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梦不学

1、牡丹

　　楔子：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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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轻叩两声，门外传来轻柔的问询。
　　林昭昭正趴在妆奁上对着铜镜挤眉弄眼，试图做出原主那温婉又柔顺的模样，闻言一个激灵，眉梢还僵在挑高的弧度，活像只受惊后炸了毛的小狐狸。她慌忙坐直身子，对着铜镜理了理歪歪扭扭的发髻，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端庄得体："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铜盆和巾帕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丫鬟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名为春桃，是林府里专门伺候原主起居的贴身丫鬟。春桃将铜盆搁在梳妆台前的矮几上，拿起搭在盆边的素色巾帕浸了温水，拧至半干后递上前：“小姐，该净面梳妆了。”
　　林昭昭看着那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巾帕，又不动声色地再次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这张脸自她穿来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依旧觉得陌生又新奇。这张脸跟她原先的有七八分像，但是长期熬夜看剧本，作息紊乱，所以她没这么...好看。
　　而这张脸，柳叶眉杏核眼，琼鼻樱唇，肌肤还是那种常年养在深闺不见天日的瓷白，透着淡淡的粉晕，确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胚子，只是此刻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满是与这温婉容貌不符的狡黠与不耐。
　　她接过巾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心里却在嘀咕：这古代的晨昏定省可真够折腾人的，天不亮就得爬起来梳妆打扮，偏生还得做出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简直比她当年演苦情戏还累。春桃在一旁瞧着自家小姐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连带着往日最在意的仪容都有些敷衍，但她一个丫鬟也不敢多问，只默默地开始为林昭昭梳理头发。
　　窗外，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带着春日特有的生机与暖意。林昭昭任由春桃灵巧的手指在自己发间穿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六天前，她还是靠演技吃饭的十八线小明星，正熬夜赶剧本背台词，结果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这雕花拔步床上，就成了这大周朝林尚书府里的嫡小姐林昭昭。原主与她同名同姓，却是个实打实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更是柔顺得像一汪春水，可惜命不太好，前些日子淋了场春雨便一病不起，竟是让她这异世孤魂占了身子。
　　而这几日来，她如同踩在云端般，晕乎乎地适应着这具身体和全然陌生的环境。从最初发现自己躺在雕花拔步床上，耳边是古色古香的对话时的震惊与惶恐，到如今勉强能端着架子应付下人，林昭昭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用生命演绎一场大型古装生存真人秀。
　　春桃的动作很轻柔，很快就将她的长发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垂挂髻，又取过一支素雅的碧玉簪子簪上。
　　“小姐，今日郡主府遣人来递了帖子，邀您巳时过去府中赏新到的洛阳牡丹呢。”
　　林昭昭对着铜镜拨了拨垂在颊边的碎发，眼珠滴溜溜一转，心里便打起了小算盘：这赏花宴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牡丹做幌子，实则是想让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去凑个热闹，顺便相看相看适龄的公子们。
　　林昭昭撇撇嘴，她对这种打着各种旗号的“相亲局”实在提不起兴趣。不过转念一想，整日闷在这深宅大院里也着实无聊，倒不如去郡主府瞧瞧热闹，这么想着，她便对着镜中的自己扬了扬眉，眼底那抹狡黠又悄悄爬了上来。
　　“春桃，今日就给我挑件鲜亮些的衣裳，别总穿这些素净得像庵堂里的颜色，瞧着便没精神。”
　　春桃闻言愣了一下，自家小姐素来喜爱淡雅之色，何时竟偏爱起鲜亮的衣裳了？但她不敢多问，只恭顺地应了声“是”，便转身去衣柜里翻找。
　　林昭昭看着春桃略显迟疑的背影，心里暗笑：这原主的性子也太沉闷了些，年轻姑娘家的，就该穿得像春日里的花儿一样，明媚娇艳才好看嘛。她对着铜镜里那张古典美人脸做了个鬼脸，镜中人儿明明是副温婉柔顺的模样，偏生眼底那点藏不住的灵动狡黠，让这张脸瞬间活了过来，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起圈圈涟漪，生动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多时，春桃便捧着几件衣裳回来了，有鹅黄的、水绿的、还有一件石榴红的，皆是样式新颖、料子上乘。林昭昭一眼就看中了那件鹅黄的襦裙。
　　“就这件了！”她指着鹅黄色的襦裙，语气带着几分雀跃。
　　春桃依言伺候她换上，忍不住赞道：“小姐，您穿这件鹅黄的襦裙真是好看，比平日里那些素色衣裳亮眼多了，瞧着就精神。”
　　林昭昭挑了挑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你家小姐是谁。”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得意忘形，赶紧收敛了些，轻咳一声，端起几分。
　　用过早膳，林昭昭便带着春桃，坐上了林府的马车往郡主府而去。马车行驶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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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到了。”车夫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带着几分恭敬。林昭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紧张，由春桃扶着，款款走下马车。
　　抬眼望去，郡主府的朱漆大门气派非凡，门楣上悬挂着烫金的“郡主府”匾额。
　　早有府里的管事嬷嬷候在门边，见林昭昭下了马车，连忙上前行礼：“林小姐安，郡主已在府中牡丹园等着各位小姐了，奴婢这就引您过去。”
　　林昭昭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标准的、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浅笑：“有劳嬷嬷。”
　　跟着管事嬷嬷穿过几重抄手游廊，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草木清气。
　　转过一处假山，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园中早已聚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锦衣华服女子聚在一起，或低语浅笑，或凭栏赏花，鬓边簪着的珠花与眼前的牡丹交相辉映，衬得满园春色愈发浓艳。
　　“哟，这不是林尚书府的昭昭姐姐吗？今日怎么穿得这般鲜亮，倒像是要跟这园子里的牡丹争艳似的。”一个略带娇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林昭昭闻声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少女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生得明眸皓齿，顾盼间自有一股娇憨之气。林昭昭在脑中飞速搜索原主的记忆，很快便记起这位是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名唤柳依依，性子颇为活泼，与原主虽算不上深交，但也时常在各种宴会上遇见。
　　林昭昭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学着原主的语气柔声道：“依依妹妹说笑了，我这点姿色，哪敢跟郡主府的牡丹相比。倒是妹妹今日这身打扮，清新雅致，瞧着比这园子里的白牡丹还要动人几分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赞——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去说相声真是屈才了。
　　柳依依被她夸得脸颊微红：“姐姐就会打趣我。”
　　柳依依被她夸得眉开眼笑，拉着她往牡丹开得最盛的地方走去，边走边说：“听说……太傅也会来呢！”
　　“太傅？”林昭昭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个大人。这几日她虽努力适应，但对这大周朝的官员体系和各家权贵还不甚了了。
　　柳依依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惊呼：“姐姐！你是养在深闺太久，不问世事了吗？沈大人可是咱们大周朝的传奇人物！他年方二十有五，便已官拜太傅，辅佐太子，圣上更是赞其‘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志’。更难得的是，沈大人不仅才华横溢，相貌更是……更是……”
　　柳依依说到这里，脸颊飞起一抹红晕，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最后只憋出一句，“总之，见过沈大人的人，都说他是谪仙下凡，风光霁月，无人能及！”
　　柳依依说得绘声绘色，眼中满是崇拜与向往，仿佛那位沈大人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
　　林昭昭听着柳依依这一连串的“安利”，心里却泛起了嘀咕。风光霁月？温润如玉？听起来怎么那么像话本里走出来的完美男主？这种人设，往往要么是深藏不露的腹黑大佬，要么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她对这种被捧上神坛的“完美公子”素来没什么兴趣，总觉得隔着一层，不真实。
　　柳依依还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太傅那可是咱们京城所有未出阁姑娘的梦中情郎呢！只可惜……”她话锋一转，
　　“只可惜沈大人一心扑在朝政上，对男女情爱之事似乎毫无兴趣，至今未曾听闻他与哪家小姐有过牵扯，连陛下亲自赐婚都婉言谢绝了。”柳依依说着，语气里满是惋惜。
　　林昭昭听得有趣，忍不住打趣道：“听妹妹这口气，莫不是也对这位沈大人动了心？”
　　柳依依脸颊更红，嗔怪地推了她一下，小声道：“姐姐！这话在这可说不得！京城谁人不知咱郡主最是爱慕沈大人，今日这牡丹宴，明着是赏牡丹，暗地里指不定就是为了能让沈大人多留意她几分呢。咱们这些人，不过是陪衬的绿叶罢了。”
　　林昭昭这下有点懵了，刚开始还以为是给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相看相看适龄的公子们，敢情这主角另有其人？她顺着柳依依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牡丹花丛边，一位身着粉色宫装的少女正亭亭玉立，容貌娇美，眉宇间带着几分矜持与期待，想必那就是郡主了。林昭昭摸了摸鼻子，觉得这趟浑水还是少蹚为妙。
　　“那咱们还是离郡主远些，免得冲撞了她的好事。”林昭昭拉着柳依依，想往人少的地方挪挪。
　　柳依依却不肯，压低声音道：“别呀姐姐，来都来了，总得见识见识这位沈大人的风采吧？就算做不成什么，饱饱眼福也好啊！”
　　她说着，眼睛亮晶晶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稀世珍宝。
　　林昭昭见状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去那边廊下歇歇脚，站久了腿有些酸。”她实在对这位被吹上天的沈大人没什么好奇心。
　　柳依依虽有些不情愿，但见林昭昭确实面露几分倦色，也不好强拉，只叮嘱道：“那姐姐先去歇歇，可千万别走远了。”
　　“知道了知道了。”林昭昭笑着摆摆手，看着柳依依一步三回头地往郡主那边凑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回廊。
　　她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郡主府果然气派，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倒比她那尚书府有趣得多。只是这回廊九曲十八弯，走着走着，林昭昭竟有些辨不清方向了。
　　“我敲，这郡主府的路是按着迷宫的走势修的吗？”林昭昭小声嘀咕着，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只见，廊外有一颗老古槐树，枝繁叶茂，绿荫如盖，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林昭昭索性也不着急找回去的路了，反正也没人催促，爬上那颗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寻了个粗壮的枝桠坐了下来。她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随后，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树干。
　　也只有此时她才是真正放松下来，不必再端着那副大家闺秀的架子。她晃荡着两条腿，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和女子的说笑声，倒也别有一番闲趣。
　　这古槐的位置极好，茂密的枝叶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下面的人很难发现树上还藏着一个大活人。而从她这个位置望去，整个牡丹园的景致尽收眼底，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在阳光下开得热烈奔放，一簇簇，一团团，锦绣成团，煞是好看。

作者有话说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取自长命女·春日宴（南唐 · 冯延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