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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他回来了 ...


  •   夏阳攥着那张试镜回执,在星耀娱乐的走廊里站了很久。窗外的雪还在下,把整栋楼的玻璃都蒙成了一片模糊的白,冷意顺着窗缝钻进来,裹着他单薄的衬衫,却压不住指尖透过薄薄纸页传来的烫意,那烫意一路烧到心口,搅得他一阵阵发紧。

      他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

      上一世的今天,他也是攥着这张皱巴巴的回执,在走廊里犹豫了足足半小时,才敢推开新人歌手甄选试镜室的门。那时的他刚满十八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怀里抱着攒了半年零花钱买的二手吉他,站在一群打扮光鲜的竞争者里,像一株误入花园的野草,青涩又胆怯。轮到他上场时,他的手抖得厉害,连吉他弦都按不稳,唱到副歌的高音部分,嗓子直接劈了,刺耳的破音在安静的试镜室里炸开,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导演的脸色,只听见一句轻飘飘的“下一个”,就仓皇地抱着吉他逃了出去。后来他辗转了好几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跑过龙套,当过和声,在酒吧驻唱到凌晨三点,被醉汉刁难是常事,吃了数不清的苦,才勉强混了个十八线歌手的身份,等他终于凭借一首翻唱歌曲小范围出圈,有资格站在《烬火》的片场,给纪舟远唱主题曲的时候,纪舟远已经走到了绝境。

      回到了他18岁这年,回到了所有悲剧还没发生的时候。

      夏阳闭上眼,刺骨的寒风裹着雪粒子撞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脑海里却瞬间涌进上一世的碎片,那些碎片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酸。纪舟远是在拿下金影奖影帝的第二年,被前公司鼎盛娱乐的霸王合约绊住了脚。那份合约是他刚入行时签的,年轻气盛的少年以为抓住了通天梯,却不知道那是一张写满陷阱的“卖身契”,合约里明确写着,鼎盛娱乐有权支配他十年内的所有工作,抽走他七成的片酬,而他,连拒绝烂片的权利都没有。

      那时的纪舟远,刚凭着一部文艺片拿下影帝,本该是星途坦荡的时刻,却被鼎盛娱乐当成了摇钱树。他们抽走他大半的片酬,把那些粗制滥造、逻辑混乱的烂片一股脑塞给他,美其名曰“维持曝光”。他但凡敢有一点反抗,公司就会立刻放出通稿,说他“耍大牌”“忘恩负义”“江郎才尽”,那些恶意的标签像泥巴一样糊在他身上,洗都洗不掉。圈内人看他的眼神变了,从前的追捧变成了嘲讽,酒局上有人故意提起他的烂片,哄堂大笑里,他只是端着酒杯,垂着眼帘,沉默地抿一口酒,连眉峰都没动一下。他不辩解,也不抱怨,只是沉默地接下那些没人愿意碰的角色,把自己藏在一个个面目模糊的人物背后,像一颗被乌云遮住的星星,再也发不出光来。

      夏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荧幕上注意到纪舟远,是在一部成本低到离谱的乡村题材电影里。那部电影连宣传都没有,是他在某个深夜失眠,随便点开的一部片子,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演哑巴木匠的纪舟远。

      镜头里的他,和红毯上光芒万丈的影帝判若两人。皮肤被晒得黝黑,脸上沾着泥土,手指上布满了老茧和木屑的划痕,指甲缝里都是洗不掉的灰。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坐在斑驳的门槛上刨木头,推子划过木头的纹路,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叶,落在他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线。邻居家的孩子跑过来,举着一颗皱巴巴的水果糖,踮着脚尖塞到他手里,他愣了愣,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糖,又抬头看向孩子,然后慢慢抬起手,对着孩子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

      没有台词,没有夸张的表情,只是眼角眉梢的一点点松动,像冰雪初融的湖面,漾开一圈极浅的涟漪。就是那个笑,让屏幕前的夏阳,忽然红了眼眶。

      后来夏阳才知道,为了演好这个角色,纪舟远在那个偏远的村子里住了整整三个月。他推掉了所有能推的通告,带着一个行李箱,一头扎进了连绵的青山里,连助理都没带。他跟着村里的老木匠学刨木头,学拉锯,学给家具上漆,手上被木屑划出道道血口子,也只是随便扯块布条缠一下,继续埋头干活。他学村里人蹲在田埂上吃饭,就着咸菜啃馒头,学他们对着远山喊嗓,声音裹着风,传出去很远很远,学他们沉默着扛下生活的苦,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

      那段日子,鼎盛娱乐的人找不到他,气得跳脚,在媒体面前大放厥词,说他“耍大牌”“自甘堕落”“放着好好的影帝不当,非要去当农民”。纪舟远看到那条新闻的时候,正蹲在灶台前烧火,橘红色的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他看着跳跃的火光,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没说话。

      老木匠坐在他旁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你一个城里来的大明星,何苦遭这份罪?”

      纪舟远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星子噼啪作响,他的声音裹着烟火气,低沉又温和:“不是遭罪,是学习。”

      那部电影最终没什么水花,连院线都没上,只在某个小众视频平台播了几天,就石沉大海了。可纪舟远的那个镜头,却被网友截成了片段,在论坛里悄悄流传。有人说:“这个哑巴,演得像真的不会说话一样。”有人说:“他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眼里有星星碎了。”还有人说:“这是纪舟远吧?他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这是纪舟远跌落谷底后,第一次被人提起“演技”,而不是“烂片之王”“票房毒药”。

      再后来,是一部悬疑片的知名导演徐韬,在论坛上看到了那个片段,一眼就看中了纪舟远。徐韬导演力排众议,顶着投资方的压力,把纪舟远找来演男二号。一个心理扭曲的反派医生。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圈内一片哗然。投资方直接撂了狠话,说纪舟远现在就是个“票房毒药”,用他的话,电影别想回本,甚至威胁要撤资。导演是个出了名的倔脾气,他和投资方谈了三天三夜,最后拍着桌子说:“这部戏,要么用纪舟远,要么我不拍了。”他赌上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赌纪舟远能给他一个惊喜。

      开机那天,记者堵在片场门口,长枪短炮对准角落里的纪舟远,闪光灯亮得刺眼,有人扯着嗓子问徐韬导演:“您找纪舟远演反派,就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吗?”导演只是笑,指着正在角落里看剧本的纪舟远说:“你们等着看吧。”

      纪舟远没让他失望。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他泡在图书馆里看了半个月的心理学书籍,厚厚的笔记写了一本又一本。他还去医院跟着医生见习,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模仿他们握手术刀的姿势,连消毒水的味道都闻了半个月。他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对着镜子练习眼神,从温和到阴鸷,从悲悯到残忍,一遍遍打磨,一遍遍调整,直到镜子里的人,眼神冰冷,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再也看不出半点纪舟远的影子。

      那场他暴露身份的戏,是全片的高潮。

      废弃的手术室里,灯光惨白得吓人,满地都是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纪舟远饰演的医生,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很轻,很缓,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主角举着枪对准他的眉心,手指扣在扳机上,厉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人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他没有歇斯底里的嘶吼,没有狰狞的表情,甚至连眼神都很平静。他只是抬起头,对着主角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底发凉,那声音很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残忍,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把淬了冰的刀,轻轻划过听众的皮肤:“你看,人的心,其实比手术刀还冷。”

      镜头定格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有悲悯,有疯狂,有破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连导演都忘了喊“卡”。

      直到纪舟远轻轻放下手里的纱布,导演才猛地回过神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卡!完美!”

      纪舟远却没有立刻从角色里抽离出来,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过了很久,才缓缓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纪舟远。

      电影上映后,票房大爆,成了年度黑马。

      纪舟远饰演的反派,成了年度最出圈的角色,甚至盖过了主角的风头。影院里,有人因为这个角色恨得牙痒痒,散场后还在骂他“冷血”“变态”,有人却因为他最后那句台词红了眼眶,说“他好像不是坏,只是太孤独了”。论坛上,关于这个角色的讨论铺天盖地,#纪舟远演技#的词条,一夜之间冲上了热搜榜首,连鼎盛娱乐都没想到,他们弃如敝履的棋子,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杀回大众的视野。

      记者蜂拥而至,堵在庆功宴的门口,话筒几乎要怼到纪舟远的脸上,追问他是怎么把一个反派演得这么有魅力的。

      纪舟远坐在镜头前,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见习时不小心被手术刀划到的疤痕,浅浅的一道,像一条白色的线。他眼底带着点没消的倦意,却笑得温和,声音低沉悦耳:“他不是反派,他只是个迷路的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迷宫。有的人走出来了,有的人,困在了里面。”

      那一刻,所有人都忘了他曾经的落魄,忘了那些贴在他身上的标签。

      他们只记得,这个叫纪舟远的演员,他的演技,能让一颗蒙尘的星,重新亮起来。

      庆功宴的当晚,鼎盛娱乐的人找上门来,为首的是公司的副总,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手里拿着一份新的合约,开出的条件丰厚得让人眼红。片酬分成提高到五五,给他成立个人工作室,资源随便挑。副总拍着他的肩膀,语气亲热得像是多年的好友:“舟远啊,你看,还是公司对你好吧?只要你签了这份合约,以后你想演什么,公司就给你找什么剧本。”

      纪舟远只是看着那份合同,薄薄的几张纸,却像是有千斤重,他轻轻笑了笑,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合同撕成了碎片。

      纸屑纷飞,落在他的白衬衫上,像一场迟来的雪。

      他说:“我不续约了。”

      副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铁青,语气也变得阴狠:“纪舟远,你别后悔,离开鼎盛,你什么都不是。”

      纪舟远弯腰,捡起一片纸屑,指尖捏着那片薄薄的纸,白色的纸屑映着他漆黑的眼睛,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是不是什么,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那天晚上,他走出酒店,外面正飘着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他却没打伞,只是抬头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雪花,嘴角终于扯出一抹释然的笑,那是夏阳记忆里,纪舟远笑得最轻松的一次。

      夏阳猛地睁开眼,睫毛上沾着的雪粒化成了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走廊里的风,带着雪的凉意,吹得他鼻尖发红,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试镜回执,上面的名字“夏阳”两个字,被他攥得发皱,连纸边都卷了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嗡嗡的震动声贴着大腿传来,他慌忙掏出来,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来自星耀娱乐的实习经纪,号码陌生,内容却简单得让他心跳加速:【夏阳,歌手试镜的张老师让你直接去三号会议室,他看过你的demo,很感兴趣。】

      夏阳的心脏狠狠一跳,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上一世,他的demo被前台随手丢进了垃圾桶,连张老师的面都没见到,更别说什么直接去会议室了。而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夏阳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那疼痛却让他无比清醒,让他知道,这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他还有机会。

      这一次,他要抓住这个试镜的机会,早点出道,早点站到纪舟远的身边。他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往上爬,爬得很高很高,高到能替纪舟远挡住那些流言蜚语,高到能让鼎盛娱乐不敢再轻易拿捏他,高到能告诉所有人,纪舟远不是什么“过气影帝”,不是什么“票房毒药”,他是一颗被乌云遮住的星星,只要风一吹,就能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走廊尽头的三号会议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导演和工作人员的说话声,隐约能听见“demo”“嗓音”“可塑性”之类的词。夏阳深吸一口气,把试镜回执揣进兜里,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又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得像是淬了火,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脚步落在走廊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敲在命运的鼓点上,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

      路过消防梯间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上一世,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纪舟远。那时的纪舟远刚结束一场站台活动,累得靠在墙上休息,黑色的大衣滑落了一角,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闭着眼睛,眼底的倦意像化不开的墨,连呼吸都带着疲惫。而现在,他还能再见到那个24岁的、还没被生活磨去棱角的纪舟远吗?

      夏阳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胸腔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砰砰直跳。他犹豫了一秒,还是朝着消防梯间的方向,轻轻挪了两步,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道偏低的声音,像浸了雪的温水,带着淡淡的倦意:“只是帮朋友站台,没关系,晚点的采访我会按时到。”

      夏阳的呼吸,瞬间停滞。

      是纪舟远。

      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却挡不住少年眼底的光,那光里,藏着两世的执念,和一场即将开始的,名为救赎的奔赴。夏阳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指尖攥着的衣角被汗浸得发皱,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铁门。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梯间里格外清晰。里面的人闻声抬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纪舟远正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手里捏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黑色大衣的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锁骨,他的头发上沾着细碎的雪粒,睫毛上也凝着一点白,像落了霜的蝶翼。看见夏阳时,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诧异,随即扯出一抹客气疏淡的笑,声音低沉悦耳:“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他的声音比荧幕上更低沉些,像冬日里融化的雪水,带着点清冽的凉意,却又透着一丝温和。

      夏阳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那些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此刻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挤出一句,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我……我是来试镜的,走错路了。”

      纪舟远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攥着的衣角上,又扫了一眼他身上皱巴巴的衬衫,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挑,语气里带着点淡淡的好奇:“星耀的新人歌手试镜?”

      “嗯。”夏阳点头,指尖攥得更紧,指节都泛白了,他不敢看纪舟远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唱……唱歌的。”

      纪舟远“哦”了一声,低头喝了口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靠回墙上,目光投向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语气随意得像在和一个普通的陌生人闲聊:“星耀的门槛不低,歌手这块尤其看重现场感染力,不过既然来了,就试试。”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夏阳,眼底的倦意淡了些,添了点前辈对后辈的温和,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紧张?”

      夏阳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那双眼睛里,还没有后来被背叛和算计磨出来的疲惫与疏离,像盛满了碎星,亮得晃眼,看得他心头一颤。

      上一世,他在《烬火》片场无数次这样看着纪舟远,却只敢远远地望,连一句“纪老师好”都要在心里排练无数遍,生怕自己唐突了他。

      而此刻,他们离得这样近,近得能闻到他大衣上淡淡的雪松味,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的雪粒,近得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有一点。”夏阳诚实地开口,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树叶。

      纪舟远笑了,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是夏阳从未在荧幕上见过的笑,带着点少年气的柔软,像冬日里的暖阳,能融化冰雪:“正常。我第一次试镜的时候,紧张得连台词都忘了,站在镜头前,脑子一片空白,被导演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说着,把手里的矿泉水递过来,指尖泛着淡淡的凉意:“喝点水?压一压。”

      夏阳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那瓶矿泉水,忘了伸手。

      上一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纪舟远。那时的纪舟远,被鼎盛娱乐塑造成孤高冷淡的影帝人设,对谁都带着三分客气的距离,在片场里,除了拍戏,几乎不与人交谈,别说递水,连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他怔怔地接过那瓶水,指尖不小心碰到纪舟远的手指,一片冰凉的触感传来,像电流一样窜过四肢百骸,麻得他浑身一颤。

      “谢……谢谢纪老师。”夏阳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有些变调。

      纪舟远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你认识我?”

      夏阳的心猛地一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像被火烤过一样。他慌忙低下头,不敢看纪舟远的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您……您拿了影帝,我看过您的电影。”

      这话倒是不假。上一世,纪舟远的每一部电影,他都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连台词都能背下来,那些电影,陪着他度过了无数个难熬的夜晚。

      纪舟远没再追问,只是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轻得像一阵风:“影帝啊……听着好听而已。”

      他的语气很轻,轻得像一阵风,却让夏阳的心脏狠狠一揪,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此刻的纪舟远,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经被鼎盛娱乐的霸王合约缠上了。那些光鲜亮丽的标签背后,是数不清的烂片邀约,是被抽走大半的片酬,是旁人看不见的辛酸与挣扎,是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疲惫。

      “您的演技很好。”夏阳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纪舟远,语气无比认真,带着一股少年人的执拗,“真的很好。”

      纪舟远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句话,眼底的玩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他看着夏阳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盛着毫不掩饰的敬佩与真诚,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在这冰冷的梯间里,烧得人心里发烫。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这次的笑,比刚才更真切些,像是卸下了一层伪装,露出了内里柔软的一角:“谢谢。”

      就在这时,梯间外传来经纪人急促的喊声,带着点焦急:“纪老师!您在哪呢?该去下一个活动了!再晚就要迟到了!”

      纪舟远叹了口气,站直身体,拍了拍大衣上的雪粒,雪粒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的雪。他对着夏阳摆了摆手,语气轻快了些,像在叮嘱一个晚辈:“我先走了。加油,祝你试镜顺利。”

      他转身推开铁门,脚步匆匆地消失在走廊尽头,黑色的大衣衣角划过空气,留下一道淡淡的雪松味。

      夏阳攥着那瓶还带着纪舟远体温的矿泉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再也听不见。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试镜回执,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烫得他手心发麻。

      窗外的雪还在下,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可他的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烧得他浑身发烫。

      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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