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纸扎店通鬼市》枕月听风言

1、幽香引

　　凌玥站在崎岖的山路上，深吸了一口气，肺腑间满是清冷的草木气息，以及那一缕……让她魂牵梦萦的奇异幽香。

　　这香气复杂难言。初闻是阳光晒透后的木质暖意，再品，却有一丝仿佛从地底深处渗出来的凉沁，尾调里，还夹杂着纸张和浆糊的干净气味。沉静，古老，勾得她心尖儿发颤。

　　为了这缕魂牵梦萦的香气，她辞掉了都市里那份令人艳羡的工作，抛却了喧嚣与浮华，像个瘾君子追寻源头般，一头扎进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手机信号都时断时续的山沟。

　　民宿的胖大婶，嗓门比锣还响亮，一边给她钥匙一边絮叨：“哎呀姑娘，城里多好啊，跑我们这山坳坳里来做啥？晚上安静得吓人！”

　　凌玥只是笑笑。要的就是安静，以及这勾魂的香。

　　安顿下来后，她的鼻子就成了最精准的雷达。那香气里独特的纸与浆糊味，指引着她最终停在了一间平平无奇的店铺前。

　　青瓦灰墙，木门老旧。门口挂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招牌——“福寿纸扎铺”。

　　纸扎店？

　　寻常人对这种专做白事生意的店铺，多少有些忌讳。但此刻，那让她心心念念的奇异幽香，正浓郁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那扇虚掩的木门后涌出来，将她温柔地包裹。

　　就是这里！

　　她只犹豫了三秒。是遵循都市人那点无谓的忌讳，还是顺从灵魂深处最本真的渴望？

　　答案不言而喻。她凌玥辞职都不是为了理想，是为了鼻子！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仿佛开启了另一个时空。

　　店内光线昏黄，四壁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扎品。童男童女笑得一脸标准化喜庆，纸马纸牛栩栩如生，别墅轿车电器家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纸扎的最新款智能手机，屏幕亮得晃眼——大概是贴了张反光纸。

　　“啧，业务还挺紧跟潮流。”凌玥内心默默吐槽。

　　而那股香气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是竹篾、彩纸、浆糊的味道，混合着一种她从未闻过的、极其特殊的木质香气，还有常年缭绕不散的、极品线香的余韵。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让她躁动已久的心瞬间安宁下来。

　　店堂深处，一个背影正在忙碌。那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微微佝偻着背，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正就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手指极其灵巧地给一个纸扎灯笼糊上最后一片金箔。

　　他的动作专注、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手里的不是祭奠亡人的物品，而是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听到门响，他回过头，露出一张平凡甚至有些木讷的脸，皮肤黝黑，皱纹深刻。只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像两口古井，看不到底。

　　“随便看。”他声音低沉，带点沙哑，说完又回头继续手上的活儿，似乎并不觉得一个年轻姑娘跑来纸扎店有什么奇怪。

　　凌玥也没说话，她确实在“看”，更是在“闻”。

　　她发现这店里的香气，尤其那种特殊的木质香，似乎来源于角落一堆深色的木料。而柜台后面，一个小巧的铜香炉里，正插着三炷将燃尽的黑褐色线香，那沉静悠远的余味，让她恨不得把鼻子凑上去。

　　“老板，您这香……是什么香？”凌玥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求。

　　老秦（后来她知道他叫老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再次转过头，那双古井般的眼睛仔细地看了看她，似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客人。

　　“自己调的。”他言简意赅。

　　“用的什么木料？”

　　“山里捡的，不值钱。”他答得含糊，显然不想深谈。

　　凌玥识趣地没再追问，心里却猫抓似的痒。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山木！

　　她的目光又落回那堆木料和满店的纸扎上，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您手艺真好。”

　　老秦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石头投入深井，微澜一闪而逝。“混口饭吃。”

　　那之后，凌玥就成了“福寿纸扎铺”的常客。她隔三差五就找借口溜达过来，有时买几炷普通的线香——老秦店里的普通线香也比外面买的好闻太多；有时假装对纸扎手艺感兴趣，问东问西；更多时候，就只是蹭蹭那让她心神宁静的香气。

　　老秦话不多，但也不赶她。偶尔心情好，会让她帮忙递个工具，裁个彩纸。凌玥发现，这老秦的手艺真是绝了，普普通通的竹篾彩纸在他手里，就像被赋予了生命。

　　日子就像山涧的溪水，在山村的宁静中缓缓流淌。直到那天，民宿胖大婶唏嘘地跟她提起老秦病重送医的消息。

　　凌玥愣住了。那缕始终萦绕在她鼻尖、让她心安神宁的奇异幽香，似乎也随之猛地一颤，即将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