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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夜雪初霁,青石板路两旁的积雪盈尺。

      太平司门口,数十位太平卫眼巴巴的望着门外,带头的一人来回踱步,面色焦急,“翠叠你要不再听听。”

      翠叠是雀部最好的雀子,耳力非凡,她笃定道“真来了真来了,宋榛你不信我?”

      一刻后,青石板路上传来马蹄声,一人疾驰赶来。
      他轻跃下马,正月十五的月光正是明亮皎洁,把来人的相貌照一清二楚。
      发色乌黑,戴莲花小冠,眼窝深邃,剑眉轻皱,薄唇抿着,怏怏的样子,身着太平司玄色飞鱼服,正是木部掌司隋山。

      太平司设一督主,三掌司,分掌情报、刑讯、巡察。
      隋山掌木部,主巡察,算闲职。
      今日鱼部的杜掌司休沐,无人刑讯,临时征调隋山。

      宋榛一路小跑向前,接过隋山缰绳,递给翠叠,说道“老大!快来。”
      他带着隋山和剩下的太平卫涌入太平司,只剩下翠叠一人一马留在门口。
      翠叠与它对视片刻,马儿打了一个喷嚏,翠叠愤愤地揪了几根马毛,牵着它往后院走,“流沙,就我心疼你。”

      太平司布局并不像其他局司,它不讲究中正对称,各司部之间用长廊连接,长廊之外就是镜湖,整个太平司建于镜湖上,茶屋位于镜湖的湖心岛。
      太平司看似普通,却易守难攻,诀窍在于镜湖。镜湖之水是弱水,天下无物可漂浮其上,又深如千尺悬崖见不得底。
      太平司是春帝一手建造而成,沿用至今。

      隋山和宋榛等人步履匆匆穿过长廊,宋榛边走边兴奋的说道“督主传令,今日庙市有乱党集合,上头要求庙市一开,即刻逮捕区域内所有人。”
      “今夜?”,隋山望了眼夜空,明月如镜,银光泻地,有些纳闷,“那他们是真会选日子啊。”

      穿过训练厅,穿过下一个长廊就是茶屋了。

      还未走近,隋山就听到一阵亲切的喧哗声,他隐约感觉不太对劲,直接用弹指真气推开茶屋大门,屋内鸡飞狗跳的声音瞬间涌出,他望见里面的场景,顿步、沉默片刻,转头问道“宋榛?”
      茶屋从未这么热闹过,头一遭。
      宋榛讪笑道,“老大,上面命令嘛,全部抓回。”

      此时,茶屋里塞了几十位庙会小贩和庙会香客,满满当当。
      卖鸡的扯着卖鹅蛋的领子,鹅追着鸡跑,禽毛乱飞,三四个人正在劝架。
      卖糖葫芦的正在到处兜售他的糖葫芦,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做生意。
      堂内中间站着两只舞狮,头镶红色绒边,双眼炯炯用神,全身金黄战甲,尾部毛茸茸的往上扬。从舞狮的身子里,传出来一个大汉的怒吼“谁摸我屁股!”
      舞狮边上,一个虎头帽小孩平静的搓着左手,好像在回味什么。
      整个堂内热闹非凡,卖菜的嬢嬢们哭嚷着喊冤,有仇有怨的喋喋不休,庙会香客和家眷贴在一起,战战兢兢。
      正月十五,确实是合家欢的好日子。

      隋山清了清嗓子,进门说道“各位,肃静!”
      茶屋中一静,然后商贩们看到了隋山,又是喜上眉梢,全部围了过来。
      “小山你可是越长越俊朗啊!”一个卖菜的老婆婆道。
      “小山!”,卖鸡的大嫂背着一筐的鸡硬是在人中挤出来了一条路,“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小山啊,你也知道,你能长得这么壮实,都靠的是我家的鹅蛋”,卖鹅的大叔也不甘示弱,“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咋可能是什么乱党。”
      “小山,包侍郎前几天还请我表演上山呢。”舞狮的俩兄弟直接来了一段金狮施礼。
      众人纷纷叫好。

      隋山已经开始头疼了,当管辖区域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乡亲父老,对他们,掌司两个字的威慑力自然不如他小时候开裆裤的屁股蛋了。

      而且木部掌司,怎么说呢。
      木部掌司,曾经是春帝主笔赐“人间行走”,日行千里,走遍天香王朝,查不平事。
      如今的职责呢 ,一是尊陛下旨意进行巡察,二是处理些州府不屑管的鸡零狗碎事宜。

      “好了好了,诸位!”
      “肃静!”
      “肃静!”

      宋榛按住隋山的佩剑,“老大老大冷静冷静!”
      隋山深吸一口气,笑容灿烂,心想感情这不是在念叨你小时候黑历史,他直接推开宋榛的手,拂袖把佩剑插至堂中梁中。
      “今日我不跟与诸位说笑,再闹的,直接压入大牢。”
      这下堂内瞬间鸦雀无声,连最嘈杂的鹅嘴都被人捂住了。

      宋榛递上名录,小声说道“隋掌司,这是在场四十七人的名录。”
      隋山随手翻着,其中三十人约莫都是熟悉的西市商贾,想来也是,一看动静不对能跑的早跑了,宋榛他们这些三脚猫的,除了正在摆摊卖货的,还能拦住几个人。而且现场也进行了搜查,没有找到任何刀具器械。

      隋山摩挲着名录,心中暗念,叛党这事,未知全貌就交到我这个糊涂蛋手里,还真的很难琢磨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是随后又开始思念家里那碗要放凉的元宵羹,顿时怨气丛生,不想再细想了,直接说道“太平司今夜只抓乱党。正月十五,我也想早些结束,想了一个简单法子,请各位互证身份,相互都可认证的为一队。”
      堂中众人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刻钟后,按队进行审问。若相互核实无误,即可释放。”隋山话音一顿,“但若有假证者,连坐处置。”
      他合上名录,笑着望着堂中一众人,说道:“请开始吧。”

      人头攒动,立马开始分队,除了两个人。
      一个小孩和一个书生。
      小孩头戴虎头帽,是刚才偷偷摸舞狮屁股的始作俑者,正一心一意的啃着糖葫芦。
      而书生,模样是极好的,手缠太极巾,定定的望着梁柱,或者说是梁柱上那把隋山的佩剑,定风波。
      隋山挑眉,宝剑若无识剑者,那就是锦衣夜行,毫无意义,有人赏剑,他自然颇为自得,何况还算是美人识宝剑,更是锦上添花。

      一刻钟后,众人分队完成,隋山挥手,让太平卫按队提去审问。
      堂中只剩下这两个孤独的人。

      “郗秀。”隋山点着名录中书生的姓名。
      “小民在。”郗秀作揖。
      隋山坐在堂中主座上托着腮,明知故问道,“书生,你认识卖菜的婆婆,怎不和她相互作保。”
      方才,他望见婆婆与书生说了几句,欲与作保,但是被书生笑着谢绝了。
      书生拱手,说道“隋大人,您知微见著,想必您也发现了,我只认识姚婆婆,而西市商贾众人皆是熟识的。”
      隋山顺着接道,“姚婆婆只能选你一个人或者西市众人,作为一队。你担心通不过核实,更担心牵连姚婆婆。”
      郗秀笑道“大人英明。”

      茶屋的灯火很亮,把一切都照的很亮堂,隋山抬眸,看到了郗秀的手,是一双漂亮的手,莹莹白玉般温润,拇指与无名指侧边有着厚茧,身上是深蓝色短打,洗的已经泛白了。

      “今晚庙会,你在做什么。”
      “回禀隋大人,小民有块菜田,每月初一十五去市集卖菜。”
      “那为何只有姚婆婆认识你。”
      “大人,您也知士农工商,商为末。读圣贤书,行仁义事,是吾辈之愿,与商贾为伍,确实是有辱斯文。”郗秀娓娓道来,“也不怕您笑话,我怕脏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所以掩耳盗铃,之前种的菜都是拜托姚婆婆代为贩卖的。”
      这一番解答倒是也很合理。
      隋山随后又问了一些问题,郗秀一一作答。
      他家住永平坊,家中娘亲长年重病,父亲早逝,自幼靠种田和文集抄录换取口粮钱。
      一个清高的文人。

      “那陈九九,你呢?”
      隋山又看向堂中另一个人。
      “为什么想做假证?”

      这话一出,郗秀一惊,方才堂中分队时,这小孩来找他商量相互作证一事,被他婉拒了,没想到这小孩的几句低语竟然被隋掌司听得一清二楚。

      陈九九面无表情的嚼了嚼山楂核,咽下去了。
      隋山走下主座,负手蹲下,眼前的小孩约莫六七岁,粉妆玉琢的,眼珠黝黑,穿件蜜合色棉袄,外披红牡丹纹翻毛斗篷,颈间挂夔龙纹长命锁,脚穿红布金丝虎头鞋。
      “陈九九你是不是离家出走,然后想随便找个人糊弄过关。”隋山问道。
      陈九九年纪小小,脾气却不小,他白眼道“只有你会这么幼稚吧。”
      隋山被噎住了,这小屁孩怎么比他小时候还拽。
      他望着陈九九手里已经吃完的糖葫芦签子,捏住说道,“你告诉我你家大人姓名,我送你十串糖葫芦。”
      陈九九臭脸道,“我看上去这么好糊弄么。”
      隋山按了按陈九九的虎头帽,笑的好似和蔼可亲,“看来,你觉得我看上去好糊弄了,你不说,那你就在这待着吧。”
      “来人,给这两位赐座上茶。”

      一个时辰后,盘问结束,宋榛已理好所有相关人员的口供文册,送至茶屋。
      隋山把整本文册细细翻阅,没想到还真有关于乱党的供词,他沉思片刻,说道“供词中所提及的古怪侠士,头戴羃䍦,背负宽刃,你们当时见到了吗?”
      宋榛立在隋山身侧,看了眼堂下设坐的两位,欲言又止。
      隋山拍了拍宋榛的肩,“无妨。”
      “他们身手很好,”宋榛脸色略带尴尬,“此次行动一个都没抓到。”
      隋山是真不明白,这次看上去很重要的任务,为什么交给自己这群木部的酒囊饭袋,他把供词丢给宋榛,说道“这次缉拿的疑似乱党人员,都放了吧。”

      想平平安安过一个元宵节,真难。

      陈九九的腿还没黄梨花木椅腿长,坐在上面,小腿一晃一晃,听到隋山的命令,他往下一跳准备出门,一旁的郗秀也搁下了手中杯盏。
      “陈九九,你得留下配合我们调查。”隋山声音中带了丝狭促。
      “至于郗公子,今日辛苦了,请回吧。”
      郗秀作揖谢过,转身撇见陈九九孤零零的站着,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心中一顿。“隋大人,陈九九年纪尚小,小儿戏言您莫当真·····”
      隋山了然,郗秀定是怕自己对小孩生气做些什么,他笑道“你放心吧,陈九九年幼,夜又深。明日我去京兆府亲自调取他户籍信息,送他回家。”
      他又招手叫到宋榛,“名录上的老弱妇孺,今夜直接送他们回府吧,”他又想了想,“但是也别太好,等会又被痴缠上了。”

      隋山望着郗秀和宋榛远去,直接盘坐在椅子上,打了一个响指把定风波召回。
      望着茶屋梁柱上被定风波打穿的洞,思忖道,明日宋督主不会找我赔钱吧。
      “你剑给我玩玩。”屋内突然响起一个童声。
      “陈九九你又肯说话啦。”隋山挑眉,收剑的动作一顿,又来了一段背剑花。
      陈九九心中补充,真的很幼稚。

      隋山拎着陈九九出太平司时已是深夜,宋榛在他身后边牵着流沙。
      “宋榛,花都有道观么。”
      “道观没见过,寺庙到处都是。”宋榛边打哈欠边说。
      隋山忆起郗秀手腕旁缠着的阴阳鱼纹太极巾,感觉古怪又亲切。前朝有妖道作乱,祸乱朝纲,因此上京内少有人信道。他摸了摸定风波,心道,师父神秘莫测,不露真容,但是他头戴莲花发冠,身穿玄紫道袍,好歹也算个道士吧。
      “我知道。”陈九九不满隋山带他的姿势,向下扑腾了两下腿。
      “九九小公子愿意跟我走啦?”隋山把陈九九拎到眼前。
      刚才茶屋内,陈九九摸不到定风波就不愿意走,定风波看似翠绿温润,却削铁无声,隋山懒得和小孩争论,直接拎上走人。
      陈九九乌黑的眼睛盯着隋山,一脸认真。“我真知道。”
      “宋榛你明天把茶屋梁上的洞补一下。”
      “啊啊啊啊老大,你绝对是把梁柱捅穿了吧。”
      “没事儿,好歹你姓宋。”
      “是穷观。”陈九九笃定道。“我带你们去。”

      此时,永平坊破败的小道观里,书架上的《客录》飞出,发出莹莹白光,无风自动,翻到新的一页,无形的墨笔写下一个过于普通的姓名。
      “陈四”,芙蓉冠女道轻轻念出,拿朱砂笔在名上一勾,“看来,穷观要来贵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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