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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发完 ...


  •   1、

      无限城中,无惨低头看着自己桌上蹦跶的小家伙,从手臂分出一截荆棘,把它拦腰打裂成两半。
      奇迹的是,那小家伙仿佛是没有实体,腰上一虚,淡黄色在空中一荡,又聚了回来。
      小家伙举着手去看自己的小肚子,挺新奇地摸了摸,抬头朝着无惨蹦几下,两只小手挥舞雀跃,好像是觉得好玩,想让他再来一下。
      无惨眨了眨眼,伸手把它捏在掌心。小家伙体型不大,也就一只手的大小,没有五官,浑身都是淡黄色,双手双脚是圆圆软软的,头顶还立着火焰的形状,像是个小人,不会说话,但明显有自己的思想和情绪。
      无惨拿不准这到底是什么,把它捏在手里揉成一团,又松开,看着它像海绵一样慢慢膨胀回原来的模样。
      嗯,还挺好捏的。

      2、

      小家伙的来历要回溯到两天前,猗窝座从无限列车一战中回来复命。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无惨发觉到不对,抬手一抓,从他背后抓出来个幽灵一样的小东西。
      那小家伙被抓出来时还在卖无辜,把两只小手塞进嘴里,微微仰视无惨,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下一秒,无惨当场把它捏碎了。

      3、

      重新聚回身体的小家伙有些生气,扯着无惨的袖子要往他身上爬,圆圆的小手隔着衣服戳无惨的胸肌,一开始还是控诉,慢慢的好像是戳高兴了,趴在无惨的衣襟一点一点地去按他肌肉,一戳,诶,下去了,一抬手,又起来了。
      就在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时,无惨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它一把揪下,甩到了地上。
      小家伙顺着力度滚远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连着两天都蹲在房间角落里,背对无惨,像是墙角长出个淡黄色的小蘑菇。
      无惨也不理它,自顾自地来去,将议事的地方换了,明显是不知它的来历,在防备。
      只不过倒也没把它扔出无限城。
      两天后,小家伙面壁着面壁着还把自己哄好了,又趾高气扬地跳上无惨的桌子,去偷喝他的茶水。
      无惨都没注意它哪里来的嘴去喝,就听它“呸呸”两声把水吐出来,两只小手疯狂擦嘴,嫌弃极了,然后呆呆坐在桌子边,好像是被茶水的味道苦蒙了。
      最后,小家伙啪嗒一声倒在桌上,把无惨惊了一下,正斜着眼瞥它,就见它操控着圆滚滚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翻身,一圈,一圈,极缓慢地滚到了无惨的手边,刚枕上无惨的手指,就头一歪,开始装死。
      无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无惨的笑声,小家伙头顶的小火苗一动,侧过头偷偷去瞅他,然后被无惨捏着后颈提了起来。
      无惨戳弄了它几下,发现它是真的不会说话,便也失了和它对话的想法,小家伙还以为无惨戳它是在和它玩,开心得直蹦跶,浑身淡黄色都变得更亮,像是在发光一样。
      无惨被它傻得不忍直视,转过脸吐了口气,无奈道:“你好傻。”
      小家伙歪头,轻轻地对手指,疑惑极了。
      无惨揪了揪它头上的小火苗,对软软的手感很是满意,道:“我这里是龙潭虎穴,来了就不那么容易走了。”
      小家伙也不知有没有听懂,抬手把无惨捏它小火苗的手指圈住,憨憨地乐。
      无惨再一次叹了一口气,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活得太久了,怎么越来越不理解这个世界了。

      4、

      炭治郎最近发觉自己很不对劲,简直太不对劲了。
      自从列车一战做了那个美好却不真实的梦,他就总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缺了点什么,他把这个想法说给好友听,得到了善逸的一个诡异眼神,和伊之助的大呼小叫。
      伊之助直接跳起来,大喊:“什么!权八郎你脑子里少了一块东西?你不能死啊!”
      “嘘!嘘!”善逸把他扯回来,迎着周围剑士的目光低下头,咬牙道,“死不了人,你小声点!”
      说着,他又转头去看炭治郎,眼神很怪。
      “我说的是真的!”炭治郎无奈,“可是我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就是,一种感觉,你懂吧?”
      随后,善逸露出一脸“我不懂,你别强行让我懂”的表情。
      炭治郎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好友沟通,叹息着放弃了,连着几天都很忧愁,祢豆子感受到了,拉着他衣角,眼神中满是关切。
      “没事没事。”炭治郎蹲下身去摸祢豆子的脑袋,哄道,“哥哥没事哦,不要担心。”
      突然,炭治郎的话音一顿,脸色变得很复杂。
      就在刚刚,好像有一双手扶过他的脸颊,那双手有些凉,像是一块柔润的玉石,浅浅地在空中扶过,一瞬便逝。

      5、

      那日之后,炭治郎时常都会感受到异样,像是有人在他的脑子里轻轻地揉捏。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时是突如其来,把炭治郎吓一大跳,在训练时猛地一抖,然后就要红着脸去和周围的人一一道歉。
      而更多的时候就像轻风,很柔很柔地吹过,一瞬的惊颤过后,带来的却是满足的暖流,从脑海顺着脊柱直窜到心口,又充盈经脉四肢。
      炭治郎对此的心情复杂极了,一边觉得这可能是他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忧心忡忡,一边又有些沉溺于那稍纵即逝的舒爽。
      最后他还是趁着蝴蝶忍回来的时候,厚着脸皮去找了她。
      听完炭治郎的描述,忍很是惊讶,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为炭治郎做了详细的检查,得出的结论是,他很健康,十六岁的身体,就连个小毛病都没有。
      炭治郎听后愁眉苦脸:“可是……我真的有感觉啊。”
      忍连忙安慰他:“人是这样的,很多时候身体上没什么事,越想就越不舒服,可能是你太在意了呢?试试忽略那种怪异的感觉呢?”
      炭治郎点点头觉得有道理,乖乖地道了谢回到训练场。
      此后几天,他都将自己投身于训练,不去故意想,倒真的觉得那奇怪的症状减少了许多。而就在他心生雀跃,以为自己真的攻克心病后,在一次长跑训练中,他蓦地眼前一黑,然后便当头栽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他站在一片阳光璀璨的湖岸。
      而他对面,是一脸讶然的仇敌,鬼舞辻无惨。

      6、

      反射性地,炭治郎抽出腰间的日轮刀就劈了过去,无惨侧身闪过,眉头还皱着,好像弄不清楚情况,根本不知道炭治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炭治郎的刀继而跟过来,无惨召出荆棘挡下,就在两人刚刚要开始缠斗时,空气骤然一紧,随后炭治郎只觉手中一空,连着面前的黑色荆棘也瞬间消失无踪,两人因为惯性向前冲,当头撞在一起。
      炭治郎的脑门撞在无惨的胸膛,双方都是一阵“嘶”的痛呼。
      紧接着,炭治郎抓住无惨的衣襟,抬手就是一拳,却还没等击到,就见无惨胸口敞开的衣襟里突然钻出个小脑袋,看着他们两人,身体抽动两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7、

      无惨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小家伙哄好。
      与其说是哄,不如说是无惨简简单单地拍了两下,发现不凑效,心里不耐烦,干脆直接把它捏在手里揉着玩,捏着捏着小家伙开心了,又手脚并用地揪着无惨的衣服,从他袖子里掏它的小零食吃。
      无惨抬头,看见炭治郎坐得老远,正警惕又困惑地看着这边。
      警惕是对他,困惑是对那个撅着圆屁股掏东西的小家伙。

      8、

      炭治郎好像是能够听到小家伙的声音,无惨这样想着。
      方才他们打斗中小家伙伸了个脑袋出来,从无惨的角度就是感觉到胸口那个温温软软的东西一直在抖着身体抽噎,而炭治郎却一瞬间皱起眉,挥拳的动作猛地停滞,无惨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抓住炭治郎的手腕就要把他按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老老实实待在他衣服里的小家伙动了,转过身来,朝着无惨的脸就喷了几簇小火苗出来。
      无惨侧头躲避的时刻,炭治郎已经抽身出来,连着后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小家伙扒着无惨的衣襟闹得不可开交,此时无惨再蒙也意识到他抓的这个小东西好像是和炭治郎有关,否则没有理由解释为什么他突然就到了这里,还正正好碰到了炭治郎。
      小家伙闹得凶,无惨本身心里是很烦躁的,但他抬头,见着这个世界头顶温热的太阳,又消了气。况且炭治郎似乎也搞不清楚情况,无惨心中升起报复性的愉悦,干脆捏着那小家伙坐在湖边,吹着微风,感受太久没见的阳光。
      慢慢的,他有些怔住了,盯着湖面上的波光荡漾,泛泛涟漪,不知胸口中弥漫的到底是何种情绪。
      这一刻,什么都离他很遥远,唯独一些陌生的、类似于人类的情绪,在偷偷泛滥。

      9、

      炭治郎调整好心情,确认了无惨在这个世界没有攻击性,有那个光之小人在,他们好像谁也没有办法伤害对方,于是便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
      他忍着内心的不适走近,见无惨摊着手心远眺前方,光之小人坐在他大腿上,捡着他手里的松子,一个接一个吃得欢。
      就算炭治郎再厌恶无惨,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当男人安安静静地坐着,那挺翘的鼻梁确实优越,鼻翼投下阴影,将他苍白的脸色衬得颇有几分脆弱,就连垂下的细长眼睫都勾画出精致。
      但这些想法在炭治郎脑海中只是一瞬即逝,他比较关心那个猛往嘴里塞东西、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的小家伙。
      炭治郎有些无语,他总算知道自己这几天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他脑子里有个不争气的小东西叛变了。

      10、

      炭治郎在旁边站了挺久,无惨转过头,见他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松子,不禁一挑眉毛,戏谑道:“想吃?”
      “嗯?”
      炭治郎还在想光之小人是怎么跑出去的,被无惨这么一问,有些愣愣地睁大了眼,随即反应过来,羞恼地撇过头:“你有病吧。”
      无惨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冷笑一声,讽道:“那就别没事盯着我看,也别站在旁边碍我的眼。”
      炭治郎气结:“你……”
      话没说完,炭治郎被郁气顶得胸口疼,转过头不再理他了。
      从无惨第一句话开口,光之小人抓松子的手就停下来了,此时它左瞅瞅右瞅瞅,气愤地抬手打了无惨几下,被无惨拎着后颈扔在草丛里。
      它在柔软的草地翻滚一圈,颠颠地跑到炭治郎脚边扯他的裤子,炭治郎低头看去,见它费力地朝他伸手,手上捏着一颗剥好的松子,要喂给他吃。
      炭治郎瞟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无惨,有些尴尬:“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光之小人摇摇头,还要往他身上跳,炭治郎无法,只得蹲下身把它拢在手掌里,接过松子塞进了嘴里。
      一瞬间,香甜油润的味道在口腔弥漫开来,让炭治郎有一阵的恍惚。

      11、

      不知是他脑海里的光之小人继承了他的喜好,还是他的思想本就是无数个光之小人汇聚而成,炭治郎确实是很爱吃松子。
      这个很爱和他喜欢吃香椿不一样,而是一段很隐秘、又很苦涩的回忆中蕴藏的一丝甜。
      那时父亲刚刚去世,幼小的炭治郎第一次真正被命运推出家门,面向这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
      为了补贴家用,他不得不天没亮就出门,背着一篓几十公斤重的炭,绕过坑坑洼洼的山道,去山脚下的城镇卖得些许的银钱。
      收货的人家旁边就是一个点心铺,也是每日很早就起床干活,炭治郎和买家核对煤炭重量时,就能闻到从那处飘来的阵阵松子香。
      他也曾偷偷跑去看过,点心上缀着一颗颗饱满圆润的松子,看起来香甜诱人。
      炭治郎咽咽口水,低头看了眼捏在手里的钱,犹豫着转身走了,走到一半又小跑回来,和店家商量着买了小小的两块。
      回家后,弟弟妹妹都很高兴,炭治郎谎称他吃过了,把两块都给了他们。
      祢豆子没有动,炭治郎问她,她笑着摇摇头说自己刚刚偷偷吃了点东西,还很饱。炭治郎当然知道她也是想把东西留给弟弟妹妹,于是便在心头暗暗记着,下一次一定要给祢豆子单独买一块。
      最后,他们两人背着人,将粘在纸袋上的松子分来吃了。
      一人只有小小的一粒,他们却如获至宝,窝在小角落里笑得满足。
      那时嘴里的甜,好像是能够让炭治郎记一辈子。

      12、

      天色将晚时,炭治郎在宿舍的床上醒了过来。
      明显是善逸和伊之助把他背回来的,被子粗暴地裹得严严实实,闷得炭治郎出了一身汗,炭治郎恍恍惚惚地把自己从被子里解救出来,看见了在一旁熟睡的祢豆子。
      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见到无惨,炭治郎本应是无比气恼,但那一颗喂进嘴里的松子,却甜得他想要落泪。
      接着,他抬手,很轻地给祢豆子搭上小毯子,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呆坐了许久。

      13、

      此后,他经常被那叛逃的光之小人拉进他自己的精神世界,同时被拉进去的还有无惨。
      两人都知道不能把彼此怎样,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对方当成空气。
      但光之小人明显不满足于此,蹦着跳着要炭治郎和无惨一起跟它玩。炭治郎不忍心它失落,还耐心陪着,无惨明显不配合,小家伙拉也拉不动,就杵在湖边,像是要把晒太阳的位置坐穿。
      炭治郎很是忧愁,捏着小家伙乱动的小手,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但也还好,小家伙也只有在炭治郎空闲下来的时候才会来找他,后来他被音柱选去花街执行任务,便连着几日都没被打扰。
      等到花街漫长的一夜结束,看着赶来的增援,炭治郎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撑着头慢慢昏睡过去。
      再一睁眼,就见无惨捏着光之小人站在湖边看他,眼中似乎有着幽怨。

      14、

      炭治郎被无惨的眼神恶心地一抖,还不等他细想,无惨抬手一抛,就把光之小人扔到了他的怀里。
      抱着暖暖软软的小家伙,炭治郎却是心头一松,感叹还好还好,无惨没有突然变了性子。
      炭治郎刚刚才经过一次大战,此刻脑袋昏沉,也顾不上和光之小人玩,抱着它找了棵树靠坐下来。小家伙也能感受到炭治郎的疲惫,头顶小火苗一扬一扬,乖乖趴在他怀里,当个暖手宝。
      精神世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一致,来到这里的都是精神意识,也会有情绪和基础的感受。此刻炭治郎实在是累得狠了,微风从湖面吹来,怀里是暖暖的小家伙,不过多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久,炭治郎睁开眼时还挺意外自己没有回到现实世界,看来是自己的身体负荷也到了顶,一时之间还醒不过来。
      在他睡着期间,光之小人已经等得无聊,正一点一点地扯他的羽织玩,炭治郎一动,小家伙就兴奋地挥舞小手,凑到炭治郎的侧脸和他贴了贴,给他说想一起去森林里采蘑菇。
      炭治郎应了声好,捧着他站起身,刚要抬步,就见小家伙急着蹦起来,指着湖边发呆的无惨,说要把他也带上。
      这一阵子的相处,炭治郎是看清楚了小家伙对无惨的喜爱,他是真的不能理解自己的精神投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杀害他全家的仇人,有段时间白天在现实世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精神出了问题,才会出现无惨住在他梦里的幻觉。
      但这终究是无解的,小家伙铁了心要把他们两人带到这个世界,炭治郎也想过要封闭和这只光之小人的联系,但小家伙的实体在无惨那里,一日不取回来,就存在一日的危险,毕竟谁也不知道缺失了精神意识的一角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于是尽管无奈,看在小家伙活泼可爱的份上,炭治郎也不再去自己给自己找不愉快了。
      这时他捏着光之小人的小火苗,叹息地问:“你为什么喜欢那家伙?”
      过人的听力让无惨把炭治郎那边的响动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听到了这句问话,无惨也挺好奇这小家伙为什么黏上自己,稍微偏了头去听。
      可惜他还是听不见光之小人的声音,只见小家伙扭扭捏捏地把身体扭成一团,好像是说了什么,一瞬间,炭治郎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炭治郎脸颊泛起红,尴尬地轻咳两声,无惨好奇地挑起眉,也站起身走过去,问:“说了什么?”
      “你不用知道。”炭治郎呛道,目光闪烁。
      这不是无惨想要的回答,他探了根荆棘过去想要把小家伙抓过来,被炭治郎挡下,随后少年转头瞪他:“干什么?”
      无惨不理他,把眼神转向光之小人,露出个看似温和的笑,道:“你也不想我知道吗?”
      这一招果然好使,小家伙一听急了,扯着炭治郎的手指,小手不断指向无惨,吵着闹着要炭治郎给他说。
      炭治郎心中为难极了,一边是光之小人期待的小脸,一边是无惨阴恻恻的笑,秉持着他不尴尬就是别人尴尬的原则,快速道:“它说你长得好看。”

      15、

      果然,话音落下后,一片沉默。
      炭治郎和无惨两人都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就光之小人羞羞地捂着脸,偷着瞟他们。
      “走了走了,采蘑菇。”炭治郎红着脸打破安静,看也不看身后的人,抬步就往森林里走。
      小家伙到了森林里就跳下地来,专门踩着小小的灌木,把叶子当蹦床,一跳一跳地往前蹦,兴奋得不得了。
      炭治郎往后看了一眼,无惨竟然默默地跟了上来,几乎没有脚步声,安安稳稳地跟在他们身后。
      森林是围着那片湖长的,并不深,也没有复杂的地形,树木都生得高大,层层叠叠地投下摇曳的影子。
      炭治郎注意到,无惨好像会专门避开阴影,尽量走到阳光之下。
      就在这时,他突然明白了最开始无惨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不是想要见他,甚至估计根本不想见到他,无惨怀念的,是千年未见的那抹温暖。

      16、

      炭治郎心中升起一种荒谬的可笑,他垂下眼,嗤笑着摇摇头。
      何必呢。
      不是没有机会拥有,是无惨自己选择了放弃,又怪得了什么人?
      一路走来,炭治郎遇见了太多鬼,其中不乏还留存着人类情感的。从响鼓到蜘蛛一家再到堕姬兄妹,炭治郎不是不同情他们,但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同情对他们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这并不是说他不愿去认识体会,而是他去看了听了,理解后,却仍不能认同。
      他不会去责怪他们为什么不去选择另一条路,这等大道理放在每一个尘世间的小人物身上,便是太虚无缥缈的空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也有自己认为的值得,炭治郎无法看透旁人的想法,自然也不能完全将自己代入对方,去探究他们的生平。
      炭治郎坚信的是,每个人都有选择去做任何事的权利,而相对的,他们也应当承受相应的后果。
      无数人都是可恨又可悲的,能够左右自己人生的,只有人们自己,旁人施加的助力也好、悲悯也罢,就像隔岸观火,回首后再看,只余一片空空如也。
      那些鬼如是,炭治郎自己如是,无惨也如是。
      不过都是一脑门热地朝着内心想要的方向走罢了,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更可怜。

      17、

      “喂。”
      炭治郎叫了无惨一声。
      “上弦六,你的部下,已经死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无惨有些讶于他这样提起堕姬兄妹,掀起眼皮去看少年的背影,随后淡淡道:“当然。”
      炭治郎微微侧头,眉头蹙着:“就这样?这么平淡?”
      “在他们之前已经死过太多个上弦了,更别说下弦,我没有心力去一一探究他们是怎么死的。”
      无惨的声音很冷漠:“如果是技不如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炭治郎停下了脚步,光之小人站在一片芭蕉叶上,身体随着芭蕉叶的晃动上下抛,也把脸转向了无惨。
      被这一大一小盯着,无惨心中涌出些怪异的情绪,他皱眉压下,和炭治郎暖红色的眸子对视。
      那双眼是柔和的,比他们初遇时安静太多,像一片湖。
      这个精神世界中心那片,被阳光、风和云孕育,璀璨而辽远的湖。
      突然,炭治郎垂眼笑了一声,再抬眼时只是很随意地扫过无惨,他道:“无惨,你创造的那些鬼,很多死亡是因为他们太像人,却已经再回不到他们珍视的从前。”
      “而你死去,是你作为最不像人的存在,在早早,就把你自己抹杀。”

      18、

      那日之后,两人再无交流。
      炭治郎留在驻点养伤,被拉近精神世界的频率也变得高了,小家伙是真的很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尽管无惨和炭治郎都把对方当成空气,它也能自娱自乐,每天都乐得找不着北。
      炭治郎抓着光之小人的小手,和它玩飞高高的游戏,突然觉得它很像是自己小时候。
      像只刚出生的小兽,什么都觉得新奇,什么都想要拥有,就连大胆莽撞也被上天庇佑,被周围所有人宽容。
      小时候的自己难道会喜欢无惨这样的人吗?炭治郎好笑地想。
      或许会吧,毕竟就像小家伙说的,光看皮囊,那人确实长得好看,也足够强大。人类的本性都是慕强的,弱小时,都会梦想有人站在自己身前,为自己遮风挡雨。
      但这些,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说得准了,他们之间,早没有了任何退路。

      19、

      无惨是不知道世界上真有如此巧的事情,他刚把半天狗和玉壶派出去,就听到了炭治郎也在锻刀村的消息。
      如今他对炭治郎的态度挺复杂的,若炭治郎没有带着缘一的那对耳饰,他是完全不会将人放在眼里的。就算带着,也只是让无惨记住了他的名字和面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巧就巧在,光之小人跟着猗窝座来到了无限城。
      时不时就会被拉进炭治郎精神世界的不确定性和危机感让无惨很是不适,在光之小人面前,他是被主宰的那一个,这已经挑战到了无惨的底线。
      可他终究还是没选择把光之小人扔出无限城,或是还给炭治郎。
      无惨自欺欺人地想,留着它,或许也算是牵制炭治郎的一种手段。
      抓住它,是抓住炭治郎,也抓住了他贪恋的那一缕阳光。

      20、

      当睁眼看到是熟悉的湖面时,无惨就意识到锻刀村的行动失败了。
      他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想法,应该是恨铁不成钢吧,上弦接连死亡,鬼杀队日益壮大,这已经威胁到了无惨本身。
      但同时,估计就连无惨自己也没意识到,感受着久违的阳光,他浅浅地松了一口气。

      21、

      随即无惨发现了不对,他手里的小家伙突然软下身,病恹恹地趴在了无惨的手腕,和来之前情绪激动的模样大相径庭。
      无惨眉头一皱,转身去找炭治郎,在湖边那棵大树底下看到了昏睡的少年。
      走近后,少年的脸完完整整地呈现在眼前。那是一张还很稚气的脸,闭上眼时安安静静的,比平日里更多添一些天真的气质。这时候,倒是比醒着时更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什么都不用背负,还是被人好好保护着的年纪。
      鬼使神差地,无惨慢慢走到炭治郎身边,屈膝坐下,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遮住了耀眼的眼光,将少年覆在柔和的阴影中。
      下一刻,迷迷糊糊的炭治郎头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22、

      锻刀村一战比花街更加凶险,炭治郎一度被半天狗的分身逼入绝境,又在日出时见到完好无损的祢豆子,大惊接大喜,情绪跌宕下,精神上的疲惫更胜从前,连着睡了几日也不见醒来。
      隐将他送往了蝴蝶居静养,善逸和伊之助前几日还羡慕炭治郎能够去神秘莫测的锻刀村见识一番,现在看着他浑身的伤,也只能摇摇头,一边后怕,一边担忧。
      这一天下了训,两人囫囵塞几口饭就照常跑到医疗室看望炭治郎,推开门却不见了人,伊之助嚷嚷着要把小葵找过来问个清楚,被善逸扯住衣领,掉头看向了走廊另一侧的院子。
      祢豆子正式克服了阳光,终于不用再待在狭小闭塞的箱子里,此时正抬着腿,窝在炭治郎的怀里闭眼休憩。
      炭治郎则坐在台阶上,微微垂下头,暖红色的发丝被微风吹起,丝丝缕缕贴在脸颊,看起来沉默而乖巧。
      善逸两人走来的动静惊扰了他。炭治郎抬起头来,眼中却有一瞬未能收好的彷徨。
      只可惜善逸和伊之助都未捕捉到,还是像往常一样大咧咧地抱住炭治郎,哭诉这几日的担心。炭治郎被好友围坐一团,不自主露出笑来,心中暖洋洋的,同时,也隐藏好了那些许的无措。

      23、

      炭治郎是在无惨的肩头醒来的。
      精神世界中常年春光明媚,风缓水暖,此时他鼻间却夹杂着冬日冷雪的味道,凛冽锋利,像是要把他拖着拽着拉向那不愿再回忆起的雪日。
      紧接着,他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无惨透白的喉咙。由于常年不见光,无惨的皮肤白得惊人,但这并不让他显得女气,相反,他下颌处的肌肉线条很漂亮,流畅地从喉结旁一路顺到锁骨,不过分突兀,有力而优美。
      炭治郎没有立刻起身,借着无惨的肩膀当枕头,说实话并不舒服,两人都是常年练武的大男人,身体硬邦邦的,肩膀的肌肉薄骨头硬,靠在上面硌得他太阳穴疼。
      但他实在太疲惫了,那是种从心而发的劳累,尽管不舒服,炭治郎也并不想动。
      于是他就睁着一双大眼睛发呆,面前的青草被微风吹得拂动,在炭治郎眼中虚化成一团。
      突然,一个胖胖圆圆的小东西“噗通”一声砸了下来,屁股先着地,在柔软的草地上一弹,把自己翻了个面,小手小脚摊开趴着,像是还没睡醒,挣扎抬起头想要望一眼,但抬到一半就累了,接着自暴自弃一样卸了力,“啪嗒”一下埋进地里,又呼呼大睡了过去。
      炭治郎心里叹息,刚想要把那小家伙捡起来,脑袋下的肩膀一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把光之小人捏起来,团在手心里揉了揉。
      炭治郎动了动手指,指尖在羽织上蹭过,留下一丝丝的麻痒,这是一种安心的小动作,而炭治郎也很了解自己的小习惯。
      他突然开口:“原来堂堂鬼王的肩膀也是这么容易靠的吗?”
      炭治郎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嘲弄,但就像少年柔软到学不会说谎,他的嘲笑和讽刺都不具有攻击性,懒懒散散的,更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无惨侧过头,殊不知炭治郎也仰着头看他,两人在一瞬间凑得很近,近到他们的呼吸都是对方冷和暖的味道,近到无惨很清楚地看到炭治郎眼瞳一缩,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但那头小鹿没有后撤躲避,依旧执著地看着他,目光似探究、又似防备。
      他们的唇也很近,只需要一个俯身,或是一个前伸,就能够触碰到彼此。
      他们就这样对视许久,随后,炭治郎听到了无惨的回答。
      ——“这个,你就当做是谢礼吧。”

      24、

      炭治郎宁愿自己不明白无惨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未曾真心想要给予,那可是他的灭门仇人。但也确实,他们的命运因为一个小小的光之小人而纠缠融合,变成两条解不开扯不离的细线,在本就杂乱无章的世界交织。
      那之后他们还有几次见面,虽仍是沉默居多,但两人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质。
      炭治郎在参加九柱特训,为的是一举将鬼尽数歼灭,而无惨也在紧罗密布地追踪产屋敷的所在。两人在现世中相背而行,被光之小人带进精神世界时,他们却如同一对太久未见的熟人,相处中陌生又带着熟稔,不问不说,亦不揣测,只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同一棵大树下,听树叶被风吹起的婆娑声音。
      炭治郎总希望一夜过得再快些,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急需成长,才能有和无惨一战的力量。
      但在意识抽离,即将在现世醒来的前一刻,他也会忍不住看向无惨。
      眼中的无惨是淡雅而柔和的,炭治郎心里再清楚不过他真实的模样,但在一夜结束时,他也总是忐忑。
      他想,习惯总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再见时,他们中会有人在猝不及防看见对方眼中燃烧的恨意后,愕然停下脚步吗?

      25、

      无惨竟从未想过,最先后退的会是自己。
      再次醒来他已经身处炭治郎的精神之地,还是熟悉的风和湖,温暖耀眼的阳光,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雨,洗刷尽浑身血污,只留下最初最纯粹的那个自己。
      他又仿佛是回到出生之时,一无所有,一无所知。

      26、

      长久的恍惚过后,无惨才意识到自己死亡的事实,当意识回笼,胸口的一抹温度便变得愈加真实。
      那是炭治郎遗落在他这里的光之小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此时恹恹地趴在他怀里,浑身软绵绵,连周身的暖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无惨抱着它在湖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时间都停滞时,湖面却出现了一个漩涡。
      那漩涡很遥远,像是连接在天际。隐隐约约地,无惨看见上面躺着一个人,被这世界的光包裹,让那人也变成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无惨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却没有起身,只是目光沉静地眺望远方。风吹起他的长发,飘起又落下,像极一个无始无终的循环,找不到哪个节点才是开端或结束。
      这似乎便是他们,注定要在纠缠中变得不分彼此。就算□□消亡,也能留存一缕精神的意识,飘荡在另一人的广袤天地中。

      27、

      自从那个漩涡出现,湖面上便现起许多的小光点,起初在远方,无惨看得并不清楚,后来渐渐扩散到整个湖面,一片湖水都是它们金灿灿的身影。
      那是炭治郎的光之小人,数以万计,走在湖面上如履平地,肆意地跑跳玩耍,有些蹦到岸上,好奇地围着无惨转,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去戳这个外来者,歪着头疑惑,头上的小火苗一窜一窜,柔软而明亮。
      无惨却像是一尊雕塑,垂下眼,一动不动,只不时抬手,去感受怀中安静的温度。
      那个光之小人像是熟睡了,没有丝毫动静。

      28、

      精神世界里的湖水会涨潮。这是无惨的新发现。
      这里没有昼夜变换,理应也不会有潮起潮落,无惨曾来过几次,湖面都是平静无波,可这时湖水却涨起来了,甚至荡到了他的脚边。
      光之小人不会入水,便把波浪当做滑板,一个个踩着浪被抛上又坠下,玩得不亦乐乎,接连“噗通噗通”地滚落在无惨脚边,爬起来抖抖灰,又迈着小腿跑了回去。
      整个湖岸都是它们,就算无惨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也能感受到它们的欢呼雀跃。
      唯有他的衣衫被打湿了,膝盖以下都浸了水。水不是无惨想象中的温暖,而是冰冷刺骨,如同冰雪初化,沿着一路的白茫茫,来到他的面前。
      就是这样的湖水,却封锁住自己所有的冷意,将无数明亮的光之小人托举,随后单单把他浸在了寒冬。
      这便是无惨一直在逃避的东西。
      炭治郎对他无休止的恨意。

      29、

      无惨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
      但当他真实遇见炭治郎,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分不清幻境与现实的人。
      都说无私给予的人最被动,给的太多,收获太少。而无惨经历过,才明白这个道理并不正确。
      在这段感情中,最被动的哪里会是炭治郎。不是所有的付出都需要回报,起码炭治郎不需要他的。于是给了便给了,想收回,也从来不必征求无惨的意见。
      无惨该恨炭治郎的冷酷无情吗,好像没必要,这本就不是他们约定俗成的条约,一切开始于一场错误,过渡于无数偶然,最后终结于注定,没什么好抱怨的。
      无惨将这些想得很清楚,但这也是在死后才明白的,再早一些,在产屋敷宅,他看到那个少年持刀冲来时,便就陷入了迷茫。
      那个炭治郎太陌生了,而那时的他已不再记得最初相遇时,两人原本的模样。

      30、

      于是落败好像也在情理之中,生死之局,犹豫者便从来落下风。
      正如无惨后来所领悟的,炭治郎是一个习惯给予的人,他短短十六年人生爱过奉献过的人太多了,而无惨只是其中小小的一个。
      千万的光之小人,他只偷得一个。
      而他也只想要这一个。

      31、

      风云变幻,潮水起伏。无惨又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才感觉怀里浅浅地一动,一颗小脑袋猛地钻了出来。
      小东西睡了太久还有点蒙,用力过猛,一头就要栽在无惨大腿上,半空被一只手捞住,晕头转向地揉了揉脸。
      接着,无惨抬头,看见了站在湖边,微微俯身向他望来的炭治郎。

      32、

      炭治郎慢悠悠穿行在森林中,走到另一片开阔地时,才侧过头,去看一直沉默跟着的无惨。
      “我睡了很久。”炭治郎道,他眨眨眼,暖红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烁,语气很平静。
      “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一片森林,一片湖水,森林鸟兽齐鸣,悦耳悠长,湖面微波荡漾,倒影依依,而湖边等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像尊石像。
      梦中的炭治郎不记得太多的事情,只冥冥感觉到那人很危险,最好不要靠近。
      于是他便没有靠近,而是站在湖水中央,静静地向那人望去。
      时间过了很久,光照在他们身上,却仍是捂不暖风。当风缓缓地吹过,撩起他们的衣摆,便窜起一股并不强烈的冷意,从小腹的肌肉,顺着脊柱而上,让他们打了个冷颤。
      这时那人抬头,炭治郎却已醒来。

      33、

      炭治郎抱膝在草地上坐下,说完了他所记得的梦境。
      随后他偏头向与他并肩的无惨,身上的肌肉很放松,像只慵懒的猫,红发撇在眼前,他也懒得拂去,就这么半遮半掩地注视对方。
      光之小人彻底清醒了,睡了很久的小家伙活力满满,正围着两人疯跑,去扑草地里惊起的蜻蜓。小小的一个光源,在他们脚边划出光圈,而两人就在其中对视。
      无惨的眼神很冷静,他的瞳孔是比炭治郎更透彻的血红,像个被裂纹填充的玻璃,看不到一点点生机和希望。
      而就是这样的人,却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炭治郎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讽刺,还是他自己内心一瞬的退让,让无惨还有机会再纠缠。
      炭治郎半是迷茫、半是埋怨,孩子气般卸了力,身体一歪,就要随意地朝草地倒去。还不等他陷入温暖的草堆,便有一只手揽住他,随后,便靠进一个泛着淡淡冷香的怀抱。
      他们以一种并不十分舒适的姿势拥抱许久,之后,无惨听得炭治郎轻轻的一声笑。
      他说:“无惨,这个世界就是你想要的吗?”
      若非如此,又为什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地等待呢?
      无惨没有回答,他收回了目光,有些涣散地投向远处。炭治郎亦没有再追问。但两人心中都同时有了答案。
      有些看似历尽艰辛、粉身碎骨才能得到的东西,往往很简单,却仍然如同天边月,让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触碰到分毫。

      34、

      大战过后,还有许多事务需要炭治郎处理,他只安安静静地陪无惨坐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
      如今炭治郎已经能够自由出入精神世界,离开前,他转头对无惨一笑,挥了挥手。
      他未发一言,却仍在说,他会回来。

      35、

      无限城一战死伤惨重,炭治郎忙得脚不沾地,等到终于有空回到房间休息时,恍然见自己的衣柜里露出一簇小尖尖,“唰”地一下又不见了。
      他走过去,撩开折好的羽织,见暖黄的小家伙捂着自己头上的小火苗还准备躲,见事情败露,便抬起头,对他憨憨地“嘿嘿”笑。
      还不等炭治郎反应过来,身后便有熟悉的冷香靠近,他转过身,后背靠着衣柜,面前是无惨高大的身躯。炭治郎一瞬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从肩膀上抓下撅着屁股往上爬的小家伙惩罚性地捏捏,叹了一口气。
      无惨摊开手,从他手上只窜起一根小小的荆棘嫩芽,又细又软的,微微弯着,仿佛要被叶子压垮。
      小家伙对这很感兴趣,从炭治郎的手里蹭过去,小手掐住荆棘的茎条,“啪”地一下就把那小苗苗拔起来,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了。
      无惨耸耸肩,道:“也就差不多这样了。”
      炭治郎听言心中一紧,眼神躲避:“你说这些干什么?”
      无惨抬手揪了揪小家伙的小火苗,无奈地笑笑,道:“为了得到我想要的。”
      “你已经得到了。”
      “是。”
      无惨应得很爽快:“可我想这还需要得到另一个人的承诺。”
      “你的算盘打得太响了。”炭治郎摇摇头,“我不是圣人,不可能不求回报,你又能给我什么回报?别说不切实际的大话,我甚至不需要你的承诺。”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无惨很诚实,“但这不代表你不能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炭治郎挑眉:“什么意思?”
      “如果不能,你不会对我说那些话。”
      无惨微微叹息:“我依稀能够猜到你的想法,不过无所谓了,这本已经不是我能够选择的。”
      无惨话说得模糊,炭治郎定定看了他许久,却突然放松身体向前一栽,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又一次陷入那个怀抱。
      他闭着眼想,自己当然不是圣人,他可以毫无保留爱世上所有人,而唯独对着无惨,他会释放心中压抑许久的恶。
      梦里,等待他的那个人是无惨。
      光是这样一想,便有如同蚁噬的心痒充斥炭治郎的胸口。他其实不太明白这样的情感到底从何而来,是渴望拥有的爱吗?还是报复性的恨呢?
      或许两者兼容,让炭治郎在心里彻彻底底地装下一个他的宿敌。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是无惨对他的所作所为卑鄙,还是他自己充满恶念的欲望更见不得人。
      而现在,只需要他的一个准许,他的欲望便可被满足。

      36、

      “我很累。”
      “嗯。”
      “你有什么好‘嗯’的?无惨,你杀了那么多人却还活着,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
      “它本就如此。”
      “但是我死了你也就真的死了,这样想会让我好受一点。”
      “嗯。”
      “也好,我能够永久地带走你。”
      “嗯。”
      待得百年,纠缠一生后,再随那辽阔的意识海,一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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