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零水自流》四顾何茫茫

1、第 1 章

　　平昌六年，皇帝驾崩，九子萧和登基，该年号为永昌，念其年幼，太后陈氏与靖安王萧统一同辅佐新帝。
　　永昌二年四月十六日，第十一代神医杜既白今日结婚，终日清冷的百草山难得热闹起来。
　　婚礼迎亲队伍一路锣鼓喧天，热闹喜庆，往来宾客络绎不绝，赵婉清是前任神医的关门弟子，排行第六，师傅在外云游传信说赶不回来，不过师兄们都到场了。
　　作为师门中唯一一个还未婚的弟子，被师兄们安排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看着小师兄在各位师兄的拥簇下在人群中推杯换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内心不觉唏嘘，什么时候这种幸福也能轮到自己。
　　还没等她伤春悲秋一会，席间那些人喝多了酒开始讨论国家大事，在痛骂当今太后和靖安王萧统。
　　骂的什么内容她也懒得去细听，无非就是什么妖后祸乱朝政，奸臣大权在握。
　　其中骂的最起劲的那个男人赵婉清有点印象，那人喜欢酗酒赌博，喝醉了总是喜欢打妻子孩子，今晨他孩子还跪在济世堂门口求神医救他母亲。
　　杜既白好像有些醉了，赵婉清适时地带着几个药童过去，对着前来敬酒的宾客拱拱手以示歉意，又对着药童使眼色把小师兄送入洞房。
　　师兄们在和宾客朋友畅饮闲聊，赵婉清顿感无趣，默默离席绕道厨房拿了点吃食和酒，坐在房间里独酌。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说的果真没错，赵清婉靠在窗边仰头观月。四月的夜晚，山风还是带着凉意，吹得人一哆嗦，她拢了拢衣裳。
　　刚关上窗便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窗声，外面传来了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赵婉清有些无奈：“大师兄，你不在前院喝酒，来我这里敲窗作甚？”
　　窗外的易玄光轻咳一声说道：“不愧是小师妹，一下子便猜到我是谁，”又带着点幽怨开口：“六六，细细算来我们已经有两年没有见面，一点都不想念大师兄吗？”说罢，又敲了敲窗沿。
　　赵婉清打开窗户，缓缓开口：“大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易玄光面带笑容问道：“六六，一定要隔着窗户讲话吗？外面还是有些冷呢。”
　　“是有些冷，大师兄没别的事就走吧。”赵婉清不为所动。
　　易玄光倚在窗边，漫不经心的开口：“今日小师弟结婚，大家都非常高兴，那女子我见过，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和小师弟十分般配。”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她却听明白了，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大师兄，那些不过是年少戏言，都不作数，如今小师兄觅得良人，作为师妹，当然替他开心。”
　　易玄光点点头：“我也是这样和他们说的，旁人或许不懂，我永远相信你，我的师妹是芝兰玉树，蕙质兰心，是山上雪云间月，那些俗人不会懂也不能懂。”
　　赵婉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大师兄，你怎么突然这样夸我，好不习惯。”
　　易玄光杨作生气：“你这小丫头，忒令人伤心了。”
　　赵婉清撒娇道“大师兄，就知道你最懂我了，我太感动了，感动地眼泪都要留下来了。”说罢还拿出手帕假装在脸上擦几下。
　　易玄光也笑了起来“晚上喝点酒，早点睡，熬夜会使人变老。”
　　赵婉清点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年纪不大已经变得和师傅一样啰嗦了。”
　　待易玄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赵婉清才合上窗户，今日起了一个大早，忙碌了一上午，的确是有些累了。
　　睡梦中也不安稳，梦到了很久以前，安国没灭亡的时候。
　　母后会温柔的把她抱在怀里讲故事，会亲手给她梳最时兴的发髻，也会牵着她的手在花园散步，摘下最好看的一朵，带在她的头上。
　　父王虽然总是很严肃，甚至很凶，也会仔细倾听她讲述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然后给出解决的办法。
　　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穿着黄金铠甲的人闯入宫殿中，马蹄声、惨叫声、大笑声、刀剑声此起彼伏，整个世界被绝望吞噬。
　　御花园那个总是轻声说话的漂亮姐姐，睁大眼睛躺在地上；那个总是嚣张跋扈的吴美人跌坐在檐下，身上插着很多羽箭；父王的头颅被挂在高高的旗帜上，还在不停地滴血。
　　母妃牵着她的手拼命的往前跑，跑啊跑啊跑，一支箭擦着她的耳朵飞过，射入母妃的心口，母妃推着她拼命呼喊别回头，往前跑。
　　赵婉清猛地从床上惊醒，摸索出枕下的匕首，紧紧攥在手里，浑身冷汗大口的呼吸，环顾四周发现还是熟悉的房间，呼吸才慢慢平复。
　　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这些事情了，她起身披上外袍喝了口凉茶才冷静下来。
　　赵婉清坐了许久，没有睡意，便穿上外袍，随意的把头发用发带绑起来，准备出门散散心。
　　已经很晚了，她走到门口远远地便看见一人飞快的朝着这边跑来，她不由得后退进步。
　　待那人稍近一点才发现是今早跪在门口的少年，少年看到她便立刻跪下，带着哭腔喊道：“神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娘，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求求您，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
　　赵婉清伸手扶他：“别急，怎么了？你慢慢说。”
　　那少年没有起来，抬起头满脸恳求“我爹今晚喝醉了回家，见我娘躺在床上便动手打她，我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被他扯着头发拖到外面，浑身是血，求求您，帮帮我娘，救救她！”
　　那少年疯狂的磕头，整张脸都是血。
　　赵婉清皱着眉头越听心越寒，此刻已经怒火中烧，不敢相信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虽然平常师傅和师兄们不允许她单独下山，但是今天情况紧急，救人要紧。
　　待赵婉清背着药箱匆匆赶到，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那女子衣衫单薄的躺在院中，头发散落遮住了面容，手以一个非常诡异的角度横在身旁。
　　那少年立刻跑过去跪在一旁，小声地喊道：“娘，你醒一醒，神医来救你了”
　　赵婉清快步走上前去搭脉，她的身体冰凉，脉搏已经停止跳动，赵婉清扒开她的头发，发现后脑勺不知是被什么击打，不停的往外冒血，身下都是血，一滩滩的血到处都是，简直不敢想屋内是何光景。
　　赵婉清干涩的开口：“没救了，她已经……死了。”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她的视线扫过那具冰冷的尸体，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块好的，青一块紫一块，旧伤叠新伤。
　　那少年不可置信的跌坐在地，“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神医吗，你救救她，求求您，救救……”那少年话未说完便捂着脸泣不成声。
　　赵清婉沉默着脱下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身旁的哭泣声停了下来，赵婉清转头望去，那少年擦了擦脸上的泪，眼中浮现出近乎实质的怒火，一言不发的起身走进一旁的厨房。
　　他走出来时手上的东西反光照到赵婉清的脸色，她才看清手上那是什么东西——是一把菜刀。
　　赵婉清起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紧盯着他手里的菜刀，哑着嗓子问道：“你想做什么？”
　　那少年握着刀颠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径直穿过她走进屋里。
　　赵婉清长舒一口气，颤抖着身子拿起药箱准备离开，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才跑到门口，一柄菜刀飞了过来，正好插在赵婉清抬脚往前走的前面，离脚尖大概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她僵硬的回头，发现那少年浑身是血的站在门口，抬眼望去，是那个魁梧的男人，捂着胳膊，指缝不停地渗血。
　　那男人看见赵婉清，眯着眼仔细确认了一下，粗声粗气的开口：“你怎么也在这儿”
　　那人也没准备等她的回答，看着门口的少年，不屑的开口：“老子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这狗娘养的居然敢对我动手，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少年愤怒的吼道：“我是我娘辛苦养大的，你除了喝酒赌钱打人还会做什么，你杀了我娘，我要杀了你为她报仇”
　　赵婉清咬了咬脸颊的软肉，悄悄转身离开，清官也难断家务事，何况她只是一介弱女子，还是赶紧走吧。
　　无视身后传来的咒骂和打斗的声音，飞快的逃离现场。
　　还没等赵婉清走出多远，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是那少年骑着马追了上来，停在她的面前。
　　那少年下马把缰绳递给她，赵婉清看着那少年脖子上不停流血的伤口，叹了口气放下药箱，帮他包扎伤口。
　　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等包扎好，那少年把赵婉清扶上马，忽然开口说到：“这匹马就当是诊费”说罢猛地一拍马屁股，马惊叫起来飞快的往前跑。
　　赵婉清攥着缰绳紧紧趴在马背上欲哭无泪，“我……我也不会骑马啊！”
　　回头望去，那少年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视线之中，不一会，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赵婉清此刻无心顾及，攥紧缰绳试图让马儿停下来，不知怎么惹怒了马儿，马儿突然腾空而起，她差点摔下马去，只能使劲的扯着缰绳死死不放手。
　　身上的药箱也在颠簸之中掉在了路上，赵婉清试图跳下马去，但是腿软使不上劲，勉强跳下去或许非死即残，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攥紧缰绳任由马儿带着她飞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