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病患》薪芯

13、狡猾

　　太狡猾了。
　　伊娃低头坐在心理咨询室的办公椅上，吹风机的声音在她耳边聒噪地响着，头发则乱糟糟地飞起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穿梭在她的发丝间，一边按着她飞舞的长发一边梳理着，好让她漂亮的头发不会打结。
　　吹风机的声音暂歇，她的头发蓬松了起来，些微的自来卷让她看起来像是橱窗里摆着的人偶。
　　伊娃看着腿上的湿毛巾，默然无言
　　汉尼拔将吹风机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又俯下身拿走伊娃腿上的湿毛巾，她那被磕红的膝盖已经不那么肿了。
　　他将毛巾也叠好放在一边，看向伊娃。
　　伊娃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她双手紧攥着，仍旧不置一词。
　　汉尼拔启唇道
　　“我们聊聊吧，伊娃。”
　　说着，他便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落座，伊娃看见他将手肘搭在膝盖上，白色的衬衫袖口外，他的双手交握着。
　　伊娃一怔，别开视线。
　　他扮演着她的心理医生，与从前一般无二。
　　“在你杀了我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他耐心而平静地询问着，把自己所有的情绪藏起来，好引出他人的弱点。
　　伊娃答不出来。
　　她抿起下唇，把微弱的颤抖掩藏起来。
　　但这些细节逃不过心理医生的眼睛，汉尼拔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在精心呵护一朵刚刚移植来的玫瑰。
　　若它渴水，不必说出口，他便会给予它所需要的一切。
　　“只要你想，这里会成为你的家”
　　这话不紧不慢地落进伊娃的耳朵里，像是个甜蜜的邀约。
　　接着他起身走来，再次朝她伸出一只手。
　　那手在她的面前，指尖散发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
　　伊娃看着那只手，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头。
　　她把自己冰凉的手指搭上去，汉尼拔温热的手掌将其包裹住，轻轻拉起，把伊娃轻而易举地带进了他的怀中。
　　他宽阔的身子拢着她娇小的身躯，健实有力的双臂环着她的肩膀。
　　他轻轻揉着她的头发，贴心地安抚着她。
　　伊娃感到自己正在巨兽的口中，这里温暖、阴暗、终日不见天光。
　　这里，是她唯一的归宿。
　　…
　　巴尔的摩近日里突然变得风平浪静，那些骇人听闻的杀人案好像被一把剪刀突兀地剪断，自此草草收场，没了下文。
　　怀特家族的弑母案便是那把剪刀。
　　杰克盯着手里的一沓文件，面色沉沉。
　　他起身套上椅背上的大衣，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
　　…
　　莱克特医生的病人最近都收到了一则通知，自即日起心理咨询的预约由每日8位调整为每日5位。
　　并不是所有病人都接纳这个调整，富兰克林就是其中一位。
　　心理咨询室的沙发上，一位圆脸的中年男性显得有些着急
　　“您减少的问诊时间正好是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我每周都是预约了这个时间段。”
　　汉尼拔靠在沙发后座上，双手交握在膝盖上，平静地说“我认为你问诊的频率超过你所需要的心理帮助应有的频率，富兰克林先生。”
　　“但这一个月都是这样过来的。”富兰克林不敢置信地笑了一下“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汉尼拔对此并未做太多解释“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决定，富兰克林先生。”
　　说着，他站起身扣上西装扣子，并抬手向门口。
　　富兰克林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汉尼拔，将口中的质问憋了回去，保持着最后的风度离开了这栋别墅。
　　送走富兰克林，汉尼拔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便打开了连通着客厅的房门。
　　十点整，阳光明媚、窗明几净，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位看书的女孩，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
　　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她，她银灰的眸子越过金色的发丝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落回书上，只是放在沙发上的脚趾却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汉尼拔站在原地望着她，启唇道“我为你准备了早餐，你注意到了吗。”
　　伊娃的目光仍旧落在书上，她抿了抿唇
　　“我没看见。”
　　不远处的餐桌上，三明治已经完全冷掉了。
　　汉尼拔看了看那三明治，又看了看伊娃，过了片刻，他走向那盘冷掉的三明治，把它带进厨房收拾掉。
　　他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希望能够了解你的喜好，伊娃。”
　　接着他打开冰箱，侧身询问道
　　“冰箱里有牛肋排、小羊排，你更喜欢哪个？”
　　伊娃将目光从书上抬起，与汉尼拔对视，只见他面色温和，深棕色的眸子却暗不见底。
　　她便合上书“冰箱里没有我爱吃的。”
　　胃仿佛被绞了起来，她已经一个上午没吃东西了，昨天晚上凭着必死的觉悟吃下去的东西也早就消化殆尽。
　　但她不想再吃那些“东西”第二回，仿佛接受了它们便是彻底的投降。
　　伊娃垂下头，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
　　或许她不该冒险触怒他，或许没过多久她也会变成一道菜。
　　然而汉尼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那我们只能出去采购些食材了，到时你再告诉我想吃些什么，如何？”
　　伊娃愣怔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汉尼拔带着笑意的眸子。
　　接着伊娃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捏紧了手里的书。她瞳孔紧缩，像只受伤的小豹子一样盯着拿枪的猎人。
　　汉尼拔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敌意，他打量着她，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门铃响了
　　“叮咚”
　　两人的对视被打断，汉尼拔摘下围裙来到大门前，他查看了一下猫眼，接着回头又看了一眼伊娃。
　　伊娃躲在沙发靠背后面，警惕地看着他。
　　汉尼拔打开了门
　　杰克站在门口，
　　“你好，莱克特医生。”接着他向门内张望，鹰一样锐利的眼睛锁定了伊娃“你好…莱克特小姐。”
　　伊娃毫不畏怯地与他对峙着，只是紧绷的身体出卖了她的不安。
　　汉尼拔把一切尽收眼底，他朝左侧挪了半步挡住杰克的视线，
　　微笑道“你吓到她了，杰克。今天有什么事吗，我记得现在还是你的上班时间。”
　　杰克收回紧盯着伊娃的视线，对汉尼拔道“我们进去详谈。”
　　汉尼拔欣然道“何不在餐桌上谈，正好家里食材充足。”
　　杰克沉默了片刻，还是颔首答应了。
　　伊娃于是立刻放下书欲朝楼上走去，身后却传来汉尼拔沉稳的声音
　　“来搭把手吧，伊娃。”
　　逃离的脚步顿住，伊娃把樱桃一样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不情不愿地说
　　“好的，莱克特医生。”
　　汉尼拔对杰克伸出了一只手“先落座吧。”
　　杰克又深深地看了伊娃一眼，便朝餐桌走去。
　　伊娃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朝厨房走了过去，然后找到一个视觉死角站着。
　　给杰克倒了一杯咖啡后，汉尼拔也缓步走进了厨房，一进来就看见伊娃一袭白裙，依着灶台双手环胸，嘴角控制不住地耷拉了下来。
　　汉尼拔打量了她片刻，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件围裙，微笑道
　　“至少不要把裙子弄脏，你觉得呢？”
　　伊娃瞥了他手里的围裙一眼，劈手接了过来，自顾自系上了围裙。
　　杰克一直关注着厨房的动静，只见汉尼拔熟稔地处理着牛排，而伊娃在他的指导下乖顺地清洗着草莓。
　　他出声试探“你们看起来相处得不错。”
　　伊娃把草莓放到汉尼拔手边的盘子里，蹙了蹙眉，脑海中划过把他供出去的念头。
　　“谢谢。”汉尼拔轻声对她说，又回应杰克“我很高兴她能够接纳我。”
　　伊娃低头把手上的水擦到围裙上。
　　“经历那些事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不容易。”杰克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我见过许多警员，第一次看见尸体时会被吓得卧床大半个月。”
　　她默不作声挪到了汉尼拔身后，伸手捏住了他腰间的衣角。
　　汉尼拔垂眸看了眼那攥着他衣服的小手，把处理牛排用的刀擦了擦放到一边
　　“你该叫他们来找我，杰克。”
　　那攥着他衣服的手便放下了，汉尼拔回头看过去，伊娃倚着大理石的灶台，灰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汉尼拔从来不躲避她的目光，他与她对视了一会儿，从冰箱里拿出一块保鲜膜密封好的切达奶酪，切下一小块放到碟子里，并用伊娃洗好的草莓作点缀。
　　他端起盘子朝她走来，微一俯身放到她的身侧。
　　他们离得很近，伊娃能闻到他身上淡淡须后水的气味，与他那双腥风血雨的眼睛比起来倒是不讨人厌。
　　他很有分寸地离开，继续与杰克谈论着
　　“冲击性的事件需要长时间的疏导才能被大脑接纳，就像胃对食物的消化一样需要时间。”
　　伊娃听着他们的话，拿起奶酪放进嘴里。
　　酸甜乳香顺着舌尖滚进胃里，她好受些了。
　　“人与人的交际也是如此。”
　　汉尼拔熟稔地煎着牛排，白色的衬衫勾勒出他宽阔的背影，袖口卷上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她看着他的背影，又越过他的肩膀去看坐在餐桌旁的杰克，挂在墙上的厨刀映射着他的侧脸，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便是这样细致而周全地招待他的客人，即是尊重，也是侮辱，亦是把玩。
　　当伊娃吃完了最后一块奶酪，汉尼拔也做好了最后的摆盘。
　　两盘牛排，一盘奶油炖菜，他把翠绿的香芹叶放在炖菜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抬眸看向伊娃
　　“搭把手，好吗？”
　　伊娃把那盘奶油炖菜拿了起来，只瞥了他一眼，去了餐桌。
　　杰克一直试图从伊娃的举动中看出异常，但他到底并不是专业的侧写师，此时显得有些沉默。
　　他眼见着那金色头发的少女拿着汤勺小口小口地吃炖菜，也不得不承认他无法把她与连环杀人案联系起来。
　　等汉尼拔落了座，杰克终于提起来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的，我们这里有一位犯罪侧写师，我担心他最近的心理状态有些问题。”
　　汉尼拔很感兴趣“犯罪侧写师？”
　　伊娃的耳朵竖了起来。
　　“是的，过不了多久我会让他到访府上。”杰克切着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