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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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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我身有枷锁。
第三封信,是我的遗书。
如果我死了,
我不要灵堂;
不要穿新衣着重装;
不要葬礼;
不要骨灰盒;
不要一切繁琐的仪式。
请把我的骨灰撒进海里,
我还没见过海;
请把我的骨灰做成烟花,
我已经很多年不敢看烟花了;
请把我的骨灰做成钻石,
我从来没拥有过钻石。
请把我的照片和遗物全部销毁;
请把我的名字和关于我的记忆全部划走;
请所有人都忘记我。
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
这样烦躁和崩溃的日子极其难熬。
但更难的是记忆错乱、记性消退、思考困难、交际困难、呼吸困难……一切都很困难。
心脏会痛、手会发抖、会厌食、会反胃、会失眠、会嗜睡……一切都很糟糕。
长辈们总爱和我探讨未来,
让我好好读书,
可是我的未来我一眼就能望到头。
我知道,
我不是城堡里的公主,
也成为不了绝处逢生的草根花;
我不是被悉心照顾的小宠物,
也做不了翱翔天界的雄鹰。
世界很大又很小,
世界美好又糟糕。
小时候的那点自尊心,是我最珍视的东西,也是因为这个我最珍视的东西,我才会开启我的痛苦
但长大了,这份我最珍视的东西,现在被我踩在了脚底下,我居然盼望着可以有人真的施舍我点什么。
我知道这很可悲,很滑稽。
但我无法左右。
亲爱的世界,你对我好坏。
但我爱这个世界,很爱很爱。
被这个世界折磨的身心俱疲也爱。
被这个世界蹉跎的毫无希望也爱。
我必须爱着这个世界,我才能多活一天。
下辈子,让我成为复活节岛上的一尊石像吧。
哪怕后人不知石像的目的也没关系,
至少可以眺望远方。
“对不起。”
“谢谢你。”
“我爱你。”
这三句是我留给所有人的话。
还有,从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不怪任何人任何事了,我也不恨任何人任何事了。
走到今天,是生死天定,是命里注定。
其实,我没有很爱很爱的人,没有很钟情很钟情的事情,但是拼命地把感情在一件事情上宣泄,是我把他们当做我臆想的海市蜃楼。
不是乌托邦,是海市蜃楼。
不是内心感情的寄托,是对理想生活的投射。
我不爱所有,也不爱我自己。
现在想想,好像从小时候就注定了我会成为现在的我。
我很木讷,就像小时候大家都知道自己喜欢的颜色,只有我不知道喜欢一个颜色是什么感觉。
我很笨拙,就像小时候朋友可以把鞋带系得几天都不散,而我系得再紧也会每天散开无数次。
我很懦弱,就像小时候明明猜到了问的脑筋急转弯的答案,却能被同学的一句轻飘飘的否定就打击得否认了自己。
我很愚蠢,就像小时候看到广告里的打十位数号码就能获得免费礼物就不顾电话里的无法接通一直打。
我很丑陋,就像小时候别人议论谁最漂亮的时候永远不会有我的名字,还会收获一句我又矮又胖。
我很平凡,就像小时候我永远只能看着电视台里面跟我一样大的小朋友出彩的成绩惊呼一样。
我很无脑,就像小时候为了合群我永远都在模仿别人的说话、表情、社交、为人处世。
而正是这样的一个我,让我在初中面临霸凌和欺辱时,才能那样低眉顺眼、自卑敏感、木讷傻笑、下跪乞怜、自残自伤、策划自杀地活着。
2018年
是致命的极冬
我差点死在那场雪里
只是因为拼命抓住了落下来的雪花
我就以为这是文人所说的“掌心化雪”
可我忘了
明明只有赏雪的人才会如此淡然
被雪埋到只剩一只手挣扎的人
是不会有这个说法的
雪化了
我以为是春天来了
我学着别人睁开眼睛打开口鼻呼吸
才发现
我的眼口鼻耳早就被雪冻得没有知觉了
于是,我不敢社交、不敢照镜子、不敢抬头、不敢直视。
于是,我总是因为烟花爆竹而恐惧到哭;因为别人说话而觉得在议论自己;因为任何内涵阴阳而觉得在含沙射影我。
于是,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听不到别人说话;我总是在咬嘴皮在掐手指。
于是,我脾气暴躁;我幻想杀人;我虚空索敌。
我疯了。
我是个疯子。
大家也都这么说。
可是,
大家也没真的把我当成世俗意义上的“疯子”。
原来,
痛苦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一件小事。
我并非在无病呻吟
我还有最后的一点声音
我想说希望这个世界的正常人能正视精神类疾病的存在。
2025.11.10
三封信至此完结,就像我的十九岁马上就到达终章。
这一岁,我一如既往的平庸,一事无成。同样也一如既往的痛苦,毫无回转。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规划着自己的未来,为当下的生活努力。而我站在其中显得格外茫然。
很多年前,我说我要当大作者当大编剧,中学时一心想成为记者。可是很显然,我一件事都没做到。
站在十九岁的路口,看着自己不喜欢不擅长的专业和尚未放弃的热爱,我也忍不住问自己:你的以后该怎么办?
可是,我自己更不知道答案。
我总是想告诉自己再试一试,说不定就做到了呢?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就是这样一个碌碌无为的NPC,就像我现在还在为那个自小就有的作者梦而尝试时,打开官网看投稿要求,才发现凑够7500字也那么困难。
我就是这样一个长篇小说写不下去,短篇小说写不出来,散文字数都凑不够的人,居然还在妄想着某一天可以一战成名、名流千古的大幻想家。
但我也觉得这并非坏事,至少十九岁的年少心气让我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希冀,就像此刻我依旧怀揣着稿子能被录用的憧憬之中。
从十二岁到马上二十岁,这八年来,几乎一直是这样绝望和希望较之缠绵地伴随我活着的。
2018年,我进入了一个压力很大的私立初中上学,这里的人不是成绩好就是家境好,要么二者兼得。当时的我,算是成绩还行,家庭一般的那一类。或许是因为学校的高压教学,班主任的荒诞和同桌霸凌,再加上和朋友闹了矛盾被冷暴力,我当时的状态一直坠入谷底。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过多赘述,只是想阐述“不正常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大约在初二那年,我开始了人生的至暗时刻。那年,我开始拒绝和同学一起吃饭,一起走,一起做作业。那个时候,我总是独来独往,走在路的最边边,吃饭要固定地在五食堂的倒数第二排倒数第二桌,每天愚钝又脆弱,敏感又麻木地矛盾的活着。那时候我的脾气很大,总是跟家里吵架,我妈妈当时骂我是个疯子,我爸爸说我装疯卖傻。我记得,当时某几次争吵中我崩溃说我是有病,我妈说:“走啊!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怂了,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是害怕别人把我当怪物,还是害怕跟别人袒露心声,又或者是怕我是在装病?总之,最后也没有去看。那段时间,我自残过,也计划过自杀,我总是莫名其妙就难受,想遍所有事情都找不到难受的来源。我在痛苦的同时,又在责问自己:人家自残是在手臂内侧巴不得挑断筋去死,怎么我是在手臂背部不敢划内部,我是不是装的?人家自杀说跳楼就跳楼,说吞药就吞药,怎么我就永远做不到,我是不是装的?可我为什么要装?我的伤心难受崩溃无助,孤立无援就是真的啊,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初三那年,也就是2020到2021上半年。我意识到,我的状态已经不止崩溃和无由的难受了。而是,我已经无法跟别人正常相处了,路过一群在聊天的人,我总是觉得他们在议论我,他们在说我坏话,很聒噪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盘桓,但是又听不清是在说什么?路过的人我总是觉得在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我开始害怕,害怕我脱离这个世界。我开始自救。我学着别人的样子跟别人分享零食,学着别人的样子跟同学打闹玩笑。我以为这样就能恢复正常。可是不是的。每次社交完,我都大脑一片空白,坐在床上发抖一整个中午,我睡不着午觉,只是一味地大脑空白,莫名的焦灼,腿脚酸软发抖。我知道,即使模仿也没有用。
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努力的想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让自己不要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不要那么拘谨紧张,不要那么大脑空白。
高一那年,我上了公立的中学,压力不大,学校不严,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班主任。当时我情绪几乎没有像初中那样莫名其妙。我不再一个人身陷囹圄钻牛角尖,开始站在了一个“第三视角”去观察我自己。我知道即使我不再那样痛苦,可有的东西已经成了常态。我开始发现,我有时候听不到别人说话,就是那种别人跟我说话时,话在我耳朵周围转,可是就是进不了脑子里,没办法对这些话进行理解,这些话好像不是话,它只是一段模糊的声音。
高二分班,我去到了另一个班,可能是离开了舒适区,所以我的不适更加明显。当时的状态更奇怪。我崩溃和无厘头情绪也是几乎没有的。但取而代之的是,我开始幻想杀人。跟任何人闹矛盾,我都不会反击,只会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构建杀他们的过程,直到情绪完全沉下来。其实那段时间我很焦躁,但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因为那个时候我好像没什么压力,上课也不认真,就是看小说发呆和睡觉,反正什么事都挺不上心的。
高三的我除了脾气有些大之外,就挺正常的,好像就是在等高考而已,所以我一度觉得我已经正常了。
上了大学后,我才发现,我又进入了另一种状态。好像没有中学时那样坎坷和惊天动地和大起大落,一切都淡然太多,不过只是有些无奈。
其实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这些年都无法正常社交,虽然不像初中那样每次跟别人交流完都抖得不可理喻大脑一片空白,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不熟悉的人跟我说话我总是要很努力地去听,看到从前认识的人或者半生不熟的人,我总是下意识的逃走,不想跟他们有任何交流,很多时候跟别人说完话,我总是一个人坐着焦急,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说错话,然后下意识的掐自己的手指,咬自己的嘴唇。
另外,频率不高但让我很苦恼的事情,就是我状态不好的时候,总是分不清事实和幻想。不是那种当下的分不清。是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件事情,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一般会觉得是真的。可是当我去求证的时候,才发现,是假的,根本没有发生过。这是我大学才发现的。我才想起来初中的时候我妈老是说我胡诌,高中我同桌也老因为她有没有说过某些话而跟我争执。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状态已经很多年了。
我现在总是有些迟钝的,说话没有逻辑的,表达也总是词不达意。其实我很不理解,因为我是长期写作的,从小学就在写日记,大学以前,我几乎每一天都在写纸质日记,大学以后也经常在网络上写文字。我想就算我的文笔再不堪入目,也不至于连正常表达都困难。比起说话,我更适合写东西,写东西虽然不如以前那样顺利,但思索片刻还是能正确表述的。但说话不一样,我的大脑空空,根本无法正确表达。
目前的我需要在药物控制下才能勉强活得正常些,有时候会格外沮丧、懒惰和疲惫,有时候呢又格外焦躁不安。但还好,至少我依旧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我依旧会向往西藏的草原,想成为那个在马背上驰骋的人;依旧会渴望广东的南澳岛,想在环岛公路上骑行;也依旧想去山东威海,去石岛潜水。
我依旧向往,我依旧热烈,我依旧想要大声呼喊。
我如此庆幸,十九岁的我还是我。
为什么会在十九岁写下这三封信呢,因为这是今年生命教会我的三件事,我能明显感觉到我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我现在有些担心,怕我某一天会失去意识,连对世界留下正常表达的功能都丧失。
一个庸庸碌碌,却精神重伤的人,想要以最喜欢最朴素的方式,在尚是清醒的时刻留下一些印记。
痛苦是说不完的,所以7500字只要想就一定能写完,但是文学不是仅用来倒苦水就能有意义的,读者也并不是情绪垃圾桶,他们需要的不只是共鸣,更加需要的是汲取养分。
所以我的三封信,想表达的是成长酸涩,是离别苦痛,是妄想狂响,是泥潭挣扎,是别世高歌。
希望我们都能有踏足一切的心气,有抵御一切的勇气,以及热爱一切的底气。
至此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