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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训练营法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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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杉矶圣莫尼卡的动作特训中心隐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工业街道里。早上六点三十分,丹尼斯已经完成了三十分钟的晨跑,冲过澡,穿着黑色训练服出现在训练场。
他是第一个到的,除了教练马库斯,还有一个前海豹突击队员,他手臂上有密集的纹身和疤痕。
“你还是老样子,丹尼斯,”马库斯用拳头轻击他的肩膀,“永远最早到,最晚走。”
“习惯。”丹尼斯简短回答,开始拉伸。他的身体记忆着十三年来为各种角色进行的训练。拳击、格斗、武器操作、高空特技。三十三岁的身体依然保持巅峰状态,这需要自律,近乎残酷的自律。
六点五十分,其他人陆续到达:特技组的成员、武术指导、以及几个饰演配角的年轻演员。他们向丹尼斯点头致意,眼神里混杂着尊敬和一丝畏惧。
七点整,门再次被推开。岑知夏走进来,穿着简单的灰色运动服,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他看起来刚从床上爬起来,但眼睛是清亮的。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助理,小声用中文说着什么,手里提着巨大的运动包。
“抱歉,我迟到了吗?”岑知夏用英语问,声音里有一丝紧张。
“没有,刚好。”马库斯看了看表,“你是岑知夏?我是马库斯,未来两个月负责把你从一个偶像变成能打的特工。”
岑知夏认真鞠躬:“请多指教,教练。我会尽全力学习。”
马库斯挑眉,看向丹尼斯,用口型无声地说:“礼貌的孩子。”
“好了,各位!”马库斯拍手召集所有人,“《黑客帝国》不是普通的动作片,我们要的是真实、凌厉、充满张力的打斗。这意味着你们每个人都需要达到专业水准。”
训练从基础体能开始。丹尼斯轻松完成各项指标:俯卧撑、引体向上、核心训练,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而岑知夏的表现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的体能显然经过系统训练,虽然不如丹尼斯那样强悍,但远超普通偶像水平。做引体向上时,他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仍然完成了教练要求的数量。
“不错,”马库斯在他身边停下,“保持呼吸,不要憋气。”
“是,教练。”岑知夏喘息着回答,手臂已经在微微颤抖。
第一天的重头戏是配对训练。正如丹尼斯昨天安排的,他和岑知夏成为固定的搭档。
“詹姆斯和安迪在电影中有大量近身搏斗戏,”马库斯解释,“不仅是打斗,更是情感交流。愤怒、信任、试探、依赖。所有这些都要通过肢体语言传达。”
第一组动作是简单的擒拿与反制。丹尼斯示范:如何快速控制对方手腕,利用体重和杠杆原理将对方压制。
“现在,岑,你来做攻击方。”
岑知夏点头,摆出姿势。他的动作标准,但过于“标准”,像是在模仿教科书,缺乏实战的即兴感。
丹尼斯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击,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按在训练垫上。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力道,但足够让岑知夏无法挣脱。
“太快了,”丹尼斯在他耳边说,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你在思考下一步,而不是感受我的动作。格斗是对话,不是独白。”
岑知夏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放松:“我明白了。再来一次?”
第二次,岑知夏调整了策略。他仍然进攻,但注意力集中在丹尼斯的身体语言上,肩膀的微动、重心的转移、呼吸的节奏。这一次,他在丹尼斯反击的瞬间做出了反应,虽然最终仍然被制服,但过程延长了几秒。
“有进步。”丹尼斯松开他,注意到岑知夏白皙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一圈红痕,“疼吗?”
岑知夏低头看了一眼,摇头:“没关系。”
“说谎。”丹尼斯走向休息区,拿回一卷运动绷带,“伸手。”
岑知夏迟疑了一下,伸出手。丹尼斯握住他的手腕,皮肤温热,脉搏在指尖下跳动。他熟练地用绷带缠绕关节处,动作专业而迅速。
“这样可以缓解压力,”丹尼斯解释,没有抬头,“你的手腕太细,容易受伤。”
“谢谢前辈。”岑知夏轻声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碰到丹尼斯的手掌。
丹尼斯放开他:“继续训练。”
一周过去,训练强度逐日增加。岑知夏的表现越来越好,他的身体逐渐适应了高强度的训练,动作更加流畅自然。但真正让丹尼斯刮目相看的,是岑知夏的学习能力。
他不仅记住动作,还理解原理。每天训练结束后,他会留在训练场额外练习,有时甚至会拉着武术指导询问细节:为什么这个角度更有效?那个动作在实际情境中真的可行吗?
“他让我想起你刚入行的时候,”一天训练结束后,马库斯对丹尼斯说,两人看着岑知夏在远处练习侧踢,“那种对自己够狠的劲头。”
丹尼斯没有回答。他确实在岑知夏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那种不甘于仅仅“够好”,一定要达到“卓越”的执着。
第二周,训练进入实战模拟。詹姆斯和安迪有一场关键的仓库打斗戏:两人被敌人包围,必须背靠背作战,从互不信任到逐渐默契。
“这场戏的核心不是打斗技巧,”马库斯强调,“是信任。你们要把后背交给对方,完全地、无条件地。”
第一次模拟,问题立刻显现。
当丹尼斯专注于面前的“敌人”时,他能感觉到岑知夏的犹豫,回头确认他的位置,动作因此慢了半拍。一个模拟敌人从侧面突破,手刀“击中”岑知夏的颈侧。
“停!”马库斯叫停,“岑,你死了。在真实情境中,这一击足以让你昏迷。”
岑知夏脸色发白,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挫败。“对不起,我...”
“不要道歉,”丹尼斯打断他,转身面对他,“告诉我问题在哪里。”
岑知夏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完全信任您能守住我的背后。我在分心,在确认。”
“正确。”丹尼斯点头,“那么解决方案?”
“...完全信任。”
“怎么做?”
岑知夏沉默了。信任不是技巧,无法通过练习获得。
“看着我。”丹尼斯说。等岑知夏抬起眼睛,他继续:“我不是你的前辈,不是你的搭档,我是詹姆斯。你是安迪。在那个仓库里,我们只有彼此。如果我倒下,你也会死。如果你倒下,我也会死。明白吗?”
岑知夏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明白。”
“那就再来。”
第二次模拟开始。这一次,岑知夏没有再回头。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的敌人上,动作更加果断凌厉。
当丹尼斯突然改变战术,从进攻转为防守时,岑知夏几乎本能地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填补了丹尼斯留下的空当。他们像两个啮合的齿轮,开始找到彼此的节奏。
“好!”马库斯在观察区喊道,“保持这个状态!”
训练结束时,两人都浑身湿透。岑知夏瘫坐在垫子上,胸膛剧烈起伏。丹尼斯递给他一瓶水和一条毛巾。
“今天最后那组连招,”丹尼斯在他身边坐下,“做得不错。”
岑知夏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水珠顺着下巴滑落。“是您引导得好。”
“不,”丹尼斯说,毛巾搭在脖子上,“是你自己找到了感觉。信任不是盲目的,而是基于能力的认可。你认可了我的能力,所以我才能认可你的。”
岑知夏转头看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您总是这样分析一切吗?连训练也是?”
“习惯。”丹尼斯重复这个词,“在这个行业,直觉很重要,但分析能让你走得更远。”
“我经纪人说我过度分析了,”岑知夏笑了笑,有些自嘲,“她说我应该更多依靠本能。”
“你的本能是什么?”丹尼斯问。
岑知夏思考了一会儿。“害怕,”他最终承认,声音很轻,“害怕不够好,害怕让人失望,害怕配不上得到的机会。”坦率得惊人。在好莱坞,很少有人会如此直接地暴露自己的脆弱。
丹尼斯看着这个年轻人,突然意识到:岑知夏的完美形象可能不是伪装,而是一种防御机制。如果一切都做到完美,就没有人能看到背后的不安。
“害怕是好事,”丹尼斯说,站起来,伸出手,“说明你在乎。”
岑知夏看着那只手,然后握住,让丹尼斯把他拉起来。他们的手再次接触,这一次,岑知夏没有立刻松开。
“谢谢,前辈。”他说,眼睛在训练场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叫我丹尼斯。”这已经是第二次纠正,但丹尼斯发现自己不介意再说一次。
“丹尼斯。”岑知夏重复,发音准确,舌尖轻触上颚发出那个“N”音。
不知为何,自己的名字从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有些不同。
第三周,意外发生了。
训练进入高空特技环节。虽然大部分危险动作会由特技替身完成,但导演要求主要演员至少体验基础的高空作业,以便表演时更加真实。
岑知夏有轻微的恐高症。这一点他从未提过,直到他站在离地十五英尺的平台上,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抓住护栏。
“岑,你可以的!”马库斯在下面喊道,“系好安全绳,慢慢往前走!”
岑知夏点头,但脚像钉在平台上一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冷汗。
丹尼斯已经在对面平台完成了自己的部分。他解开安全扣,对马库斯说:“让我过去。”
通过连接两个平台的高空通道需要技巧和胆量。丹尼斯没有系安全绳,这违反规定,但马库斯没有阻止。他知道丹尼斯的能力。
丹尼斯像猫一样平稳地走过狭窄的通道,来到岑知夏所在的平台。
“看着我。”他说,声音平静而坚定。
岑知夏抬起眼睛,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
“深呼吸。”丹尼斯示范,“吸气,保持,呼气。再来。”
岑知夏照做,几次呼吸后,他的颤抖稍微减轻。
“现在,看着我,不要看下面。”丹尼斯慢慢靠近,直到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手给我。”
岑知夏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他的手冰冷,还在微微颤抖。
丹尼斯握住那只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它。“我在这里,你不会掉下去。”
“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丹尼斯打断他,“现在,我要你向前走一步。一步就好。”
岑知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迈出了一步。平台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倒抽一口冷气,手指紧紧抓住丹尼斯的手。
“很好。”丹尼斯的声音依然平静,“现在,跟着我走。眼睛看着我,不要看其他地方。”
他们像在跳某种缓慢的舞蹈,一步一步,从平台的一端走向另一端。岑知夏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丹尼斯的眼睛上。这双深邃的、此刻异常平静的眼睛。
到达通道口时,岑知夏再次僵住了。下面是5米的虚空,通道不到半米宽。
“我可以背你过去。”丹尼斯提议。
岑知夏摇头,咬紧牙关:“不,我要自己走。”
倔强。丹尼斯在心底评价。很好。“那就像刚才一样,”他说,“看着我,不要看下面。我会在你前面。”
丹尼斯先走上通道,然后转身面对岑知夏,倒退着行走。这个姿势更危险,但他毫不在意,目光始终锁定岑知夏的眼睛。
“来。”
岑知夏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通道在他的重量下轻微晃动,但他没有停,眼睛死死盯着丹尼斯,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
他们花了五分钟走完这段正常情况下三十秒就能通过的路。当岑知夏的双脚终于踏上对面的平台时,他整个人几乎虚脱,靠着栏杆滑坐到地上。
马库斯和训练员们在下面鼓掌。岑知夏勉强笑了笑,挥手示意。
丹尼斯在他身边蹲下,递给他水瓶。岑知夏的手还在颤抖,差点没拿稳。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沙哑。
“你做到了。”丹尼斯说,这不是安慰,是事实。
岑知夏抬头看他,眼睛里有种复杂的光芒。恐惧褪去后的释然,以及...别的什么。
“因为您在我前面。”他说,这句话听起来比简单的感谢更重。
那天训练结束后,岑知夏的左脚踝出现了肿胀。他试图掩饰,但走路时的轻微跛行没有逃过丹尼斯的眼睛。
“受伤了?”在更衣室,丹尼斯直接问道。
岑知夏正在穿鞋,动作顿了一下:“只是扭了一下,没关系。”
“让我看。”
这不是请求。岑知夏犹豫了片刻,然后坐下来,卷起裤腿。他的左脚踝确实肿了,皮肤发红。
丹尼斯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可能是下午做翻滚动作时,”岑知夏承认,“我以为不严重。”
丹尼斯单膝跪地,握住他的脚踝检查。他的手指专业地按压几个关键点,岑知夏疼得吸气。
“韧带拉伤,”丹尼斯判断,“需要冰敷和休息,至少两天不能训练。”
“不行,”岑知夏立刻说,“训练进度会落后”
“如果加重伤势,你会耽误更久。”丹尼斯站起来,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冰袋,“坐着别动。”
他走到外面的制冰机装满冰袋,回来时岑知夏还坐在原地,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丹尼斯在他身边坐下,将冰袋敷在他脚踝上。冰冷的触感让岑知夏颤抖了一下。
“在好莱坞,带伤工作不是美德,”丹尼斯说,用绷带固定冰袋,“是愚蠢。一个受伤的演员对剧组来说是负债,不是资产。”
“在华国,坚持是一种职业道德。”岑知夏轻声反驳。
“坚持和鲁莽是两回事。”丹尼斯看着他,“你想要成为真正的演员,还是只想维持‘努力’的人设?”
这句话很尖锐,岑知夏的身体明显僵住了。“我想成为真正的演员。”他最终说,声音坚定。
“那就学会照顾自己的身体。”丹尼斯站起来,“它不只是你的形象,还是你的工具,尊重它。”
岑知夏抬头看他,眼睛里有被打中的痛楚,但也有理解。 “您总是这么直接么?”他问。
“只对值得的人。”丹尼斯回答,然后转身离开更衣室。
那天晚上,丹尼斯在公寓里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谢谢您今天的帮助和忠告。我会好好休息。岑知夏。”
丹尼斯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几秒,然后回复:“好好休息。”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前。洛杉矶的夜景在脚下铺展,万家灯火,每盏灯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岑知夏的故事,比他预想的要复杂,也更有趣。太有趣了,可能有点危险。但危险,在这个行业里,往往是灵感的来源。
丹尼斯拿起剧本,翻到詹姆斯和安迪的对话场景。那些台词突然有了新的层次,新的可能性。他拿起笔,开始做新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