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幸”也》时安0731

2、第 2 章 丝瓜蛤蛎粥

　　白色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机器规律的滴答滴答声。

　　程予恩睁开眼，愣了几秒，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手背插着针，吊瓶正缓缓滴着液体，床边还坐着一个陌生男人。

　　“唔……你、你是谁？”

　　程予恩心口一紧，急着想坐起来，结果动作太大，牵动到针头，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慢点。”

　　一个男人从陪病椅上站起，走到床边，他并没有靠太近，而是停在半步外的距离， “你昏倒了。我送你来医院。”

　　昏倒？

　　程予恩蹙着眉回想，最后的记忆是她倒在停车场。

　　彻底落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怀抱，那人轻轻摇她，还有一双清亮的黑色眼睛。

　　原来是他。

　　“要坐起来吗？”他问。

　　“好。”

　　那人替她调高了病床，程予恩坐起身，随后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怯怯地观察起对方。

　　那人看起来三十左右，身材高大精实，身上的白衬衫熨得笔挺，袖口随意折到手腕位置。

　　随着他动作微微一动，手臂的线条也跟着收紧。

　　话不多，却给人一种温柔可靠的感觉。

　　“请问您是？我能问问……今晚的情况吗？”

　　“贺致霆。我的名字。”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怎么解释，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昏到后一直叫不醒，我就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程予恩惊呼出声，接触到对方惊讶的表情，才勉强压下焦虑，“抱歉，请您继续。”

　　贺致霆继续说：“医生说你血糖过低，先给你输了液。本来要安排你住六人房，但那里环境不太好，我就自作主张给你换了单人房。”

　　“这期间，有人认出我吗？”程予恩揪着棉被，脑袋乱成一团，“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是公众人物，被记者或粉丝拍到的话……会有点麻烦。”

　　“我不确定。”贺致霆垂眸思考，他回答得很保留，却没有半分不耐：“你昏倒的时候一直说自己不能被拍，我给你戴了口罩，后来护士拿掉了。我没有感觉到有人偷拍。”

　　他的话并没有让程予恩安心多少，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没有找到手机。

　　“你的手机在这。”贺致霆快步走向沙发，把程予恩的包和手机一起递给她，“你的东西应该都这了，你看看有没有漏了什么。”

　　程予恩并不在乎，她着急打开手机，连上微博。

　　热搜没有，新闻没有，超话没有，论坛也没有。

　　“有被拍吗？”

　　他的关心让程予恩回神，这才想起病房还有个陌生人存在。

　　“应该没有。”程予恩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对着手机理了理头发，才放下手机。

　　贺致霆走到病床旁边的小桌子，拆起塑料袋：“医生说你醒来后可以吃点东西。喝点粥好吗？”

　　程予恩不太想吃。

　　她一想到食物就反胃，但想到医嘱，还是点了头。

　　贺致霆替她打开粥盖，把餐具递给她之前，还仔细地拿纸巾擦了擦。

　　她小声道谢，舀起一口白粥放进嘴里。

　　没什么味道。

　　程予恩只吃了两口，手里拿着汤匙假装在吃，实际上偷偷观察起身边这个男人。

　　贺致霆坐在陪病椅，表情淡淡地回着讯息，颇有些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的黑发修剪的很齐整，额前有几缕发丝随性散落，一双大长腿直直往前伸着，白衬衫和西装裤勾勒出他优越的身形。

　　旁边摆了一个黑色公文包，那包是国外的小众奢牌，程予恩只在一次广告拍摄看过品牌方老总拿过，国内名气不高，但据说一个包就要1万起跳。

　　让程予恩在意的不是那包的价格。

　　贺致霆在公文包底下垫了块一次性白色方巾，他的钢笔、手机、外套，全都规矩摆在方巾的范围内，不超出一点范围。

　　敢情这人还是个大洁癖？

　　彷佛听到她的无声吐槽，贺致霆忽然抬起头，程予恩想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了。

　　目光尴尬地碰在一起。

　　程予恩干干地笑了笑，揪着被子，正想低头喝粥装没事，贺致霆顺着她本来的视线位置看过去，瞬间了然。

　　“医院人杂，我不想弄脏我的东西。”

　　“哈、哈，我懂，也不喜欢别人乱碰我的东西。”

　　程予恩只是随口一回，没想到贺致霆听到，略带歉意地说：“刚刚医院让我协助联系你的家人，我用你的手机打了几通电话。抱歉，动了你的东西。”

　　程予恩没想到贺致霆会这么认真，“不，我不在意的！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你的经纪人应该在路上了。”贺致霆顿了顿，脸上有些不自然，“我还通知了你母亲。”

　　一瞬间的沉默。

　　“我妈说了什么？”程予恩故作轻松地问。

　　她的眼尾下垂，不管看谁总像在笑，在镜头前特别讨喜，然而此刻那双笑眼里却是愁云惨雾。

　　“你母亲说知道了……”贺致霆欲言又止。

　　“没事。你讲吧。”

　　大概能猜到妈妈会讲什么，但程予恩就是想听听看，她还能有多残忍。

　　“她说，除非你答应把北城那栋房子改成她的名字，否则没死就不用联络她。”贺致霆越说越小声，即使只是转述，他都不忍心说下去。

　　程予恩看着通话纪录上“妈”的字样，沉默了一下。

　　“……抱歉。”

　　该道歉的才不是他。

　　“贺先生你太温柔了。”程予恩再抬起头的时候，苍白的小脸已经重新挂上笑容，“我妈肯定是脏话连篇，哪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程予恩，今天谢谢贺先生送我来医院。”

　　她朝贺致霆伸出手，对方犹豫了一下，礼貌地回握。

　　“今天的事，可以拜托你不要说出去吗？我是公众人物，说出去的话可能会有麻烦。当然，你想要什么谢礼都可以尽管开口，我们公司很有钱的，尽管提！”

　　程予恩脸上笑意未退，她以为贺至霆会很快答应，没想到他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吗？”

　　贺致霆的沉默让她很不安，就在她准备再一次追问时，贺致霆终于开口：“不用谢礼。”

　　“可、可是，你救了我……还耽误你这么久的时间。”

　　“今天不管是谁，我都会救，所以不用谢礼。”或许是看出了程予恩的想法，贺致霆又补了一句：“我会保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等到经纪人过来。要签保密协议的话，也可以。”

　　程予恩胀红着脸，低下头。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糟糕。

　　贺致霆救了她，而且一直在为她考虑，给她买粥、帮她连络亲人，然而她却用最龌龊的想法揣度对方，把他当成坏人来防。

　　现在都快凌晨了，贺致霆一只手撑在额上，脸上难掩倦意，一双大长腿直直往前伸着，他身材高大，缩在那张小小陪病椅上，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程予恩很过意不去。

　　想了想，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操作了一番，才鼓起勇气道：“贺先生。”

　　贺致霆抬头。

　　程予恩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苍白的脸染上了一层红晕，“今晚太麻烦您了，您不要谢礼，我只能这样做了。就当……是贺先生请100人吃饭。”

　　那是微信支付爱心餐的界面。

　　程予恩用贺致霆的名义，支付付了100人份的爱心餐点，当作对他的谢礼。

　　贺致霆本来一贯冷静，但看到屏幕上“谢谢你的善意！送出的爱心餐已被1人使用”的字样，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是101人才对。”贺致霆忽然说。

　　“嗯？”程予恩疑惑。

　　贺致霆指着桌上的白粥，程予恩这才反应过来。

　　“确实呢。”她说。

　　把她也算进去，贺致霆今晚请了101人吃饭才对。

　　贺致霆注意到程予恩几乎没吃几口粥，关心地问：“要帮你加热吗？粥……应该冷掉了。”

　　“不用了。谢谢你，我会吃的。”

　　程予恩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拿起汤匙。

　　她压下反胃的感觉，搅了搅那碗白粥，舀起一口，正想往嘴里送，贺致霆却阻止了她：“别强迫自己吃。”

　　“你讨厌粥？”他示意程予恩放下汤匙。

　　“不算讨厌。”程予恩摇摇头，“我只是……没有胃口。”

　　对方似乎很擅长倾听，偶然接触到贺致霆的视线，他的目光没有审视、没有疯狂的迷恋，很平和，让程予恩莫名地心安，忍不住就多了几分倾诉欲。

　　“其实……我今天都没怎么吃。看到热热的粥，也觉得该吃点，可是一放进嘴里就想吐。”担心贺致霆会多想，程予恩连忙道：“绝对不是这粥不好吃！是我的问题……”

　　贺致霆点点头，若有所思。

　　“如果加一点别的味道，你觉得会好一点吗？”他忽然道。

　　“我不知道。”程予恩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可能吧。”

　　“你等我一下。”

　　程予恩还来不及追问，他就把塑料盖盖上，拎着那碗粥走出病房。

　　-

　　贺致霆再回来的时候，那碗粥已经变成了热的。

　　“贺先生？真不用麻烦你加热的……”

　　就算加热了，她还是没有胃口的。

　　贺致霆摇摇头，“你闻闻看。”

　　程予恩心下疑惑，还是顺从地闻了一口，愣了愣，“丝瓜的味道？”

　　贺致霆把汤匙地给了她，“还有蛤蛎。要试试看吗？”

　　程予恩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丝瓜蛤蛎粥，在贺致霆鼓励的眼神下，硬着头皮答应了。

　　她小小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

　　蛤蛎的味道很鲜甜，没有太多的调味喧宾夺主，一口下去，本来冷冷的身子都被暖意填满。

　　“好好吃！”程予恩惊呼。

　　贺致霆难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又买了一碗吗？”程予恩好奇，可是这明明还是刚才那个塑料碗。

　　“我想可能是白粥的味道太单调，或许加点调味会好一点。但附近的店都关了，只剩一间中餐厅开着，他们店有卖丝瓜蛤蛎汤，就拜托老板煮一碗汤，再把原本的白粥加进去。”

　　只是为了让她吃点东西，就这么大费周章吗？

　　程予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脏被热气和温暖填满，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着粥，不想辜负贺致霆的心意。

　　“以前我奶奶也常做丝瓜。”

　　程予恩舀起一口丝瓜，没有注意到贺致霆看了她一眼。她继续说：“我是奶奶带大的，小时候遇到丝瓜盛产的季节，因为便宜，她就会买一大堆，做丝瓜粥、烫丝瓜、丝瓜豆腐汤……吃到都腻了。”

　　滚烫的热气氤氲，有一些思念，就那么悄悄地溜了出来。

　　奶奶过世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丝瓜很清淡，热量也不高，有减肥需求的人也可以吃。”

　　……这是特意和她说的吗？

　　眼眶湿湿的，连带着眼前贺致霆的模样都变得模糊，不知道是不是程予恩的错觉，贺致霆脸上似乎多了一抹浅浅的微笑，让他冷峻的外表，多了几分温柔。

　　“怎么了？”贺致霆注意到程予恩的视线，有些困惑。

　　“没什么。”程予恩笑着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违和。”

　　贺致霆摆出了‘我在听’的表情。

　　“就是……我本来以为贺先生是哪间公司的高管，感觉和食物挺不搭的，没想到有这么烟火气的一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食物疗愈师。”

　　“食物疗愈师？”程予恩完全没听过。

　　“简单来说，就是用食物，来改善患者的身心状况。”

　　“类似心理咨商？”

　　“可以这么说。”贺致霆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盘葡萄，“食物是会带来幸福的东西。不吃饭，身体会生病，心也会生病。”

　　贺致霆把葡萄推到她面前。

　　他很细心，葡萄早已洗好了，甚至连吐籽的塑料袋都给她准备好了。

　　程予恩吃了颗葡萄，清甜的果味带来了一丝喜悦。

　　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一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