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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未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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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暦2025 令和7年夏
拨开门口的布帘,琉璃风铃叮叮作响,有浅葱色的纸片缀在下面,随着来者的动作翻飞。炸物的香气从屋内飘来,和着清酒的清冽,揉进尺八的泣诉,引出回廊之下的一湾浅溪,缓缓地穿过枫色矮桥,最后汇入被白石环绕的池塘,牵得惊鹿一声轻响,月影颤动。
被桑皮纸包住的小烛灯被竹骨撑出一个方正的轮廓,又被暖光描得毛茸茸的,映着桌上的饭菜。两壶清酒,几碟渍物,各色天妇罗,烤秋刀鱼和一小撮萝卜泥。梳着传统发髻的招待已经端着碟子跪退至门外,唯余角落里一名看不清容模样的侍女,颔首低眉,将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正漫不经心拨弄着三味线。
显而易见,这是一间日式酒馆。是警视厅特别搜查-行动组“新选组”,与其直系领导“会津藩”代表松平容保,见面的地方。
近藤勇和冲田总司已经入座了。冲田总司跪坐下来,坐在土方岁三本该坐的位置上,将公文包放到腿边。他深吸一口气,向侍女点头示意停止拨弦离开这里,又握了握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像是给自己打气。那是一包Hope,香烟,包装完好,从未启封。他早些年肺就不好,也从不吸烟,只是经常看着土方岁三看着卷宗吞云吐雾,玩笑道:以后要是有人想暗杀副长可太容易了,断了您的烟就成功一大半了。
如今,他的口袋里装着这东西,也不过是为了纪念,纪念那些支撑着他将这条路走到底的人…或事。
“松平容保大人。这五年,我们警视厅特搜组…新选组,通过Myosotis提供的内部资料,和他自己的战斗数据和行为模式,制定了许多针对性战术和抓捕方案,且抓捕了该组织的大半核心干部。如今,我们的…现任副长,兼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也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行动方案和战术报告,兹事体大,还请您过目…”
说着,近藤勇接过冲田总司的递过来的资料夹,郑重其事地,将其双手奉于松平容保。
冲田总司表情倒是很平静。他性格如此,不比近藤勇更尊敬这位直属领导,只是看着对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安静地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等待着这场漫长行动的终局。
♪西暦2013 平成25年秋
天空湛蓝,蝉鸣已消,但秋老虎余威尤烈,将酷热的烈阳泼向球场。一个平平无奇的午休时间,运动鞋面在新选初中的塑胶跑道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把长发绑成一个高马尾的和泉守兼定,将校服袖口撸至手肘,胸前扣子解开三颗,此刻正心满意足地沐浴在少女们:啊啊啊和泉守学长真是又帅又强啊啊啊啊——的尖叫声中,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转身过人,定点三分,摆出三井寿的标准投射,将球砸到了篮板上,
然后咣地一声击中了堀川国广的脸。
全场的欢呼声在此刻哑然。和泉守兼定小声地我草了一句,立刻扒开人群,三步并两步跑到那个倒霉蛋身边,看他垂着头一动不动,似乎被自己砸傻了:“啊啊—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堀川国广这才回过神,他默默地俯身,把篮球捡起来,递还给对方。
他抬起头,扬起一个浅淡的,安抚对方的笑容:“没事。”
把篮球还回去,少年重新往身上提了提身后背着的——吉他,贝斯的琴箱?还是什么,总之一个巨大的黑盒子,要比堀川国广本人高出许多。
少年默默离开了。
和泉守兼定看着堀川国广离去的背影,回味着他刚才的笑容。短短的头发,左偏的刘海,和自己一样的浅葱色眼睛,笑起来……还挺好看。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伴随着场上男同学的:回来接着打啊!愣着干啥呢!?快上课啦!的叫喊,和泉守兼定才一抹额头的汗水,嚷嚷着来了来了!抱着球回到了场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对抗。
——那一年,他们14岁。
14岁。荒唐,发梦,中二病的年纪,和泉守兼定的人生梦想有很多,比如成为迈克尔乔丹那样的空中飞人,或是成为Chester Bennington那样的摇滚主唱,亦或是,更实际一些,继承衣钵,成为养父土方岁三那样的王牌传奇警察,反正他从小就跟着土方先生在新选组乱晃,披着他爹的羽织对警员下令:去,给我买瓶波子汽水……然后被土方岁三拎回去暴揍,搅得整栋大楼都不得安宁。总之,小小少年的梦想多得就像是碳酸饮料里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涌现,炸裂,此起彼伏,被心脏随着热血泵向四肢百骸,自有使不完的力气。
就在他第五十次请求土方岁三给他预支一年的零花钱买那把Gibson的枣红色吉他,土方岁三不疾不徐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Hope,抖出一根,咬在嘴里,拿起桌上的报纸。
“不给。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你偷一把回来,然后我亲自逮捕你,就当给我年底冲业绩了。”
和泉守兼定被噎了一下。他撑起身子,这时的他还不算很高,但个子也蹿到了176,比土方岁三还高出一些:“老爸!您不想看到我像金世晃那样,站在舞台上用一把断头琴,一曲原创曲LoveStory嗨翻全场吗!?”
“金世晃?断头了?哪个朝代的?”土方岁三翻了一页报纸。
“现、现代。……不对!”和泉守兼定舔了下嘴唇。“不是,谁断头了!?是断头琴!而且,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想——”
“好了,不行,没门儿,别想了。”土方岁三说着,翻了个白眼,“一天到晚没个定性。一会儿想干这个一会儿想干那个。你这学期成绩怎么样?马上期末考了,这次能稳住前五吗?”
和泉守兼定躺回沙发。稳住前五倒是可以,对实力和帅气的追求是他一以贯之的课题。但是这件事不是今晚的重点。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搞到一把电吉他,组一支属于自己的乐队。他都想好了,乐队就叫Rising,帅气,张扬,符合他一贯的本性。至于自己现在连六线谱都不认识,有谁愿意跟他一起合作,歌谁写,词谁作,这些都还是未知数,但对和泉守兼定来说似乎只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事。
他回到屋子,瘫回床上,滑动解锁手机,翻了翻line和通讯录,认识的哥们都是些篮球痴和剑道狂,懂音乐的没几个,最多去KTV点个Mr.Children或者サンボマスター,逮着一首《青春狂骚曲》鬼哭狼嚎,没劲透了。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他想到今天中午时被自己那个帅气过人,定点三分砸到的,身高估计还不到160的小家伙。说是小家伙也没办法,因为他背后背着的那个大箱子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罩住,压垮了,把本来就不怎么高大的身材比衬得尤其娇小。
但那东西仔细想想确实有点像个大琴盒。可能装的不是吉他,而是贝斯。
想到这里他立刻从床上弹起来,飞快地发LINE给加州清光,这位同处剑道部,却热衷于八卦和美妆的万事通:
清光!你知道我中午砸的那个男生是谁吗?不是我们班的!
那边很快显示已读,轻飘飘地回复道:砸人?你终于开始当暴走族了?拉黑吧,哥们一场,我和安定不会给你告老师的你放心。
和泉守兼定被对方气笑了,他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过去:我,中午投篮,砸到人了。那个人个子不太高,估计还不到160,黑头发,蓝眼睛,刘海往左偏,长得和我……想到这里,他望着天花板,又低下头,有点像,但也不太像。
他补充了最后一句,他还背一个巨大的盒子,像琴盒。
加州清光很快回来,哦,2年B组的堀川国广。你说琴盒我就知道了,就是他没错。
和泉守兼定打了个响指。他无视了加州清光后续的:怎么了砸出感情了/看上人家了/人家是正经学生别总想着砸人家,把手机丢到一边,倒回床上。
和泉守兼定在2年A组,堀川国广在2年B组,二人离得很近。明天就去会会这家伙。他心里想着,似乎已经看见自己拉着一位bass手走上摇滚之路的未来,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翌日。
和泉守兼定买了只热狗面包和可尔必思,大摇大摆地走到2年B组门口。现在是午休,班级里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着,女孩子们拼成一桌互相拍便当发ins,男孩子们聊着最近的漫画和游戏,不时发出兴奋的笑声。堀川国广就在班级不起眼的位置坐着,没在吃饭,而是看着窗外,自动铅笔点在练习册上,也没做题,似乎只是在走神。
“那个——堀川国广!”
B组的同学被和泉守兼定这大嗓门吓了一跳,说笑声停止了,又看到对方兴致勃勃的样子,显然只是来找朋友玩的,视线一触即散,不再关注。
堀川国广倒是很惊讶,他扭过头,看对方正招呼自己过去,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自动铅笔。
“哟。我是和泉守兼定。来,这是昨天的赔礼。”
和泉守兼定把热狗面包和可尔必思都塞给堀川国广。“不好意思啊!昨天打球砸到你了,哎,打到忘情就是这样的。”说着,他帅气地一甩脑后的长发,那动作和语气,完全不像是来道歉的,反而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帅而自知的迷之自信……虽说也不让人反感。
堀川国广收下热狗面包和可尔必思,有点困惑,但还是点点头:“……好。谢谢。”
眼见对方已经打算回到座位,和泉守兼定立刻握住堀川国广的肩膀,握得对方身体明显一颤:“那个!我还有个事想问你!”
堀川国广回过头。
“你那个,琴盒!我想看看!”和泉守兼定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堀川国广的眼神微妙地变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挣开对方的束缚,沉默片刻,“您…是音乐部的部员吗?”
“不是!我是摇滚部的。哦当然还没成立,不过未来就会成立了。”和泉守兼定自信地一拍门框,头向侧歪,撑出一个别人摆了只会觉得脑子有病,但是他摆还真的有点小帅的微妙姿势:“怎么样!让我看看吧!”
“……啊。”
堀川国广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他回到教室,拎起那个看起来就比他高出一大头的琴盒,指了指上面:“那,我们去天台吧。”
午休的天台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其间,将二人的白色衬衫的下摆吹起,也将和泉守兼定的长发吹出一个潇洒而帅气的弧度。堀川国广把刘海往左顺了顺,找了个遮阴的位置,拨开琴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看,是小提琴。”
堀川国广苦笑着对和泉守兼定说。
“……。草。”和泉守兼定被这荒诞的一幕逗笑了,他嗯啊啧了半天,指了指堀川国广手中的小提琴,又指了指堀川国广脚边的那个大盒子,“你,用这么大的盒子,装小提琴?你这东西装把中提琴什么的也合理吧??”
“呵呵……里面都是些备用的琴弦,微调器和松香什么的。我习惯把东西准备得齐全一些,这样比较会安心。”堀川国广说着,就要把小提琴放回去。
“那,那你会拉吗?”
堀川国广微妙地看了和泉守兼定一眼,手上的动作并不停止:“无论如何,小提琴都是没有办法进入摇滚部的呀。”
他彻底扣好卡扣,把琴盒背回身后,小小的人扛着这这么大的东西,就像是被什么巨大的阴影抓住肩膀了似的,看得和泉守兼定一愣。
“抱歉!和泉守同学。没法帮上您的忙了。麻烦您再找别人问问吧!”
他说着,有点无奈地,露出一个淡之又淡的笑容。
不等和泉守兼定说话,他鞠了一躬,背着那个巨大的琴盒,推开天台的安全门,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