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城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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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戎军破城那日，幽州城内一片祥和。
早点铺子早早的就支开了窗子，白气懒散地飘在空中，孩童们带着自家的黄狗，追逐打闹着，这景象完全不似一个边陲小城。
林璟岚昨日打碎了私塾先生江伯安的砚台，先正被他父亲镇国将军林清惩罚禁足。偏偏他是一个闲不住的性子，昨日才挨了打，今日便耐不住屋中沉闷也不抄书，趴在雕花窗棂往外瞧。将军夫人秦氏爱花，在林璟岚的小院里也栽下了满院的海棠。他百无聊赖折了一只拿在手中，轻点着逗挂在前鸟笼之中的金丝雀。
“这不通情面的老古板……”林璟岚嘴里吐槽着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一方旧砚罢了，自己已经向江先生赔过罪了，却还是吃了一顿军棍，还被锁在院中不得外出。
“岚儿。”门外传来秦夫人温柔的声音。
林璟岚缩了脖子，转身装作正研读诗书的样子。秦夫人端着一碗香甜的骨汤走了进来，她是江南知州家的女儿，温柔端庄，却跟着林清将军十年如一日蜗居在幽州这一苦寒之地。
“阿娘，您怎么来了呀？”林璟岚坐起身子问道。
“你父亲罚你闭门思过，你却在这里偷懒装模做样……”秦夫人装作不快，皱起了眉头，“等他从校场回来，我要告诉他。”
林璟岚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端起骨汤吹了吹，说道：“阿娘，你就快别吓唬我了。父亲把我禁足家中，不还是没时间管教我吗？”
秦夫人笑容暗淡了些，伸手轻抚了他额前的碎发，说到：“是啊，如今北戎在幽州城外虎视眈眈，你父亲不敢松懈，自然只有拘着你了。”
“哎……不知我何时才能想大哥二哥一样驰骋沙场呢？”他将秦夫人端来的汤一饮而尽，又拿起了海棠花枝逗起鸟来。
秦夫人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大哥二哥征战沙场你就一定要吗？岚儿，阿娘不求你……”
话还未尽，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号角。
“是敌袭！”秦夫人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阿娘！您去哪里？”林璟岚也起身要往外冲，却被秦夫人按住了。
秦夫人道：“你急什么？北戎来犯是常有的事，在屋里好好呆着，哪里都别去。”
“张嬷嬷，把小少爷看好，别让他出去乱跑。”秦夫人说完，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阿娘这是干什么啊！”林璟岚叫道，要往外冲，却被张嬷嬷和几个高壮的婆子堵住了去路。他才十二岁，挣脱不过这些平日里做粗活的婆子，只好呆在屋里，心急如焚地听着院门外的吵闹声。
北戎进犯是常有之事，可是昨日和今日父亲母亲的态度也泰国反常了些，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他慢慢朝门边看去，张嬷嬷并未守在门前了，想必是前院有更重要的事。相如今外面定是乱作一团，应该无人在意自己。他这样想着推开房门，院子内果然没人。一阵春日寒风吹过，西侧院墙下被野草遮掩的狗洞漏了出来，他虽然同他父亲一般，比同龄孩子更加高壮，却也还是半大小子，平日里就靠着这狗洞偷溜出去玩。他毫不犹豫地趴下身，不顾泥土的脏污，手脚并用地往外钻。
街上已经乱作一团，小商贩们正忙着关铺子，带着黄狗的孩童们也躲在了家中。林璟岚抬头向城门处看去，那里已经是火光冲天，城墙上还有不少豁口。
“居然是投石车！”他暗骂道，他们在幽州与北戎相持了已经一年有余，从未如此大胆过要攻城！烽火还没有点燃，想必是北戎这次攻势太猛，父亲兄长与守将们脱不开身，可怎么会呢？怎么会如此疏忽呢？
时间也来不及他多想，既然父兄抽不开身，那就该他去做。幽州城有四座烽火台，靠近南大门的那两处想必如今已经是去不得了。西北角，他暗自想到，没错，西北角的烽火台常年不用，想必也没人会从此经过。点燃烽火台，援兵不日便会赶到，一定可以解幽州如今的燃眉之急。
他摸了摸袖中藏着的火折子，穿过杂乱的街道向幽州西北城墙跑去。
“林三！你怎么在这！”林璟岚听到声音回头看去，叫住他的是他的同窗——陆志宜。
“北戎今日来犯与之前不同，我害怕会有什么变故，现在要去点烽火！”林璟岚说到。
陆志宜道：“会有什么变故？北戎这么久以来都只敢制造点骚乱便匆匆逃走了，这次肯定也一样。”
“哎！跟你说不清了。”林璟岚急道，又匆忙准备向前赶去。“我先去点了那烽火！”
幽州城虽不大，但林璟岚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子，一路跑到烽火台时太阳已经升的越发高了。他回头望去，南大门处弥漫着黑烟，北戎仍在猛攻之中，万一守城不住，再不点燃烽火，按照那群野蛮人的性子，这全城的人都要死绝在这一天了。
林璟岚爬上了城墙，却吃了一惊：“怎么会？轮岗的士兵呢？”
城墙上十分安静，除了他连只鸟雀都没有，他不敢作声，将火折子藏在袖中，四四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半坐着向烽火台的方向挪去。
不多时，他听到交谈的声音。
“将军命令要我们过来点烽火台，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啊！”一个人道。
“哼！”另一个人冷哼一声，“他如今自身都难保！幽州是座孤城，有我和主子里应外合着，今日城门必破！”
“大哥，北戎那帮野蛮人向来屠城不留活口啊！你通敌卖国，我当日劝你，并未告知将军。如果幽州城破，我们活不成的！”那人道。
“活不成？怎么活不成？”那人声音里带着戾气，“西城门一开，你我二人就发达了，到时候林家满门死于北戎骑兵刀下，我们把通敌叛国的罪名推给他们。
“死人是不长嘴的！”这句话他压低了声音，听的林璟岚脊背发凉。
“城破之后再点烽火台，等援兵一来我自有对策。我早受够了当个无名小卒草草一生，今日过后林家的功勋都要是我的！”他语气狠戾，像是吃人的恶鬼。
不行，不管如何，都要点燃这烽火台！
不为了自己活，不为了林家的那些虚名，只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
他是个莽小子，这么想着便冲了出去。
林璟岚的脚步刚迈下烽火台的石阶，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带着杀气的目光黏在自己的背上。他攥紧了袖中的火折子，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冰冷的石板路被烽火的光映得忽明忽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小子！站住！”
粗粝的声音裹挟着劲风袭来，林璟岚只觉后领一紧，整个人被猛地拽了回去，重重撞在城墙的砖墙上，喉中浮现一丝腥甜。那人的脸凑到他眼前，双目赤红，像是淬了毒的蛇：“我看你是活腻了！今天就让你死在这烽火台下！”
另一个士兵站在一旁，手攥着刀柄，嘴唇嗫嚅着，却始终不敢上前。林璟岚忍着疼，抬头瞪着他：“你想让北戎屠城，想让林家背通敌的黑锅，我偏不让你得逞！这烽火台，我今天点定了！”
“定了？”那人笑容狰狞，粗糙的手掐住林璟岚的脖颈，力道越来越大，“你以为你是谁？林家的少爷又如何？如今都不算数了！等西城门开了，北戎的铁骑踏进来，你们林家满门都得给我垫背，你也一样！”
窒息的痛苦涌上来，林璟岚的眼前开始发黑，可他的手还在拼命摸索，终于触到了腰间别着的短匕，那是他十岁那年外祖从江南特意送来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短匕朝着那人的胳膊划去，鲜血瞬间渗了出来。那人吃痛，掐着他脖颈的手松了一瞬，林璟岚趁机挣脱，踉跄着向前跑。
“臭小子！”他捂着流血的胳膊，怒吼着冲了上去。
林璟岚的心脏狂跳，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呼啸的风声。烽火台近在眼前，柴薪堆得老高，他伸手去够火折子，却因为慌乱，火折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刀已经劈了过来，林璟岚猛地侧身，刀锋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将他的衣袍割开一道大口子。他顾不上疼，朝火折子扑了过去，重重摔在了冰凉的地上。他伸手就要去去捡，指尖刚碰到那温热的竹管，就被一脚踩住了手。
“啊——”
骨头碎裂般的疼痛传来，林璟岚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可他死死咬着牙，另一只手撑着地面。他抬起头，看着那人扭曲的脸，笑了笑：“你拦不住我……”
话音未落，他将火折子用力掷向柴薪堆，火星落在干燥的松木上，瞬间腾起了小小的火苗。
那人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疯了一样扑过去想踩灭火苗，可幽州城本就干旱，那火苗遇风就长，眨眼间就烧着了半堆柴薪，浓烟滚滚而起。
见火势无法控制，那人双目赤红，一把揪住林璟岚的衣领，道：“小子我杀了你！”
说罢，他反手便将林璟岚向墙壁上摔去。
“咚——”的一声闷响，林璟岚的后脑狠狠磕在了坚硬的石壁上，他直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只看了那通敌卖国的人一眼，便昏死了过去。
……
正元十二年，北戎进犯大齐要塞幽州，守城的镇国将军府一夜倾覆，无人生还。所幸远安王萧云淮率靖北军千里奔袭，才得以保住幽州，将北戎铁骑逐出关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城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