会先一步对自己下杀手,所以陛下必须要办。

      这几日,嘉兴帝为出使邦国的人选事情,尤为烦躁,批阅了一整日的奏折,神思甚是倦怠,不知不觉地靠在龙椅上休寐。

      殿外夜色渐浓,内监总管轻手轻脚走进来,低声请示:“陛下,夜深了,今夜移驾何处?懿贵妃娘娘的伤势好些了,可要去瞧瞧?”

      嘉兴帝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眸带疲惫:“去......”

      话到嘴边,忽然顿住,沉吟片刻,改口道,“去敬妃宫里吧。懿贵妃伤势未愈,不必劳动她。”

      内监总管心头微动,却不敢多问,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敬妃的琉璃小筑,早已备妥安神香,暖阁内暖意舒适。

      嘉兴帝踏入殿门,便见敬妃迎了上来,一身素色宫装,眉眼温婉,她上前亲手为嘉兴帝解下龙袍腰带,动作轻柔娴熟。

      敬妃殿内,听得陛下今夜留在自己宫里,便早早安排宫女点上安神凝香。嘉兴帝进屋看了一下四周,抬步走到衣架前,敬妃忙走上前来给他解龙袍腰带,嘉兴帝疲惫地坐在床榻边缘,敬妃放置好衣服,便走过来给他揉肩。

      嘉兴帝坐在床榻边,任由她揉着肩膀,紧绷的眉心稍稍舒展。“近来后宫诸事繁杂,懿贵妃养伤,朕让你协理六宫,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妾本分,何谈辛苦?” 敬妃的声音柔得像水,“陛下将这般重任交给臣妾,是信得过臣妾,臣妾感激不尽。”

      “后宫之中,也就你最懂朕的心思。” 嘉兴帝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你去过懿贵妃宫里了?她身子如何?”

      “去过了。” 敬妃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平淡无波,“懿贵妃在诏狱里遭了罪,中毒之后又撞墙,头上的伤虽已结痂,人却清瘦了许多。不过太医日日照料,想来不久便能痊愈,陛下不必挂心。”

      “说到底,都是因为朕一时恼气,”嘉兴帝面上带着几丝不愉,轻叹一口气,道:“她才平白受了这委屈,朕早该知道的,当年懿贵妃没有背叛朕,而今又怎么会背叛朕呢,此事本与她无关,朕不会叫她白受这无妄之灾的。”

      敬妃抬眸,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光芒,随即又恢复了温婉:“陛下是要补偿懿贵妃?”

      “自然。此事还需你替朕去办,”嘉兴帝点了点头,抬手拉过她给自己捏肩的手,神情郑重,“朕记得,八月中旬是她的生辰。你替朕筹备一场千秋宴,召皇族宗亲、文武百官的家眷入宫,好好为她庆贺一番,你觉如何?”

      敬妃微微一怔,随即敛衽道:“陛下,千秋宴历来是皇后的殊荣。给懿贵妃办千秋宴,怕是会引来非议。”

      “非议?”嘉兴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朕的旨意,谁敢非议?不过是一场宴席,难道还要分等级不成?你只管去办,一切有朕担着。”

      “臣妾遵旨。” 敬妃应道,又问,“那文武百官的家眷,是否尽数请来?”

      嘉兴帝目光深邃,沉默片刻道:“都请入宫来吧,既是千秋宴,不热闹些怎么行?”敬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走到嘉兴帝身前,道:“是,臣妾遵旨,定将此事办妥当。”

      他顿了顿,握住敬妃的手,“你协理六宫这些日子,事事妥帖,朕很放心。待此事过后,六宫之权,便交由你统管。”

      敬妃轻轻地抬眸,看着他低声道:“臣妾也不是怕办砸,只是在想懿贵妃若是知道陛下如此爱宠,怕是会感动到落泪,臣妾是为她感到高兴......”

      “若真如你所说,朕也舒心了。”嘉兴帝掀开被子,躺在床上,抱着敬妃笑道:“懿贵妃性情孤傲,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怕是还在怨朕。你替朕多去看看她,替朕说些好话。......”

      “陛下放心,懿贵妃为人大度,待我将此事告诉她后,一定会主动去来求见陛下的,陛下也不必多虑。”敬妃枕着他的肩膀,淡声的说着道。

      嘉兴帝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敬妃的发丝,心中却思绪翻涌。

      这场千秋宴,哪里是为了补偿懿贵妃?戚氏党羽遍布朝野,皇后掌着锦衣卫,太后又步步紧逼,他必须借着这场宴席,来施计策。

      庆王出使之事,他已有了决断。而这场千秋宴,便是引蛇出洞的诱饵。太后若想动手,定会借着宴席的机会,毕竟届时皇族宗亲、文武百官齐聚,一旦出事,便是惊天动地。

      他要的,就是这份惊天动地。只有太后先动手,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拔除后党,保全自己的明君之名。

      夜色渐深,安神香袅袅不绝,嘉兴帝看似安睡,实则脑海中早已布下大网,只待猎物入网。

      而雁府内,月色清冷,雁岁慈收到懿贵妃传来的消息,看着窗外月色,他早已料到,嘉兴帝定会有所动作,只是他没想到,陛下竟会用千秋宴作为契机。

      “太后,皇后,你们会如何应对呢?” 他低声自语。

      楚王临走时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说父皇计谋深重,此事难办,可雁岁慈却明白,嘉兴帝没有退路。

      杀机已现,要么鱼死网破,要么权倾天下。

      而他,也要在这棋局中,布下自己的局,静待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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