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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争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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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夏知许比平日起的略晚一点。睡的并不安稳有这个混世魔王在旁边不被他闹就算是烧高香了。
她刚有动静就把荆楚衍吵醒了他软软的蹭了蹭夏知许,“公主别闹,我们再多睡一会儿,晚一点起没事的。”
夏知许本想妥协结果云霞来报:“公主依您的意思把赵太傅请来了。”
荆楚衍方才那股子鲜活劲瞬间像被戳破了的气球泄了个干净。顿时他的周围漫起了不知所措的闷气因为他知道他怀里的公主没空应付他了。
“云霞。”夏知许开口,声音不高,却打破了寂静,荆楚衍立即收回了手背对着她生闷气。“替我更衣,让正殿太傅上坐,咱们呐去见见这个柳公子。”
走进竹轩亭柳月貌早已开始温书旁若无人般的认真连夏知许走进来都不知。
夏知许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似毫无波澜,却又能将一切吸纳进去的沉静。
着实有趣。
当真是……有趣极了。
她突然很想看看,这样一位妙人儿要是发起火来会是什么样子。
此时的柳月貌发现了她,很淡定从容不迫的行拜礼等着公主的下一句话。姿态与那日并无不同,只是那微微的眼睫中,藏着他也不知道的心事。
“赵御来了。”夏知许并没有看他,也没有让他起来,享受着他低声下气的快感。
她自顾自坐下,眼里没有愧色,也没有惊慌,甚至不会担心他会随他的老师回去。
“是,我听冬文说过了。”柳月貌保持着那个姿势,声音却很平稳。
“想回去吗?”她喝着茶眼神不自觉的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
“我……不愿回去。”
这倒是挺出乎意料的连她都没有想到本以为他会看到老师来要人巴不得跟他回去。
“那就好,既然你老师来了我也不便打扰。自己去和你“敬重”的老师说话去吧,他在正殿等你。不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你也清楚吧。”
柳月貌会意,又低了半分腰垂首道:“是,我会和我老师说清楚的。”
随即他便立刻跟着高福顺往正殿走去,而她端起手边的雨过天青盏,抿了一口温度正好的茶茗。眸子转向窗外,盯着柳月貌那挺直的脊背若有所思。
“去,让高福顺好好在门外听着,一句话都不能放过,再来给我回话。”夏知许对背后站着的云霞说。
……
刚踏入正殿的柳月貌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师长,当然赵御也没想到来的是他,面色很和善一直认为他是为了救同门才被迫替陈执玉进宫的。
“学生柳月貌无颜面对师长。”他做出一副羞愧的样子不敢看着太傅。
“快起来,快起来。”赵太傅立刻从座椅上下来扶着他,“好孩子,好孩子不怕了。今日我必然把你要回去,哪怕是公主也不能当街抢人强纳入宫啊。”
“不……不。”
赵太傅很诧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你……你这是何意啊?我念你是为了同门被掳进宫今日才特意来要说法的。”
柳月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学生承蒙公主殿下青眼,留下侍奉乃是殊荣。但师恩深重,学生断不敢忘,可这去留之事,不是学生能掌控的,亦不敢违逆殿下之意。”
短短几句将去留的决断,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全推到了她身上。甚至和师门决裂都显得好像是被迫的,颇有几分悲情色彩。
赵御是谁啊,怎会听不出来他这冠冕堂皇的话。
“少和我说些没用的话,今日我就要你一句话。愿不愿意和我回去,无论如何只要你回去,我保你必能有所作为。”
顿时正殿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揉搓着自己袖口,看着那锦衣华服里包裹着的粗布里衣,他那赤红的双眼不假思索的回答了问题的答案。
“学生不愿意……”
赵太傅闻言,指着柳月貌,半晌说不出来话。直接拂袖而去,留下一句“从此老夫没有你这个学生!好自为之!告诉公主我断然不会再来打扰你半分。”
顿时正殿内静了下来,只有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赵御烦躁且带着愤怒碾过碎石路的沙沙声。
这时的柳月貌终于露出了他真实的面目,脸上并没有任何羞愧和忏悔,他非常清楚他就是要借着公主往上爬,哪怕和老师恩断义绝也在所不惜。
当然这些话被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了夏知许,她很满意他表现,甚至笑出了声。
“倒是小瞧他了,这宫里终于来了个有趣的人。去,让高福顺给他安排好过几日会试的东西。告诉他,如果缺什么尽管提。”
“好。”云霞应着。
然而赵太傅拂袖而去的震怒,并未被偌大的宫墙而阻挡,毕竟京城的风可是会吹死人的。
只见赵太傅步伐匆匆的走进临时落脚的客栈一脸愤慨的看着客房里的陈执玉。
“老师,怎么样了?公主还不肯放人吗?要不要我去说?”陈执玉担心的凑上来问道。
赵太傅看了他一眼很是生气,明明是同门这边陈执玉还担心他呢,他倒好准备做公主的门下客了。
“呵,哪是公主不肯放人,分明是他早就打上搭公主这条船的心思了。”
陈执玉很是不解,“难道子貌他同意了?他不是替我进宫的吗?”
“什么同门什么老师,都是他框你的!你怎如此傻乎乎的被利用了都不知道呢?”
赵太傅很愤慨没想到自己把一个白眼狼养了十多年真是寒心啊。
“这……这子貌他不会的,现在可怎么办啊老师。”
“还能怎么样?踏踏实实的准备好会试,我权当没有他这个学生,对外只有你一位学生。”赵御恨铁不成钢的回道。
但消息肯定瞒不过去,不要他们说没几日就在这次会试的圈子里传出去了。攀龙附凤忘恩负义的骂名隔墙叫嚣,言辞隐晦却尖锐如刀。
但他不在乎,他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这些虚妄的骂名根本不值一提。
这种沉默的、压抑的日子缓缓逝去,暗藏这蓄势待发的关注让人觉得微妙,也满足了夏知许玩乐人生的快感。
直到这日傍晚,夏知许突然想起明日就是春闱会试的日子了,今日便该宵禁戒严了。
那个曾让无数天下学子彻夜苦读,和让她把他“请”进宫的契机终于要到来了。
“云霞?”夏知许突然说道。
“公主您有何吩咐?”
只见夏知许拿温热的帕子擦了擦手,好奇的问道。
“柳公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云霞低声道:“听秋言说他今日和平常一样早起温书,并无不妥。但竹轩亭的灯火亮了一晚上,似是在检点笔墨。”
“检点笔墨?倒是没想到他这么沉得住气。”
云霞接着说道:“是,连高福顺这个在宫里待那么多年的老东西都没想到。”
夏知许嗤笑了声,“有趣,他可比那些什么公子哥好玩多了。去,明日给他拿库房里那件暗青色的金丝暗纹长袍让他穿着去贡院。”
“是。”
夏知许随手丢下帕子,“哦,对了再拿上那个软毛织锦风领。”
“是……”云霞答应着。
夏知许好奇顶着满城风雨的骂名,甚至不惜和师长决裂,还有着无处不在的压力和审视,他真的都会照单全收吗?
会试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坐着宫里专门给他准备的轿子。从轿子上下来,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还有看好戏的戏谑,也有极少数不解的探究。
其中有许多一同入京的文人墨客,他穿着那身奢华至极的衣衫下轿承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其中不乏有陈执玉,里面大多数人可能半辈子都买不起他身上随便的一个配饰。
可陈执玉还是不肯相信那个能写出这样文章的同门,权势地位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吗?
三日春闱,与奋笔疾书的书生而言,是呕心沥血,争分夺秒的煎熬。贡院辰时开门放人,苦坐思了三日的举子们,或意气风发,或面如死灰,如潮水般从威严的龙门中涌出。
柳月貌攥着自己的行囊,袖口金丝绣的云纹正硌着手腕,衣衫上还带着宫里熏香的余味。而公主派出的侍卫一早便在贡院外等候,他正打算上轿,却被后面的一声叹息声拦住。
他转身一瞥便是陈执玉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旁边的侍卫刚准备拦,柳月貌便扬手止住侍卫:“无妨,是故人。”
“可否去客栈一叙?”陈执玉侧身引路,他背上的行囊叮叮咚咚的,敲打声在客栈的木质楼梯上回荡着。
客房里炭盆烧的很旺,陈执玉看着他卸下那件价值不菲的外袍,露出内里洗的发白的衣衫。
“子貌,我信你没有骗我。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最知道了,你告诉我当日是不是公主逼你那样说的?”
柳月貌斟茶的手顿了顿,水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的响。
“不是。”柳月貌将茶盏推向他,浮末聚了又散。“子玉,我不是圣人。我就是个愿意攀附权贵的小人,我和你不一样,如果那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绝对会不惜一切的往上爬的。”
“子貌…你这样对得起谁?你知不知道老师听你说的那些话很是寒心,好几日都没有缓过来心里像堵着一口气一样。”陈执玉的声音很轻但言语中的质问不言而喻。
柳月貌望着眼前这个眼神赤诚的少年,他顿了顿更加坚定,“我对的起我自己,我也只需要对的起我自己,无愧于心。我只要对的起那个心里充满野心的我自己,我不想因为俗物而低头,所以我要成为那样的人。”
柳月貌突然笑了,事情积压在他心里很久,说出来居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
“所以……权势地位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哪怕……”
“哪怕利用你。”
柳月貌话接的很快,快的好像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一样。“哪怕是踩着你的肩膀—不,是哪怕把我们这些年的情谊所有的诗酒唱和全部踩在脚下碾碎了铺路,我也要爬上去。”
此刻他站起来,影子投在墙上,被烛光拉的扭曲:“你知道我进京看到了什么吗?趋炎附势阳奉阴违一个个全找了可靠的靠山,而你呢?只看到了京城有多繁华盛大,光有他一个小小的赵御管用吗?写好文章管用吗?得到圣上几句夸奖有用吗?进了朝堂终究是被别人踩死的命!”
而陈执玉也站起来此时的两人隔着那张小小的案桌相望,像隔着多年的对光对望。
“所以你那日故意把我推出去,让公主注意到就是为了让公主看到你吗?”陈执玉攥紧了桌子气息不稳胸膛猛烈起伏着。
“对,把你推出去激怒了公主与我无关,若你被公主看上,我知你的性子断然不会进宫,那这时我的机会就来了。”
陈执玉没有想到这个与他从小长大的人会是这样的,得知真相后很痛苦却不敢面对事实。
“那……那你当时为何做出一副被迫的样子呢?”陈执玉不死心道。
“不做出那副样子你相信吗?只要你相信了告知了赵御,他一定会越过公主去皇后面前要我的。到那时我的价值就变高了,而不是一个能被随便拿捏的穷酸臭举子。赵御的存在不过也就是一个棋子,当然你也是。”
柳月貌话说的痛快把这两日的郁结狠狠的砸在了陈执玉的面前感到了解脱。说完柳月貌头也不回的走了带起的风把面前的茶吹凉了也把两人的情谊吹淡了。
陈执玉久久缓不过神慢慢的跌坐在地下,心里很不是滋味。
出来的陈执玉同样也很不好受,他本不想这样把事情明晃晃刨析在他面前的,但谁让他自不量力的来问呢。
“柳公子……轿子备好了。”
柳月貌恍惚了一瞬,“好,我这便回去。”
柳月貌缓步走出客栈,久久缓不过神,凭借着侍卫的催促勉强上了轿子。
而在不远处的街口,正有一辆由两匹通体黝黑的千里良驹组成的马车。那马车四周挂满了精美的丝绸帐帘,马车内更是奢华无比,铺满了柔软的绒毯。
里面的人呢?手正随意的撩起帷帐眼睛目不斜视的盯着前面移动的软轿。
“他有什么好的?阿知连让我看一眼都不让。木讷的跟冰块有什么区别?”荆楚衍气鼓鼓的说着。
旁边从小贴身伺候的小厮千升开口了,“主子,还回宫吗?”
他侧过半张脸看了小厮几眼,“算了,好多天没回府了,我想爹娘也该想我了。千升,去北边的甜品铺子给我娘买点零嘴解解闷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