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使魔不对劲》牧岐

1、禁地

　　「我饿了。」

　　听见这个声音时，佐伊正躲在石塔阁楼里，拿着自己的退学通知书：

　　亲爱的佐伊·卡尔森小姐，鉴于您即将结束预备役一年级，却仍未成功与使魔缔结契约。
　　我们在此惋惜地通知您，也许您并不适合将来的契约者课程。
　　我们推荐以下方向，希望您可以考虑。
　　学院办公室：莱拉·哈特

　　第二页所谓推荐方向，已经被佐伊揉成团丢在了窗户下。

　　女孩鼓着腮帮子，抱着膝盖，蜷在窗户光照不到的一角。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只有自己。
　　明明各项全A，但就是因为契约回路独特，没有合适的使魔。

　　这绝对不是她的错。
　　但要成为契约者，就偏偏必须拥有使魔。

　　佐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难过产生了幻觉。
　　那个恶魔般的呓语，从刚才就一直回响在她脑海里。

　　「好饿啊，十年够了吧……如果不是答应她，我才不会待在这里。」
　　「我开始想念她了。」

　　「我要吃饭。」
　　「我要见她。」

　　尖酸扭曲的音调，唐突地刺进佐伊的悲伤里。
　　她捂住耳朵，盯着手里的信纸思绪游离。

　　还有五天。
　　下周三，就是晋级考试，那是她最后的期限。

　　佐伊手里还攥着一本笔记，老旧的书壳发黄地卷曲着。
　　那是她母亲留下的手记。

　　就是在这座母亲生活过的石塔里，佐伊找到了它。
　　安娜卡尔森作为最强大的契约者之一，让佐伊无比憧憬。
　　然而她却封印了自己的使魔，并在佐伊两岁时，销声匿迹。
　　佐伊本该继承她的使魔。

　　没有人知道安娜卡尔森去了哪里，死亡与否。

　　都怪你，你自己名留青史，却让我无地自容。
　　佐伊想着，捏紧了手中的笔记，抽了抽鼻子。那里面写着足以改变她现状的秘密——一个可能存在恶魔的禁地。

　　佐伊抱拢双膝，透过那破烂的阁楼木窗，望向森林深处。

　　“禁地。”
　　她喃喃自语，声音跟脑海里的声音重叠了起来。
　　「我饿了。」

　　“佐伊！你在上面吧！”

　　佐伊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笔记塞到石墙缝，又把一旁的架子叮叮咚咚推过来挡住。刚摆好，身后就传来飞快的脚步声。

　　“佐伊！”
　　“纳西老师。”

　　“你又逃课了？”
　　“我学完了。”
　　佐伊理直气壮，她从来不怕纳西，纳西总会原谅她。

　　纳西踩着长靴咚咚走近，老旧的阁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都说了这里危险，容易踩空。你怎么老不听话？万一哪天真掉下去怎么办？”纳西不由分说，上前拉起佐伊的胳膊。

　　“你不也上来了。”
　　“你还能和我一样？我可以飞。”

　　一听见这句话，佐伊就皱着眉扭头。胳膊已经被纳西提起，她十分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跟个木头似的站定在那里，气鼓鼓的就是不看她。

　　“佐伊卡尔森。”纳西正色，见佐伊还不理她，双手扭过佐伊的脑袋，把她紧闭双眼的脸转了过来。
　　然而，在看到佐伊又红又肿的眼眶后，纳西脸色骤然温和，“你哭过？”

　　佐伊眉头一颤，抬手打开纳西的手，一声不吭地往楼梯走去。

　　“佐伊……我知道你想念她。”纳西起身，追着佐伊的脚步。

　　佐伊踩住第一个台阶，俯视着螺旋往下的木梯，那黑洞洞的尽头好像一个即将吞噬自己的深渊。

　　“下周是晋级考试。”
　　说罢，佐伊用力地跳向下一阶木梯，年久失修的木板不负期望地发出咔嚓巨响。

　　在落下的瞬间，佐伊笑了起来，她哈哈大笑着享受这下坠的滋味。

　　但没过三秒，下坠停止了。

　　她落在纳西怀里，十分熟练地搂住纳西的脖子，闭上了嘴。

　　“还要玩几次？接着笑啊？我就该让你掉下去，在医院当个废人，躺个十年半载！”
　　“哼，你是我妈妈最听话的学生。”
　　“那也不是帮她带一头倔驴的学生！”
　　“哈哈哈哈哈。”

　　佐伊一点不觉得有错，在纳西怀里咯咯笑，好像大笑就能带来真正的快乐。
　　她们顺着从幽暗的旋转楼梯，呼地飞出塔底。

　　佐伊能看见纳西的使魔，和纳西的亚麻色卷发一样漂亮。它们像飞扬的柳树枝，从纳西修长的四肢生长出来，为她驾驭清风。
　　每次纳西飞行时，她就看着她身上绒毛般的枝条，内心鼓动。

　　纳西把佐伊放下，她们站在草地脊线上，背后是她们刚出来的古老尖塔，太阳落在塔尖一侧，偶尔有群鸟飞过，一阵喧嚣。

　　纳西的审视如此漫长。
　　佐伊心虚地看着她的肩膀，浮动的柳枝好像在对她招手。

　　“佐伊，你是不是在计划什么？”纳西终于问出了佐伊最害怕的问题，“我知道你想成为你母亲那样的契约者，但有些事，急不来的。”

　　不要着急。
　　这好像一个诅咒，让佐伊的心一阵抽痛。

　　契约者的契约回路有精灵，魔兽，神明，恶魔四种，分别用来契约合适的物种。
　　纳西的精灵回路有种类最多的使魔可以选择，而佐伊，是独一无二的恶魔。

　　“你有稀缺的回路，这十分可贵，但——”
　　“这世界上只剩最后一只恶魔。”佐伊抢过了纳西的话，“它被我妈妈封印了，所以我永远无法成为契约者。”

　　佐伊知道正确答案。

　　纳西叹了口气：“也不是没有契约到不匹配物种的例子，排名第六的米娅·克拉克，就是用精灵回路契约魔兽的呀。”

　　“可是我下周就要考试了。我才十二岁，学院就不要我了！”佐伊咬着嘴唇，紧盯着那些不再浮动的柳枝。

　　“这之后，我负责你的学业，我不是和你承诺过吗。”纳西抓紧了佐伊的小胳膊，身上的柳枝和她的脸一样紧绷着，“在你找到合适的使魔之前，我一直在啊。”

　　佐伊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仿佛要化作炽热的岩浆。

　　“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吗？”佐伊攥紧了拳头，“‘卡尔森的邮票’，‘收藏品’，稀有但无用的收藏品！”

　　“佐伊……学院已经做出了处罚——”纳西的表情变得有些心疼。

　　“但根本解决不了我的问题！”佐伊低下头，盯着地面，以免纳西看见她又红了眼睛。

　　纳西理解不了她。
　　契约者永远理解不了普通人，就像成功者永远理解不了失败者。

　　“我不服……”
　　“什么？”
　　“我不服气！！！”

　　佐伊大叫着挣开纳西的手，转身奔跑在黄色的泥土路上。

　　“我回宿舍，你别跟着我！”

　　佐伊怒火中烧，飞快地跑着把纳西甩在身后。
　　树林在她耳旁哗哗掠过。
　　她穿过一片又一片的阴影，陡然站在了一片发光的空地上。

　　光秃秃的土地反射着正午热烈的阳光，佐伊扶着膝盖呼呼喘气。

　　「我好饿啊。」
　　古怪的声音一下变得近在咫尺。

　　意识到灌木丛摇曳的声音消失，佐伊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头脑发热地冲进了森林深处。
　　她环视着前方粗壮干枯的树海，和身后生机盎然的森林判若两样。

　　-外面是死树海，作为魔兽枯枝的栖息地，是禁地前的一道天然屏障。

　　这里和笔记中的描述何其相似。

　　佐伊寻着声音，望向那片灰白的死树，它们交织在一起，扶持着彼此。
　　枯枝会藏在它们的阴影里。

　　所以，那声音不是幻觉？
　　佐伊揉了揉耳朵，吞咽了一下，拔出靴子里的涂好魔药的匕首。

　　她早就准备好了。
　　她本就打算去禁地，找到那个唯一恶魔，缔结契约。

　　她一直不敢踏出最后一步，直到现在，她被自己的愤怒带到了这里。

　　随着踩碎树枝清脆的断裂声，佐伊的小身影没入了这灰白的树海之中。

　　-枯枝是精神类的魔兽，它会慢慢同化猎物，再吸取养分。

　　佐伊默想着笔记的内容，一边往深处走，一边观察着自己持刀的手指。

　　-同化会从四肢末梢开始，十分缓慢静谧，当猎物发现异常时，可能早已动弹不得。

　　同化……

　　佐伊慢慢走进了一片水雾之中，阳光透过繁密的树枝，阴影织出了一张巨网，笼住佐伊。

　　手指逐渐变得僵硬，佐伊呼出的热气变成了白雾。
　　如果不是她看见细小的阴影扭动在指尖之上，她可能会以为只是冻僵了。
　　那阴影仿佛黑色的黏菌，正随着自己的心跳，往上鼓动着生长。

　　佐伊默默转向跳动最快的方向，屏息在空中轻轻地划动匕首，仿佛在寻找一条空间裂缝。

　　一种顿挫的手感在下一刻出现。

　　佐伊勾起了嘴角，又咬牙猛地一沉。

　　她奋力下劈，一个灰色的影子突兀地出现在她的刀下，随之而来是尖锐的长啸。

　　佐伊僵冷的手指瞬间热血回流，黑色黏菌好似枯萎般剥落，碎在空中。

　　成功了。
　　佐伊兴奋地加快脚步。
　　我能行。

　　佐伊如法炮制，继续斩开想要吞噬她的枯枝，纵使它们一拥而上，也敌不过这把涂了魔药的匕首。

　　佐伊谋划了半年。
　　她偷偷从魔药课一点点攒下材料，复刻出了针对枯枝的魔药。
　　她就知道，她一定能成功。

　　传说中的恶魔，你的搭档来了。
　　佐伊开心地奔跑着，脚下哗哗生风。

　　两三轮攻击之后，枯枝似乎躲了起来。佐伊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能是放弃了要吃掉她吧。

　　她分明看见那个灰白色的石头建筑，在隐隐绰绰的树枝间若隐若现。
　　禁地中心——白石花园。

　　佐伊心跳如擂，她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走进这个白色石柱围成的花园。
　　这里好像一个死树海里的绿洲，吸食着花园外的生命。树海有多荒芜，它们就有多繁茂。灌木丛郁郁葱葱，篱笆墙上甚至还开着白色的小花。

　　佐伊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那个被藤蔓青苔掩藏的地下室石门，上面的刻印已经被风霜侵蚀得不成文字。但形状还是让佐伊一眼认了出来。

　　她兴奋地切开遮挡的枝条，趴在门前，念出了笔记里的口令：
　　恶言皆妄言。

　　灰尘四起，石门嗡的一声，开始缓缓滑动。

　　咔嚓——

　　纳西关上尖塔入口的木门，又加了几把大锁，知道这样挡不住佐伊。
　　佐伊似乎把卡尔森老师的石塔，当成了自己的避风港。

　　这会儿应该在床上哭吧。
　　纳西想着，叹了口气。

　　「哔——」
　　耳后植入通讯器突然发出了蜂鸣，纳西动了动耳朵根。

　　「契约者021，检测到您附近出现魔力波动，疑似灾厄生成中，请即刻前往。056，015也将前往支援。」

　　“021收到。”

　　纳西转头望向坐标所指——阳光下，森林熠熠生辉，一片宁静祥和。

　　学院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