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熟》关零

8、酒局

　　楚影犹豫了小半个月，才赶在年前入了职，成了冯绥清的下属。

　　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原点。毕业以后，他的生活一波三折。他几经困难，从一个普通的业务员开始，像颗螺丝钉一样努力工作，辗转几个公司，历尽千帆才成了楚经理，却因为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而一切归零。他进了新的公司，又成了一个最最普通的业务员。

　　今天是大年初一，好日子。可惜他没有心情品味这个新年，脑子里满是马上要来的应酬，就像两颗粘得紧紧的磁石在他脑中打转一样，搞得他有点发晕。

　　冯绥清看他脸色不对，怕他紧张，还跟他打马哈哈，提起步捷来他们公司面试的事。

　　“步捷？她来我们公司面试了？”听冯绥清说，楚影有点惊讶。

　　“对。就小年夜那天，那天你不是出去陌拜了吗，就没跟你说，爱迟给我简历的时候，我还看了好几遍呢。”冯绥清走在他旁边，也和他一样的语气，“我还说呢，那么稀有的名字，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了吧？结果面试的时候发现就是她。她看见我还可害羞了，面试的时候结结巴巴的。”

　　楚影也觉得神奇，随后就替步捷说话：“步捷挺认真的，做业务比较上心。就是她没有小黎稳重，有时候容易着急。”

　　冯绥清点点头：“是，挺好的。学校也好，履历也好，而且之前的业绩也挺好的。楼姐也挺喜欢她的，让她年后来入职。”

　　楚影问：“我们部啊？”

　　冯绥清反问：“不愿意啊？”

　　楚影笑了笑：“不是。”

　　他跟着冯绥清走进酒店，坐上电梯，被酒店人员带到包厢。甲方的人早早就来了，看见他们进来，都起身迎接。

　　冯绥清见惯这种场面，十分熟练地寒暄说笑，几个老板也被她逗得很开心。楚影在旁边没有说话，总觉得不太适应。

　　他已经习惯以上司的身份和人见面了，以前都是他带着步捷她们，可是现在他是下属了，看着冯绥清挡在他身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儿。

　　“冯小姐啊，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之前那么多次都是找你们的。这几年房产不好做，建材么也不好做，我们这边呢是有点为难……价格是真的太高了。”男人喝了口酒，继续说道，“要么你跟你们领导通融一下，就按照之前的价格合作好嘞。”

　　冯绥清有点无语，但还是挂起笑容：“陈总，您这不是难为我吗。之前的价格放到现在来做要亏的，公司已经不允许了，我没这个权限啊。要是我有这个权限，那我肯定也能跟您商量的。”

　　男人眉头一皱，表情不快：“你以前跟我谈生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哦。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心思么是多，一会儿说价格好商量，一会儿么又说价格不是你定，那这个传出去要我怎么做人啦，我不做人了，要给同行看笑话的啊。”

　　冯绥清嘴角抽了抽，说：“主要是我们这批板材实在是很难做的，难做价格就上去了，您要去别的公司，价格肯定是没我们高的，但是质量肯定也没我们公司好，我们公司一直都是追求高质量的，您要低价格，那真的没办法。”

　　男人穷追不舍，说：“那这样嘛，你还是跟我把酒喝了，喝了什么都好说。”

　　男人说完这句，包厢里其他人都开始劝酒。有几个还让冯绥清挨个敬酒。

　　冯绥清已经喝了很多，胃胀得难受，被弄得十分难堪，看见他们戏弄人一样的表情，心中产生无限后悔。她在想，当时为什么要和他打电话呢？为什么还要去拜访他？为什么还要出来？今天是大年初一，她留在家里陪着爸妈不好吗？

　　她咬了咬后槽牙，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心里的冲动。

　　“陈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来之前您也不是这样跟我说的，这一趟您也是知道，我是诚心诚意跟您商量的，您已经还了两次价了，我们楼姐也是亲自跟您说过了的。这次是她回老家了，她来不了，才派我跟小楚过来。那要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男人的脸色顿时黑下来，他瞪了冯绥清一眼，随后又喝了一口白酒，还站起来说要敬酒。其他几个人也都站起来，继续劝冯绥清喝酒。

　　冯绥清喝下酒，脸色愈发难看，心里一阵恶心，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她拿起包，拉着楚影就要走人。

　　楚影刚刚就觉得很尴尬，毕竟一进来，他打个招呼也没有人理他。刚刚冯绥清被劝酒，他想拉着，冯绥清还给了他个眼神，让他别多管闲事。

　　他见势不妙，立马拉着冯绥清不让她走，顺道安抚她坐回位置上，给她使了个眼色，又镇定了一下，熟练地挂上谄媚的微笑，拿起白酒杯倒了白酒，从容地面向对面的客户：“陈总，今天可是初一的好日子，新年新气象嘛，谈生意嘛，不要为了几句话伤了和气。刚刚是我们不对，您呢，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冯经理是在开玩笑呢！”

　　他又举起酒杯，说：“陈总，生意就要讲究一个和和气气，这样才能互惠互利嘛。这酒不好喝，喝了传出去让外人看笑话，我们冯经理今天也不太舒服。不如这样，这杯酒啊，就由我代我们冯经理喝。”

　　冯绥清有点僵硬，拉了拉他的袖子，可是他却云淡风轻地喝了好几杯白酒。对面的男人盯着楚影，眼见着他一杯一杯喝下去，突然笑了。他站起来，像是酒劲上头似的，高声喊着好。

　　酒局结束已经是中午，冯绥清一出来，就责问楚影：“楚影你没病吧？你都不会喝酒，还替我喝，那可是白酒啊，你不怕你喝完走不出来啊。”

　　楚影盯着眼前的石子江，说：“还好吧。还行。我觉得比啤酒好喝。”

　　冯绥清皱着眉头，忍不住抓着他，有点担忧地看着：“你真的还好吧？我刚刚都怕你吐出来。”

　　楚影说：“真的没事。偶尔喝一点而已。那么大一单生意，你不要？”

　　冯绥清气笑了，抱着手臂看着他：“有句话叫‘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呢。本来是想带着你镇镇场的，早知道不带了，都快被你吓死了。”

　　楚影说：“还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呢，喝两口怎么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别替我委屈，这样的事我愿意。”

　　“真是没节操……”冯绥清还在气头上，又从包里拿出签完没多久的合同单子，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哪个老板不这样啊？你以前没见过啊？大惊小怪。”

　　她又冷静了一会儿，打电话给妈妈，说她下午就会回去。楚影在旁边耐心等待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的江。

　　他喜欢南方的气候。温暖、湿润，比起喜越暖和得多，还不用担心暖气费。所以当时毕业的时候，他也留下来了。

　　楚影出了神，被冯绥清拍了一下说要走了，反应过来时，看见江面上正飞着一只鸟。

　　走了几步路，他突然感觉头晕目眩，冯绥清走在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叫住冯绥清，问她能不能搀着他，他好像有点难受。下一秒，他就在河边的甲板上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