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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请缨 ...

  •   新朝初定,边陲急报便至。

      嘉宣元年冬,盛京银杏叶染透了宫墙,年终新帝李珏登基,懿贵妃封为太后已满三月。

      嘉兴帝丧仪刚过,朝堂之上,虽有哀戚余韵,却已渐渐恢复了秩序。李珏身着明黄龙袍,端坐于勤政殿龙椅之上,眉宇间褪去了往日青涩,多了帝王沉稳与威严。

      数月来,他依循嘉兴帝遗诏,一面整饬朝纲,肃清戚氏商氏余党,一面安抚宗室,减免赋税,朝堂内外,人心渐稳。

      傅赐鸢依旧负责虎林营京畿防卫之责,每日操练兵马,谨守臣子本分;雁岁慈则将雁氏商会的重心转向民生,开仓放粮,修筑水利,赢得了盛京百姓的交口称赞。

      帝都一切都朝着安稳方向发展,仿佛宫变血雨腥风,已被岁月抚平。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新的危机正悄然逼近。

      这日早朝,勤政殿内文武肃立,正商议着各地秋粮征收之事。突然,高要跌跌撞撞地闯入殿内,手中高举着一封急报,声音嘶哑:“陛下!边陲八百里加急!大渝敌兵大举进犯,忠勇侯傅融雪......重伤垂危!”

      “什么?!” 这一声如同惊雷,李珏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你再说一遍,忠勇侯怎么样了?”

      内侍跪倒在地,汗水滚落:“回陛下,大渝铁骑十万,突袭边陲三城,忠勇侯率军迎战,激战三日夜,终因寡不敌众,退守回芙门关。侯爷身中三箭,其中一箭穿透腰腹!如今边陲告急,守军伤亡惨重,若无援军,不出数日,便会城破!”

      殿内一片死寂,文武大臣皆面露惊色,议论纷纷。

      “大渝怎会突然进犯?年前不是已经退到草场外了吗?”

      “忠勇侯乃我大明名将,连他都重伤垂危,可见敌军来势汹汹!”

      “芙门关是边陲门户,一旦失守,大渝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危及中原!” 李珏握紧龙椅扶手,心中悲恸万分。忠勇侯是他的肱骨之臣,更是傅赐鸢的亲兄长,忠勇善战,镇守边陲多年,从未有过闪失。如今骤然重伤,边陲告急,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刚稳定朝局之上。

      “诸位卿家,”李珏声音悲愤,“芙门关危在旦夕,谁愿领兵出征,驰援芙门关,击退大渝敌兵?”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沉默,文武大臣面面相觑,皆面露难色。大渝铁骑素来凶悍,此次又是十万大军压境,忠勇侯都不敌,谁愿去淌这趟浑水?更何况,嘉兴帝遗诏中叮嘱过,要警惕傅家兵权,此刻若让傅赐鸢出征,无疑是让他手握重兵,远离京城,可若是不让他去,又无其他合适的将领。

      “陛下,”户部尚书出列,躬身道,“大渝来势凶猛,援军需速战速决,否则芙门关必破。臣以为,傅殿帅骁勇善战,军中威望极高,且与忠勇侯手足情深,由他领兵出征,最为合适。”

      “不可!”御史大夫立即反驳,“陛下,嘉兴帝遗诏叮嘱,要扼制傅家兵权,傅殿帅已手握虎林营,若再让他统领援军,手握重兵,远离京城,恐生变数!”

      “此言差矣!”尚书大人反驳道,“傅家世代忠良,傅殿帅更是多次护驾有功。如今国难当头,岂能因一纸遗诏,猜忌功臣?若芙门关失守,大明危矣!”

      朝堂之上,主战派与主和派支持傅赐鸢出征,与反对的大臣们争论不休,吵作一团。李珏看着眼前乱象,心中烦躁,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殿外。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沉稳脚步声,傅赐鸢身着红衣劲装,快步走入殿内,显然已经得知了边陲急报。

      他面色凝重,走到殿中,单膝跪地:“陛下,臣请战!愿率虎林营驰援芙门关,击退大渝敌兵,救兄长于危难,保大明边陲安宁!”

      李珏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自知傅赐鸢能力,也信他的忠诚,可先帝遗诏犹在耳畔,让他不得不犹豫。

      “傅卿,”李珏沉声道,“大渝十万铁骑,来势汹汹,芙门关危在旦夕,此次出征,九死一生,你可想好了?”

      “臣早已想好!”傅赐鸢抬头,眼神坚定,“臣身为大明将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边陲告急,百姓受难,臣岂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兄长重伤,生死未卜,臣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他救回!”

      “不可......”一名御史大人出声道,“先帝遗诏......”

      “陛下!”傅赐鸢立马打断,声音铿锵,“遗诏虽叮嘱警惕兵权,可如今国难当头,若因猜忌而错失战机,导致芙门关失守,生灵涂炭,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大明江山!臣愿以傅家满门忠烈作保,此次出征,只为击退外敌,守护边陲,待战事平定,臣愿将兵权上交,听凭陛下处置!”

      殿内争论,渐渐平息,大臣们目光,都集中在李珏身上。李珏看着傅赐鸢坚定眼神,又看了看殿内文武大臣,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好!”李珏沉声道,“朕准你所请!封你为镇西大将军,统领十万援军,驰援芙门关!虎林营尽数随行,另外,调遣京畿驻防军三万,由你节制!粮草军械,由户部、兵部全力筹备,务必保障前线供应!”

      “臣领旨!”傅赐鸢叩首,声音激动,“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辱使命,击退大渝,守住芙门关!”

      “朕等你的捷报!”李珏道,“三日后,朝堂誓师,朕亲自为你送行!”

      傅赐鸢再次叩首,起身退出殿外,步履坚定,看着他的背影,李珏心中暗叹,这乱世之中,终究还是要靠这样忠臣良将,才能守护江山社稷。

      ......

      今日,是除夕夜,雁府暖阁。

      雁岁慈身着狐白色软缎长衫,长发松松挽着,额角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他手里拿着一书卷,目光却是落在炭火上,久久未动。

      傅赐鸢坐在他对面,白日劲装已换下,一身紫色常服,身形坚毅,两人独处了近半个时辰,气氛沉静,这是他临近出征前,难得的安稳时刻。

      “京中剩余的蝎子谍者,封大监已带人排查得差不多了,” 傅赐鸢率先出声,打破沉默,声音温和,“沈姑娘也找到了部分刺颅钉的解法,虽不能根治,但能延缓毒素侵蚀,让你少受些头痛之苦。”

      雁岁慈抬眸,眸带暖意,忧心道:“辛苦你了,只是......新君登基,先帝遗诏你也听闻了,让李珏扼制傅家权势......”

      傅赐鸢端茶动作一顿,眸色深深,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陛下不是多疑之人,他知晓傅家世代忠良,更清楚此次平叛,虎林营是中坚之力。何况,我已上书凯旋后,会请辞虎林营的兵权,只保留京畿防卫之责,既全了君臣之义,也能让你安心。”

      “辞兵权?” 雁岁慈眉头微蹙,“你要驰骋沙场,兵权于你而言,不止是职责,更是信仰,为我,值吗?”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愿不愿。” 傅赐鸢看着他,目光灼热,“当初我投身入了军营,是你为我请的赏;如今我请辞兵权,是为守护更重要的人。于我而言,你比兵权功名,都重要百倍。”

      雁岁慈的心猛地一缩,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这正是他最害怕的场景。

      他怕自己病情拖累,怕傅家因他被新君猜忌,更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忘记他,忘记这一路的生死与共。

      傅赐鸢察觉到他的闪躲,心中一沉,这些日子,他总是这样,明明两人已历经生死,该是心意相通毫无隔阂的时候,他却总是刻意保持着距离,像是在谋划着什么远离他的事情。

      “平庚,” 傅赐鸢起身,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与他平视,“你在怕什么?”

      雁岁慈的睫毛轻颤,道:“没有。”

      “你有,” 傅赐鸢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腕间疤痕,那是当年与他比武而留的伤,“从宫变结束后,你就变了。不再跟我商议你的病情,不再让我陪你去请人诊治,甚至......刻意避开与我独处。你是不是觉得,叛乱已平,逆贼已除,我们就此结束了?”

      “不是!” 雁岁慈急忙反驳,抬眸时,眼中已泛起水光,“我只是觉得,你该回归傅家,执掌兵权,做你的镇国将军,而不是被......时日无多的人拖累。”

      “时日无多?” 傅赐鸢声音陡然收紧,握着他的手力道加重,“谁准你这么说?魏姑娘说了,只要按时服汤药,用银针压制,你至少还有二十多年的时光。二十多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足够我陪你走遍草原,足够......”

      “那是他安慰你的!” 雁岁慈打断他,泪水滚落,“三根刺颅钉,毒素早已侵入骨髓,魏姑娘找到的配方只能暂缓,不能根除。我会慢慢失忆,忘记你,忘记我们一起经历的一切,最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而且我活不过五十,或许更短......阿鸢......”

      “够了!” 傅赐鸢厉声打断他,眼中满是痛楚,“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就因为寿命长短,就因为可能失忆,你就要推我走?”

      他抬手,指腹抹去他颊边泪,力道轻柔:“我跳崖那日,想的是不能死,得回去见你。沁芳园你被围,我想的是粉身碎骨也得护你周全。你头疾发作咬我脖子时,我想的是,这疼为何不落我身上?”

      他喉结滚动,声哑了:“这些生死关头的心念,这些日夜相守,就抵不过一句时日无多?”

      雁岁慈泣不成声,紧紧咬着嘴唇,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不是不想,是太想了。

      他想陪他去草原看鸿雁,想陪他回江南看水乡,想与他安稳度日,白头偕老。可那三根刺颅钉,是一道无法跨越鸿沟,横在他与他向往的未来之间。

      他怕自己给不了他长久陪伴,怕自己失忆会让他痛苦,更怕傅家因他而陷入险境。

      “我不是要推开你,” 雁岁慈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我是怕......怕我哪天忘了你,忘了我们一起经历的一切,忘了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怕你看着我陌生眼神,会难过。我更怕,新君记着先帝遗诏,猜忌傅家,而我是傅家最大软肋,会给你给傅家带来灭顶之灾。”

      “傻平庚。” 傅赐鸢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失忆又如何?你忘了,我就一遍一遍告诉你,我们是怎么相识的,怎么在马车前交锋,怎么在医学盛会联手,怎么在诏狱外并肩,怎么在宫变生死与共。我会带你去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指着那些景物,告诉你我们当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算你什么都记不住,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只要你知道我爱你,就够了。”

      “至于新君猜忌,傅家安危,” 傅赐鸢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沉稳道:“李珏是与我们一起长大的,他深知傅家忠诚,更明白你我对他的扶持。他不会因先帝的一句遗诏,就猜忌功臣。何况,我已决定,等彻底击退大渝敌兵,剿清谍者就请辞虎林营总督一职,带着你离开盛京,远离朝堂纷争。”

      雁岁慈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沉稳心跳,感受着他怀抱温暖,心中坚冰渐渐融化。他想起,自己重伤昏迷,是他守在床边,日夜不离,想起他为封宝砚耗尽银针,病情发作,是他不顾伤痛,死死抱住失控他。

      “可是......你的抱负呢?” 雁岁慈轻声问,“你是天生将军,护国安民是你的心愿,就这样放弃,甘心吗?”

      “我的抱负,从来不是兵权与功名。” 傅赐鸢轻轻抚摸着他的长发,声音温柔,“我的抱负,是护我所爱,守我所愿。以前,我以为护国安民是我的使命;后来遇见你,我才明白,守护你才是我此生唯一执念。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哪怕粗茶淡饭,哪怕远离朝堂,我也甘之如饴。”

      他扶起他,让他看着自己眼睛,那双深邃眼眸中,满是他的身影和坚定爱意:“平庚,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从相互试探到生死与共,我们一起面对过太后的追杀,一起抓过蝎子谍者,一起平定过宫变叛乱,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难道还怕这区区几十年的时光,还怕那可能到来的失忆吗?”

      “我不在乎你能活多久,我只在乎,你活着的每一天,都能开心,都能感受到我的爱。我不在乎你会不会忘记我,我只在乎,我能陪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傅赐鸢的指尖,轻轻抚过他后脑疤痕,动作温柔道:“这三根刺颅钉,是你苦难的印记,也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它让你受尽了折磨,却也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我会陪着你,一起与这病痛抗争,一起珍惜剩下每一天,绝不放手。”

      雁岁慈看着他眼中深情,泪水再次落下,这一次,却是感动与释然的泪。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推开这个男人,他早已深入他的骨血,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体温。

      “阿鸢,” 他哽咽着,声音依赖,“我怕......我怕有一天,我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

      “没关系。” 傅赐鸢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会每天都告诉你,我叫傅赐鸢,是你的夫君,是会陪你一生一世的人。就算你忘了全世界,我也会做你唯一的记忆。”

      “我还怕......我们的时间太少。”

      “时间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怎么过,” 傅赐鸢低头,在他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就算只有十年,二十年,我们也要把每一天都过得像这辈子最珍贵的日子。我们可以去江南看桃花,去塞西看飞雪,去怀苍山听梅老先生讲道,去雁氏商会看看你亲手打下的江山。我们可以一起调琴韵茶,看日出日落。只要有你在身边,每一天都是值得的。”

      雁岁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嘴角渐渐扬起一抹微笑,那是历经苦难后,终于找到归宿的释然与幸福。他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眼角细纹。

      “阿鸢,” 他轻声说,“能再遇见你,是我最大的运气。”

      “能遇你,能守你,才是我此生最大的运气。” 傅赐鸢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与他紧紧相拥道:“平庚,不要再推开我了。让我陪着你,无论未来是晴是雨,无论你是记得还是忘记,我都陪着你,不离不弃。”

      雁岁慈重重地点头,泪水滑落,笑着道:“好。”

      窗外,守岁更鼓,遥遥传来,又是一年将尽。

      我要岁岁,永安长寿。

      至此,故事结束。

      —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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