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表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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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春雨，将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林昭昭窝在尚书府自己的闺房里，临窗而坐，手中捧着话本，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窗外。
雨丝如牛毛，细密地斜织着，打湿了窗外那几株新栽的芭蕉叶，叶尖垂着晶莹的水珠，风一吹便轻轻摇曳，倒有几分“雨打芭蕉叶带愁”的意境。只是她心里那点愁绪，却并非因这春雨而起。
“小姐，您又在发呆了。”春桃端着刚泡好的茶水走了进来，将青瓷茶盏轻轻放在窗边的小几上。
“这雨下了三天，您就在屋里闷了三天，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闷出病来。方才夫人遣人来说，午膳让您去正厅用，说是表舅家的公子今日过来了，特意给您带了城南那家新出的梅花酥。”
林昭昭闻言，方才还有些飘忽的眼神总算聚焦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精致的绣纹，她今年年方十八，早就过了议亲的年纪，在尚书府也算是待字闺中的老姑娘了。原主母亲这些日子明里暗里没少在她耳边提各家公子的事，今日这表公子前来，怕又是她的安排。
不过，表舅家的公子？林昭昭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印象里似乎是有这么一位表兄，姓裴，名昀，比她年长一岁，听说早年便去了江南游学，只依稀记得小时候原主和他常在一起玩，那裴昀性子跳脱，像个皮猴，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样样精通。
距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林昭昭放下手中的话本，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知道了，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她换了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裙，又让春桃简单输了个垂髻，插上一支珍珠流苏，倒也像原主平日里那般沉静温婉的大家闺秀模样。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裙摆，转身对春桃道：“走吧，别让母亲等急了。”
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中气十足，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不羁。林昭昭挑了挑眉，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厅内的情景豁然映入眼帘。紫檀木长桌旁，林氏正含笑与一位年轻男子说着话，那人背对着门口，一身宝蓝色锦袍，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绾着，身姿挺拔如松。听到门帘响动，他回过头来，含笑的嘴角还未落下，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江南的春水，清澈得很。
“昭昭妹妹！”他几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与熟稔。
“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小时候跟在我身后流鼻涕的小不点，如今竟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林昭昭面上维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浅笑，心里却早已把裴昀从头到脚吐槽了八百遍。
“表哥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林夫人看着两人互动，眼中甚是满意，笑着嗔怪道：“你呀，还是这副毛毛躁躁的性子。行了，快坐吧。昭昭，坐我身边来。”
林昭昭依言在林夫人下首的位置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裴昀。
“这是城南那家新出的梅花酥，据说京城的贵女们都爱疯了，我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抢到这一盒，特意给妹妹带来尝尝鲜。”
裴昀说着，便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推到林昭昭面前，盒盖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五块形似梅花的酥饼，层层酥皮如花瓣般绽开，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梅花清香。
林昭昭看着那梅花酥，确实做得精巧，花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想来味道也是不错的。
她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酥皮在舌尖簌簌化开，甜而不腻的豆沙馅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香，清甜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倒比她想象中更合口味。
林昭昭抬眸看向裴昀，对方正一脸期待地望着她，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让她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也轻快了几分，弯了弯唇角道：“多谢表哥费心，这梅花酥确实好吃。”
裴昀顿时眉开眼笑，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赏赐，连声道：“好吃就好！你喜欢，我明日再去排队给你买！”
“你这孩子。”林夫人笑着摇头，“昭昭喜欢，让厨房学着做就是了，何必劳烦你日日去排队。”
又转向林昭昭，“你表兄就是这般实诚性子，在江南待了这些年，也没改了那股子执拗劲儿。”
裴昀却不在意，只嘿嘿笑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您有所不知，这梅花酥啊，别处是学不来的，那是店家祖传的方子。再说了，给妹妹买东西，排队算什么，便是排上一天，我也乐意！”
这裴昀倒是与这个大周朝的其他公子哥截然不同，少了那些端着的架子和文绉绉的酸腐气。
林昭昭这段时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反倒觉得裴昀这样的性子更讨喜些。听到这番话后，一时没注意竟笑出了声。
林母没见过这样的林昭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平日里女儿总是沉静少言，纵有笑意也多是浅尝辄止，但这般带着几分娇憨的笑靥，倒有点不像她了。
林昭昭自是注意到了林母的眼神，连忙收敛了笑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以此掩饰自己的失态。心里却暗忖，想要改变家里人对原主“沉静少言”的刻板印象，似乎也并非难事。至少眼前这位表兄，或是可以借来用用。
想到不久后她可以用自己的性子在这世道堂堂正正地活着，不必再刻意模仿原主那副沉闷模样，林昭昭心里便生出几分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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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雨势渐歇。
“表哥初来京城，想必对这雨后的街景也有些好奇吧？左右我在府中也闷得慌，不如我带你去城北的集市逛逛？那里的摊贩可多了，有捏面人的、吹糖人的，还有卖各种新奇小玩意儿的... ...”
裴昀眼睛一亮，方才还带着几分慵懒的坐姿瞬间挺直了，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爆竹，语气里满是兴奋：“好啊好啊！我正愁没处去呢！江南虽好，却少了京城这般热闹劲儿。”
他说着，已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走吧！”
林昭昭看着他那副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出去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对一旁的春桃道：“去备车吧。”
车窗外，雨后的京城褪去了往日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街边的柳树经过雨水的冲刷，绿得愈发鲜亮，柳枝低垂，偶尔拂过行人的肩头。
林昭昭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缓缓倒退的街景，心情竟难得地放松下来。身旁的裴昀更是像只刚出笼的鸟儿，一会儿指着街边小贩手中的糖画啧啧称奇，一会儿又被捏面人摊位前围聚的孩童吸引，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活脱脱还是当年那个“皮猴”模样。
“你看你看，那面人捏得多像！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林昭昭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灵巧地捏着面团，三两下功夫，一个威风凛凛的骑马将军的小人便初具雏形，手中长枪更是栩栩如生。
“我们就在此处下车吧。”
裴昀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高声应和：“好！”车刚停稳，他便率先跳了下去。
林昭昭无奈地摇摇头，裴昀这个年纪在她那个时代正是青春期最躁动不安的阶段，对世界充满好奇，精力旺盛得仿佛永远用不完。
她提着裙摆，不紧不慢地跟在裴昀身后下了马车。春桃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后面，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生怕自家小姐和这位看起来就不靠谱的表少爷走散了。
裴昀一落地，便像被磁石吸引般冲向了捏面人的摊位，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连那老者捏面人时手指翻飞的细微动作都不肯错过。
林昭昭走近，故意调侃道：“老丈，您这手艺可真绝了！能给我捏个‘皮猴’吗？就照着我身边这位表哥的模样捏，保准栩栩如生。”
裴昀闻言，立刻转过头来，佯装生气地瞪了林昭昭一眼，却忍不住先笑了出来：“好你个林昭昭，多年不见，学会打趣表哥了！看我不把这件事说与表姑母听！”
“你敢！”林昭昭也来了兴致，微微扬起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你要是说了，我就把你当年在河边摸鱼，结果滑进水里变成落汤鸡，还被路过的放牛娃笑了半个月的事说出来，让母亲也听听我们裴大公子的‘光辉事迹’！”
这时候她真得感谢原主那模糊却又格外清晰的记忆，竟连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糗事都记得分毫不差。
“你……你这丫头！”他伸出手指着林昭昭，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算你狠！我不跟你计较！”说完，他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林昭昭，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引得林昭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捏面人的老丈见两人斗嘴有趣，也跟着呵呵笑起来，手上却不停，很快便将那骑马将军的面人完成，递给了旁边一个眼巴巴看着的小男孩。
他转头看向林昭昭，眯着眼睛打量了裴昀几眼，又看了看笑靥如花的林昭昭，捻着胡须道：“姑娘说笑了，这位公子一看便是俊朗不凡的人物，哪里是什么皮猴。老汉我看二位是表兄妹吧？感情可真好。”
裴昀背对着林昭昭，听到老丈的话，耳根的红更甚了些，却没再反驳，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林昭昭见状，也不再逗他，转而对老丈笑道：“我与表哥确实许久未见，今日重逢，多有叨扰。”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摊位上那些形态各异的面人上，指着其中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道，“那就请老丈给我捏个这个兔子吧。”
老丈应了声“好嘞”，便取了块雪白的面团，又捏了一小点红色面团做眼睛，手指灵活地搓、揉、捏、按，不过片刻功夫，一只竖着长耳朵、圆滚滚的小兔子就捏好了。
老丈将兔子递给林昭昭，笑道：“姑娘瞧瞧，可还喜欢？”
林昭昭接过，满意地点点头：“真好看，多谢老丈。”
付了钱，她转头看向还在“生气”的裴昀，将小兔子面人在他眼前晃了晃：“喏，赔罪的，要不要？”
裴昀斜睨了她一眼，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小兔子吸引，嘴硬道：“谁稀罕你的。”身体却很诚实地伸出手，一把将小兔子面人抢了过去，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嘴角偷偷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林昭昭看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也不再拆穿，只拉着春桃，慢悠悠地往前走。
裴昀捏着那只兔子面人，在原地站了片刻，见林昭昭走远，连忙几步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嘴里还嘟囔着：“这兔子捏得也就一般般，耳朵有点歪了……”
林昭昭也不理他，只饶有兴致地看着街边的摊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