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志》杨荔

3、第 3 章

　　林清源记得，他拜入山门之前，运气还是不错的。

　　他自幼无父无母，仿佛天地自生，不知来处。自记事起，就跟着逃难的、拾荒的、讨饭的各种人群流浪，基本上每天都能吃上一顿饱饭，大家一起吃叫花鸡时偶尔也能分个鸡腿，最饿的时候，他躺在一颗树下真诚的祈求：我想吃一个果子！

　　而后真的有果子从树上掉下来，给他吃了。又在风餐露宿中无病无灾的长到九岁，简直是运气爆棚！

　　可惜，等他和小他两岁的小师弟一起被掌门师父带回山门后，他的好运仿佛全部用完了。

　　大家一起抽签分法器，他一定抽到最烂的，一起抽签抽考题，他一定抽到最难的。

　　赌钱从来没赢过、下台阶必摔跤、吃鱼必卡刺、下山必被骗、出丑必当众。

　　资质平平、修为平平，跟同时入门的天才小师弟一比，简直凄惨！

　　好在，林清源比较看得开，早早认清了这个残酷的世道和残酷的现实。

　　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他的用处就给那些天才当个陪衬，为天鹅当个癞蛤蟆、为红花做个绿叶，为鲜花做个牛粪（呸！）

　　修为卡着上不去，他就专心研究自己喜欢的旁门左道。对了，林清源他是个符修，因为无论是他的资质还是现在的修为，都无法让他驾驭刀剑等所有攻击性的凶器，简而言之，除了用点法术自保或逃跑，他既不能降妖也不能除魔，于除魔卫道上是个十成十的废物。

　　这非常迎合林清源躺平的心态。

　　多年来，林清源在九石派上无忧无虑、饱食终日，除了被天才小师弟鄙视几句，他还是过的很开心的。

　　他从来没想过要下山游历，大师兄跟他说过，近百年来，九州动荡，妖魔横生，很不太平！特别是有些妖魔鬼怪，专门找修为不济的仙门小弟子，生挖他们的灵丹，吸食他们的精气。

　　他要是下山了，不是活脱脱给人送菜么！！！

　　思及此，脑海中立马出现了一些场景，一个模样狰狞的野猪精，猪头人身虎爪，青面獠牙，留着涎水，长着血盆大口，准备一口咬掉他的头！

　　林清源被惊醒了，他很喜欢吃猪蹄，实在不能无视自己即将葬身野猪精之口的凶残命运。

　　于是，他去找慈爱的掌门师父了。

　　掌门师父姓鱼，名鱼丘元。长的也像鱼，一头淡金的长发，嘴角两边各垂一缕长长的金色胡须，嘴巴微凸，双目圆圆，偶尔被徒弟们气的出胡子瞪眼时活像一只色彩斑斓的喜庆金鱼。

　　掌门师父住的地方，很不要脸的，叫做瑶池。四四方方一院子，屋檐合围，当中一汪碧池，雨露积于金色琉璃顶，倾泄于池，是个聚风聚气的风水好院子，既俗气又奢华，跟金鱼掌门也倒是相配。

　　林清源憋出一汪眼泪，敲了敲掌门师父的门，准备好要扑过去抱大腿的姿势。

　　门自动开了，林清源闻声而动，朝着人的方向扑过去，抱住一支笔直结实的大腿，声泪俱下：“师父救命呀！”

　　楚喧：“……”

　　鱼掌门抚着胡须，见怪不怪的笑道：“清源来的正好，我刚跟小喧说了，下山之前，给你俩结个盟誓。”

　　林清源这才发现自己抱到了小师弟的大腿，与师弟对视的一瞬间，眼泪都吓回去了，赶紧站起来，问师父：“什么盟誓？”

　　鱼掌门道：“若二人立此誓，其中一人有了危险危难，另一人必有感应及时解救。来，伸出你们相邻的两只手。”

　　林清源和楚喧对视一眼，一个欣喜若狂，一个面露不屑，各自伸出了靠近对方的一只手，一人左手，一人右手，鱼老在他们手上各画了一个纹路复杂的符誓。

　　画毕，鱼掌门道：“两手交握。”

　　林清源还没反应过来，楚喧已经不耐烦的伸过来覆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缠。

　　鱼掌门又道：“默念：我愿意为手中之人挡灾解难！”

　　林清源瞪大眼睛，转头看楚喧，楚喧已经闭上了眼睛，正在心里立誓。

　　掌门师父对着犯傻的林清源挤眉弄眼：“快呀，还愣着干什么？”

　　林清源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真诚的默念那句誓言：我愿意为手中之人挡灾解难！

　　心念相印，金色的光芒从交握的双手中间溢出，飘向天地，天地见证，誓言成立。

　　感受到手心的温热，林清源心中一动，睁开眼，楚喧已经公事公办完，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了。

　　林清源看着转身就走的小师弟，后知后觉总算想起自己的来意，他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小命，拉着师父的袖子，刚喊一声：“师父呀！“

　　鱼掌门大手一挥，止住他的哭喊：“看见前面这个台阶了么，下去！”

　　林清源茫然，然后反应过来，师父个子矮，一向喜欢站在高处俯视弟子们，这是让他下去说话的意思？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林清源当即就要走下台阶，然后不出意外地、一如既往地，下台阶必摔跤的霉运再次应验，眼看马上就要再次摔他一个五体投地，林清源经验丰富地闭上眼。

　　欸？意料之中的与冷硬的青石地板亲密冲撞的感觉没有出现，林清源摔进了一个温热的环抱里。

　　楚喧第一次这么狼狈的给人当肉垫！他入山门以来，自从拿的起剑，与师兄师姐们比试打过那么多场，即使打输，也不曾以这么蠢的姿势摔在地上过，屁股疼！背疼！

　　林清源抬起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师弟？！”

　　楚喧提起一脸蠢样的小师兄，站了起来，一言难尽的问：“师父？”

　　鱼掌门高深莫测的捋了捋胡须：“是的，这就是此誓的作用，誓成，身必应！若有违誓，天打雷劈！”

　　楚喧咬牙切齿：“等游历回来，此誓能解？”

　　鱼掌门点点头：“若双方一心，能解！”

　　说完，鱼掌门拂袖一扫，林清源和楚喧手中各自出现了一箱一卷。

　　鱼掌门道：“这就是你们两个此次下山游历的任务，清源手中的，叫做积德箱，下山之后，每行一善，不论大小，都可积一德，箱满为止。

　　楚喧手中的，为寻宝图，上有四宝，依次寻之，下山之后，寻宝图自会为你指引方向，记住凡藏至宝地，必有大妖魔，你天资卓绝，气运非常，是我门派最有希望寻得这四样至宝之人，所以为师就把这项最难的任务交给你，助我派集齐四宝，重振门风！”

　　林清源：“呃……”他这个积德箱也就罢了，听起来还比较正常，师弟那个寻宝图是怎么回事，如此恶俗、庸俗、烂俗，掌门师父像哄骗小孩子的大灰狼。

　　他先问了第一个问题：“师父，这个积德箱，要收集多少德才会满呢？”

　　鱼掌门道：“等它满了之后，你自会知道。不过，行小善，则积小德，行大善，则积大德。”

　　林清源沉吟道：“师父的意思是，一大善，可顶数小善，大德越多，箱子满的越快，是不是？”

　　鱼掌门点点头。

　　解决完自己的问题，林清源又开始帮师弟问：“师父，这个寻宝图…”

　　楚喧粗暴的打断：“啰嗦！问完你的赶紧走！”

　　楚喧一向自负，眼高于顶，最忌讳别人说他不行，林清源只得老实闭嘴，转念心想，师父都说了师弟是气运非常，说不定就有这番好机缘！

　　能跟师弟这样的天之骄子同行，实在是赚大发了！

　　林清源对下山的恐惧一扫而空：“师弟，让我们去行善积德、降妖除魔、扬名天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喧揪住他的衣领，祭出自己的幽凰剑，御剑转瞬将人带回了两人的住处，橘柚坡。

　　橘柚坡，地如其名，是九石山上难得的一处山势平缓的坡地，院子修在坡顶，整个山坡没有一处台阶，没有一处险峻，非常适合林清源这样修仙废物生活。

　　两人虽然都住在这里，但楚喧是个修炼狂，经常不是在太初崖闭关，就是在聚灵台修炼，除了休息基本不在橘柚坡待，这么大的地方，林清源经常独占。

　　林清源喜欢吃橘子，他曾花费了一年时间，在坡上勤勤恳恳地设了一个四时阵，阵中各个灵气聚集点种满橘子树，每个橘子树所处的季节不同，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结果的橘子树，林清源能随时吃上喜欢的橘子。

　　橘黄耀眼，放眼望去，满目温暖酸甜。身处其中，如置身暖洋洋的春天。

　　林清源摘了一个黄澄澄的橘子，流了一把心酸泪和满腔馋口水，可惜，他明天就要和心爱的橘子林分别了。

　　吃完甘甜的橘子，林清源心酸完，就开始收拾行李了，此行，既然要依赖师弟保护，他给自己的定位也很明确，他就是师弟的老妈子！师弟的小丫鬟！师弟的垫脚石！一路上兢兢业业的为师弟端茶倒水、背包做饭！

　　祈祷师弟千万不要路上看他不顺眼把他给劈了！

　　保命的法器要带、好吃的橘子要带、换洗的衣物也要带。

　　说起衣物，师弟最喜穿蓝衣，林清源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蓝是沉重的、忧郁的，他师弟一个举世瞩目、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修仙天才，其实就该穿那耀眼夺目、招摇过市、艳压群芳的红色才对呀。

　　不过既然师弟喜欢，他也就不多说了，毕竟师兄弟出行，穿着要和谐友爱，他也就跟着师弟搭配自己的衣服，师弟穿深蓝，他就穿浅蓝，师弟穿宝蓝，他就穿灰蓝，师弟穿浅蓝，他就穿淡青，总之，他是师弟的陪衬、师弟的绿叶、师弟的跟班，绝不抢师弟的风头，绝不做那出头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