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客》辛北溟

2、回忆中

　　砚秋赖在洞穴里有些时日了。
　　外界恐怕已经乱成一锅粥，而他的法力仍未恢复，如今连自己的领地都回不去，那黑色巨兽也不知什么来历，总觉得有些不妙。
　　砚秋心中难免焦躁，但是也无甚法子，只能等待时机。
　　他向来善于隐藏心事，表面上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同那匹狼闲聊着。
　　“秋域可从未有过这般恶劣的天气，也不知道墨雪是怎么忍受的。”砚秋低声叹道，“在如此了无生机的地方，他会像我一般，感到寂寞吗？”
　　狼闻言望向他，双眸沉了沉，似是不知道如何反应，原地徘徊了几圈，跑到外面捡柴火去了。
　　这些日子的柴火都是狼带回来的，偶尔还会带来几只野味。
　　虽说神仙可以辟谷，但砚秋为了报答狼的收留之恩，也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口腹之欲，自愿承担了烤肉的重任。
　　冷的彻骨的天，躲在暖烘烘的洞穴中，还有外焦里嫩的熟肉吃，砚秋这流离失所的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狼兄啊，你说墨雪若是知道我不理会外界纷乱，这般悠闲度日，该作何感想？”
　　狼没什么反应，埋头吃着烤小雀儿。
　　砚秋看它无话可说的样子，叹口气：“也是，墨雪估摸着也不记得我这号人了吧。不瞒你说，我很久之前曾见过他。”
　　狼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那是在赴灵域前的大典上，当时我便觉得墨雪人如其名，如今看来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冷冰冰。”
　　狼听到这话轻哼了一声，像是不太赞同。
　　砚秋看着埋头苦吃的狼，眯起双眼。他猜测这匹狼定和墨雪有关，它能听懂自己说话，还能适时给出反应，一定不是普通的动物，想必能通灵。难道是墨雪养在外面的灵宠？
　　砚秋生了逗弄之心，这孤寂又无聊的岁月里，能得一灵物作伴，总算有点了乐趣。
　　看着狼身上的软毛随它的呼吸起伏，砚秋没忍住上手触摸。
　　狼的呼吸一滞，这次竟然没有躲开，或许是贪恋砚秋那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吧，又或许是感到了砚秋深藏的，与它类似的孤独。
　　这匹狼便是墨雪。他的真身是一匹黑狼，与那巨兽战斗之后，便无法恢复人形回到上界，只好留在飞升前的洞穴中休养。
　　没想到砚秋找上门来，还赖着不走。
　　起初墨雪是有些不乐意的。
　　砚秋不知，在墨雪还是一匹狼的时候，便见过那时在山上悟道的小砚秋。
　　一日大雪纷飞，墨雪上山捕食，隐约听到枯林中有人在高声吟唱，曲调婉转悠扬。
　　墨雪不自觉地朝那人的方向走去，只见年岁不大的少年一身杏色大氅，瑟瑟风雪中衣袂飘摇。雪声疏疏，少年转头望向墨雪，眼神澄澈中透着忧郁。墨雪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少年转身离开。
　　那次初见之后，墨雪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心中总是惦记着那个身影。他每日都要到山上去，大部分时候都是扑个空。有时遇到上山散步的砚秋，墨雪便躲在一旁看他发呆，或是听他吟唱那些不成名的调子。
　　就这样过去了五年，直到砚秋飞升化神，墨雪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飞升后的砚秋，没有再回到山上一次。就连师父坐化，砚秋也没有来。
　　墨雪觉得他好似不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那淡然忧郁的眼底，映照出的只是一片空无。
　　墨雪觉得有些无趣了，他向往的是更炙热的人，能让他感到温暖而深刻的相知，而不是不着痕迹，随风吹散的相遇。
　　于是墨雪也不再等待砚秋的归来。
　　如今十年后，墨雪飞升化为狼神。
　　两人同为神祇之后，却再也没有遇见。
　　得知砚秋将与他一同守护灵域时，墨雪有些恍惚，似是终于想起当年的邂逅，只是如今已食之无味了。
　　大典上，墨雪终于再次见到了砚秋。
　　时隔数年，砚秋的眼神不再如少年般澄澈，多了些游刃有余的调笑。但墨雪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窥见他空洞无物，无悲无喜的内心。
　　他的眼中还是没有任何人。
　　这让墨雪有些莫名的难受，他不愿多言，只是故作面冷地对待砚秋。
　　本以为两人就会如此这般老死不相往来，谁曾想出了这样的变故，竟将他们齐聚洞穴之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墨雪自顾自地想了很多，砚秋这边倒是平静的很。只是越发变本加厉地靠近墨雪，他渐渐不满足于抚摸，夜晚都要与狼相拥而眠。
　　墨雪也从最初的抗拒逐渐接受了被砚秋拥在怀中。
　　砚秋的身体不算单薄，但很柔软，身上还有些焦暖的火柴味，让他感觉很安心。
　　只是当砚秋的呼吸扫过，他又有些隐约的躁动，想要微微挣脱那个人的怀抱。
　　但砚秋会紧紧地抱着他。
　　砚秋从小便是独自一人度过漫漫长夜，如今竟迷恋上了与狼相拥的感觉。柔软的皮毛和起伏的呼吸，填满了砚秋冰冷的内心，他觉得自己的心无比充盈，胃里也是暖暖的。
　　“好暖和，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砚秋低声喟叹。墨雪闻言，挣动的身子停下来，轻哼一声，乖乖待在砚秋怀里，不乱动了。
　　他们有些别扭又安静地相依了一阵子，变故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