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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七色琉璃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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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瞅了眼天色,日头正高。将两双袜子揣进怀里,剩下一双仔细包好,这才出了门。若能如愿卖出去,晚饭钱便有了着落。
许慈来到赵家院门外,瞧见沐彦慈独自坐在院里。他手里拿着块粗布,仔细擦拭着花池颜早上摆弄的那把匕首。
她扒着门框,探进去半个脑袋,想起没多久前这人还怀疑她失忆的真伪,那几句拷问般的问题这会儿还在脑子里打转,心里就有点发怵。现在进去送袜子,会不会又被他瞧出什么端倪?她在门外踌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要进便进。”
沐彦慈头也没抬,不知何时已发现了她,声音平平:“再磨蹭,日头该下山了。”
许慈吓得一激灵,扒着木门探头:“你瞧见了啊?”
沐彦慈抬眼皮:“影子映在地上了。”
许慈干笑两声,推门进去。走到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从怀里掏出那双包好的七彩琉璃袜:“这个……是送给花大哥的。”
沐彦慈手里的动作停下:“何物?”
“袜子。”许慈解开布包,将那双琉璃袜展开,“你看,料子特别,晚上会发微光。”她往屋内阴影处凑了凑,“像这样,能瞧见么?”
袜身在暗处泛起一层极淡的莹晕,柔和,鲜艳又不刺眼。
沐彦慈盯着看了片刻:“你专程送这个来?”
“呃……”许慈眨眨眼,“也不是白送。这袜子成本不低,我是想……抵些饭钱。”她越说越没底气,“你们若觉得不值,我……我改日再补铜板。”
沐彦慈没接话,继续低头擦匕首。许慈举着袜子,胳膊有点酸。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已经骂了这狗男人一百回!
半晌他才道:“放着吧。”
许慈赶紧把袜子用布包重新盖好,放在旁边石凳上,她想了想,又补一句:“得在暗处才显光,白日里看着就是普通的袜子。”
沐彦慈淡淡应了声。
许慈真想抽他两巴掌,就没见过这么装的人!站了会儿,见他再无别话,便道:“那我先走了,还得去村里转转。”
“去做什么?”沐彦慈忽然问。
许慈从怀里掏出另外两双袜子:“还有两双,我想拿去试试,看能不能卖出去。”
沐彦慈放下匕首,抬眼看向她。
半晌,这祖宗不动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许慈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他,手里的袜子被攥得皱巴巴。
“我跟你去。”沐彦慈忽然道。
“好。”许慈反应过来后一怔:“啊?”
沐彦慈将匕首插回鞘中,站起身:“别误会。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如老五说的那般本事。”
许慈内心是拒绝的,可对上他那双凌厉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行吧。”她扯出个笑,“那你……腿脚可得利索点。”
沐彦慈没接话,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许慈觉得背上像贴了块冰,凉飕飕的。走起路来都不自在。她几次偷偷偏头,都瞥见沐彦慈不紧不慢地跟着,和他并行时,有好几次都险些同手同脚。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等走到村中老槐树下,那几个妇人还在那,针线像是已经做完了,围成一圈聊着家常。
许慈深吸一口气,堆起笑快步走过去:“几位婶子姐姐,又见面了。”
圆脸妇人眼尖,先认出了许慈:“哟,小娘子又来了?”
许慈从怀里掏出那两双琉璃袜展开来:“方才到的稀罕物,特意先拿来给各位瞧。”
瘦长脸妇人凑过来:“这么快又有新东西了?”她接过一双袜子,对着日头瞧了瞧,“这料子……滑溜溜的,颜色也鲜亮。”
许慈:“这叫琉璃袜。晚上会发光的。”
几个妇人都围过来。圆脸妇人将袜子往树荫下放,果然瞧见袜身泛起一层朦胧的莹晕。“哎哟,真会亮!”
沐彦慈抱着胳膊,站在几步开外的石墩旁。
瘦长脸妇人摸了摸料子:“这得多少文?”
许慈心里算了算成本,伸出两根手指:“二百文。”
妇人们倒吸一口凉气:“二百文?!够扯两身衣裳了!”
许慈不慌不忙:“婶子想想,这料子,这手艺,还会发光。整个县城怕是都找不出第二家。”她顿了顿,“夜里穿着,走路都不用打灯笼。”
圆脸妇人有些心动,攥着袜子舍不得放:“能便宜些不?”
许慈正要开口,眼角瞥见沐彦慈朝这边看了一眼,斗志突然上涌!她心里一紧,咬咬牙:“最低一百八十文。再低就亏本了。”
几个妇人互相看看,都摇头。瘦长脸妇人将袜子递回来:“太贵了,买不起。”
许慈接过袜子,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凉了半截:“无妨,婶子们再看看。”
二百文在这村子里,确实太贵了。但是这种难刷到的高级货,她也不想便宜卖,若真的按照新手期的成本价设置售价,那不得亏死。要赌,就赌一把大的!
先前一直没说话的一个妇人,穿着体面的细布衣裳,忽然开口道:“小娘子,你这东西稀罕,在村里怕是难卖。不如去镇上瞧瞧,东街有家物奇坊,专卖新奇玩意儿,兴许能收。”
许慈顿时又来了精神:“当真?”
“自然。镇上富足户多,就爱这些新奇玩意儿。”
许慈连忙道谢,攥着袜子转身就往村口走,沐彦慈不声不响地跟上。两人约莫走了一刻钟,远远瞧见镇口的牌坊。一进镇子,许慈脚步就无意识慢了下来。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布幌子在风中轻轻摆动。粮铺门口堆着麻袋,铁匠铺传来叮当的响声,茶馆里坐着不少歇脚的人。糖人摊子吹出个蝴蝶,包子铺热气腾腾。药铺、成衣铺、点心铺子,门脸儿都收拾得齐整。街上来往行人穿什么的都有,粗布短打的,长衫戴巾的,还有妇人穿着绸裙结伴而过。
许慈站在街口目不暇接。先前在村里只觉得穷困,此刻见着这古色古香的古代街市,才真切觉得自己是穿了。
“看够了?”沐彦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慈轻咳一声:“受伤后第一次来,新鲜。”她加快脚步,“物奇坊在哪儿?”
沐彦慈没答话,带着她转身拐进一条稍窄的巷子。许慈紧跟其后,在心里盘算着。村里卖二百文,但这镇上铺子,怎么着也得翻一番。
巷子尽头是间不大的店面,黑漆招牌上写着“物奇坊”三字。橱窗里摆着些瓷器、漆器,还有几样看不出用途的金属物件。
沐彦慈在门口站定:“就这儿。”
许慈也未接话,直接推门而入,店内光线略暗,一个留着八嘎胡的中年男子从柜台后抬起头:“姑娘寻点什么?”
许慈掏出那两双琉璃袜,放在柜台上:“老板看看这个。”
老板拿起一双,走到里屋细看,又特意用手遮了光,瞧见那层莹晕时,眼神放光。
“哪来的新货?”他问。
许慈:“是......呃......这是我娘家的工艺,整个县城独一份。若不是家里夫君遭了难,我是绝不会拿出来的。”
沐彦慈听着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偏头轻笑,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老板沉吟片刻:“什么价?”
许慈伸出三根手指,又翻了一下:“三百五十文。”
老板手一抖,差点把袜子掉桌上:“多少?!”
“三百五。”许慈言辞凿凿,“料子是琉璃丝,晚上自发光,工艺复杂。这价钱已经算很公道了,我根本就没什么利润,这个价就是应急用的。”
“姑娘说笑了。”老板把袜子放回柜台,“这般新奇是不假,可终究是双袜子。二百文,我收了。”
“二百文?”许慈摇头,“我本钱都不止这个数。三百文,不能再低。”
老板:“二百二十文。”
许慈:“二百八十文。您转手卖个三百五十文不成问题。”
老板:“二百四十文。这价顶天了。”
许慈:“二百七十文。再低我宁可留着压箱底。”
两人你来我往,许慈死不松口。老板最后叹口气:“二百五十文。行就行,不行请便。”
许慈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露出为难神色,半晌才一咬牙:“成交!”
老板摇摇头,一边数钱一边嘀咕:“就没见过这般会砍价的小娘子。”
许慈接过那五百文铜钱,沉甸甸的一串。她心满意足地揣进怀里,转身出了店铺,脚步都轻快几分。
沐彦慈见她出来,便转身往回走。许慈跟在他身后,手指隔着衣料摸了摸那串铜钱,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两人沿着来时的巷子往回走。巷子又窄又静,只听见各自的脚步声。走到一半,沐彦慈忽然转身,许慈差点就撞上他。
沐彦慈往前微微俯身,压低声音:“这里没外人。”他目光落在她脸上,“你那袜子,成本究竟多少?”
巷子很窄,他这一凑近,许慈几乎能看清他皮肤细腻的纹路和细小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