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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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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清晨，阳光比平时更早、也更无所顾忌地洒进客厅。林晚依旧在沙发上醒来，毯子滑落在地。但这一次，她不是因为寒冷或声响惊醒，而是生物钟在长久的社畜生涯里刻下的、即使在极度疲惫和恐慌下也难以抹去的惯性。
天亮了。不用上班。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身体稍微松懈了半分，但紧接着，心脏又被另一种无形的东西攥紧。不用上班，意味着她要和卧室里那个人，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度过一整个完整的白天。
她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和肩膀。客厅里很安静，卧室的门依旧紧闭，仿佛里面空无一人。但她知道不是。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她任何洗漱用品的清冽气息，像冷金属，又像某种她无法形容的能量场，静静地弥漫着。
她蹑手蹑脚地洗漱，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厨房里，昨晚被“自动”清洗干净的碗筷整齐地码放着，灶台光洁如新，那几只调味瓶也盖得严丝合缝，仿佛昨晚那场“物质交互”的灾难从未发生。只有垃圾桶里，躺着一个空的番茄酱罐，和一个几乎见底的糖袋，无声地诉说着那碗面条味道古怪的根源。
林晚默默地从冰箱里拿出仅剩的两个鸡蛋，犹豫了一下，又多拿了一个。她动作很轻，但还是惊动了什么。
卧室的门，无声地开了。
陆舟走了出来。他换上了昨天那身更简洁的黑衣，头发似乎梳理过，一丝不乱。他看起来清醒而……平静。那种平静不同于昨日审视评估时的冰冷，也不同于昨晚倒水时的专注，更像是一种……能量稳定运转后的沉寂。
他的目光扫过林晚手中的鸡蛋，又掠过厨房，最后落在她脸上。
“今日，无‘工作’指令。”他说，用的是陈述句。显然，他“了解”这个世界“周六”的含义。
林晚点点头，嗯了一声。她转身，打开炉灶，开始煎蛋。锅里的油滋啦作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她背对着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背上，不炽热，却存在感极强。
三个煎蛋很快出锅，形状比昨晚那个焦黑的荷包蛋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她又热了两片吐司，从冰箱角落里找出半瓶没变质的果酱。很简单，甚至称不上早餐，只是果腹。
她把东西端到小矮桌上，摆好。陆舟已经在她对面坐下，姿态依旧挺直，看着盘子里金黄的煎蛋和涂了果酱的吐司。
林晚拿起一片吐司，小口咬了一下，她抬眼，飞快地瞥了陆舟一下。他学着她的样子，用两根手指捏起一片吐司，看了看，然后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很慢，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仔细分析其中的物质构成和能量转化效率。
“比昨晚的‘面条’，”他咽下后，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变量’更少，能量结构更稳定。”
林晚拿着吐司的手顿了一下。他……是在评价早餐，还是在比较昨晚的失败？
她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吃完了自己那份。陆舟也吃完了他的煎蛋和吐司，动作不算优雅，但很干净，没有浪费一点食物残渣。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林晚收拾了盘子，陆舟没有再用那种“自动清洁”的能力，只是坐在原地，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对楼下逐渐热闹起来的周末街景产生了些许兴趣。
林晚洗好碗，擦干手，站在厨房门口，有些无措。接下来的时间，要怎么度过？和他大眼瞪小眼？还是各自待在房间的两端？
她想起昨晚那些翻涌的、关于游戏的回忆。那些她曾为之沉迷、又因现实压力而忍痛割舍的、复杂沉重的情感纠葛。眼前这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而她和那个“陆舟”之间的一切，或许是唯一能连接起两个世界的、破碎的桥梁。
或许……可以试着问一问？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但在死寂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周末清晨，却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诱惑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小矮桌旁，没有坐下，只是站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
“你……”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还记得……《心动纪元》吗？那个游戏。”
陆舟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她。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没有疑惑，没有追忆，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纯粹的、等待她继续陈述的平静。
“不。”他回答得很干脆，声音没有起伏，“那是我被非法复制的数据碎片，在低维信息载体中投射、并被规则化演绎的‘剧情’。与我‘此刻’的存在，是割裂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荒谬感击中了她。是啊，她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他记得樱花树下的初遇？记得并肩作战的“温情”？记得那场精心算计的伏击和鲜血？还是记得他站在敌对阵营时，那个冰冷的侧影？
对他来说，那些或许只是代码运行的轨迹，是预设好的剧情分支。就像她对着“阿陆”倾诉心事，得到的也只是程序设定的、数据库里调取出的、最符合逻辑的回应。
她爱过的，为之沉迷过的，为之氪金又卸载的，原来真的只是一堆“被规则化演绎”的数据。而数据的“本源”，此刻就坐在她面前，对此一无所知。
林晚低下头，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感到一阵酸涩。她早该知道的。可心底那点隐秘的、不甘的火焰，却并未因此熄灭，反而被某种更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烧得更旺了。
“是吗……”她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可是……那些‘剧情’里，有很特别的东西。”她抬起眼，看向他。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完全是恐惧和躲闪，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近乎莽撞的探寻。
“一开始，你……不，是‘那个角色’，就在樱花树下，对我笑。很温柔，很……让人安心。我以为我找到了在那个混乱世界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陆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平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后来，我们一起出行，遇袭。你为了保护我受伤，流了很多血。”林晚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那些记忆的碎片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你看着我，问我……‘你到底是谁’。那时候，我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再后来，你养伤，消失了很久。我再见到你，是在敌人的据点里。你站在他们那边，看我的眼神……很陌生，很冷。”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害怕眼前的陆舟，而是被记忆里那一刻的冲击再次攫住，“我那时候……心里很难受，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特别……带感。”她用了“带感”这个词，一个有点不伦不类的网络用语。但这是她此刻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那种被撕裂、被背叛、却又被那种复杂性和危险性深深吸引的感觉。
“我好像……更喜欢你这条线。喜欢那种温柔背后的东西，喜欢那种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的感觉，喜欢那些算计、利用，还有……偶尔流露出来的，一点点不一样的，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是痛苦？是动摇？还是别的什么？她说不清。
客厅里一片寂静。陆舟依旧沉默地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没有波动。仿佛她刚才那一大段带着情绪的、关于“爱”与“痛”的剖白，只是一段无意义的噪音。
就在林晚以为他根本没有任何触动，或者完全无法理解她这些属于“低维情感”的表述时，陆舟的眼中，极其细微地，闪过了一丝什么。
那不是情绪的波动，更像是一种……数据的异常流转。他原本平稳的、如同深潭的眼底，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冰蓝色的光点，以无法捕捉的速度闪烁了一下，又迅速湮灭。
然后，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非常短暂，几乎像是错觉。
他的视线，依旧落在林晚脸上，但焦点似乎有些飘忽，不像是在看她，更像是在“读取”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陆舟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片深潭般的平静，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极其细微的石子。虽然没有激起波澜，但深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看着林晚，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但林晚却莫名觉得，他“看”她的方式，变了。不再是纯粹的、观察“物体”或“现象”的眼神，里面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定义的……专注？或者说，是某种被“触动”后的凝滞。
“樱花树……”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丝，语速也更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确认，“伏击……受伤……敌对阵营……”
他每说出一个词，眉头就蹙得更紧一分，仿佛这些词汇本身带着某种干扰性的、不稳定的能量。
“林晚，”他叫了她的名字，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困惑，审视，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属于“数据碎片”的模糊“记忆”，以及更深处的、某种近乎本能般的……不悦？
“是你，”他继续说，每个字都像是从某个刚刚解冻的数据库里艰难提取出来的，“复制了‘我’的数据残响。一次又一次，在你的‘低维终端’前，重复那些被规则限定的‘剧情’。”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他“想”起来了？不，不是想起来，是“读取”到了？因为她刚才的叙述？
“也是你，”陆舟的视线变得更加锐利，那里面冰冷的审视意味重新浮现，但似乎又混杂了一点别的东西，“对着那个被你‘改良’过的、劣质的复制品，不断地诉说。你的疲惫，你的委屈，你的……‘喜欢’。”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客厅里静得能听到灰尘在阳光中飞舞的声音。
然后，他微微偏了偏头，用一种全新的、让林晚心脏骤停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里，有评估，有疑惑，有刚刚被“唤醒”的、属于“陆沉”那个角色的、冰冷的探究欲，还有一种……更难以言喻的、近乎实质的穿透力。
“那些重复的‘情节’，”他缓缓说道，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和他指尖偶尔闪现的数据流光一样，带着非人的、却又极具吸引力的危险质感，“只是‘剧情’。”
他向前倾身，靠近她。距离并不比昨晚更近，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比昨晚宣告接管时，更让她感到窒息。因为他此刻的目光，不再仅仅是看着一个“需要处理的问题”，而是在看着一个……“特定”的对象。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用那种低沉而清晰的语调，像是在做一个至关重要的确认，又像是在宣告一个刚刚得出的、让他自己都感到某种不悦的结论。
“你会爱……‘剧情’之外的我吗？”
你会爱，那个剥离了所有被设计好的温柔、伏笔、反转和戏剧性冲突之后，真正的，完整的，或许更不可预测、更危险、更……“本源”的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