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落熹归山

1、第一人称

　　母亲过身后，父亲脸上就很少有笑意了，豫州临边南朝，又要管徐州的军务，他一忙起来，三天两头不回府是常事。

　　他不在时，府上除了下人，只我和妹妹。

　　妹妹不喜欢孔嬷嬷，平日就爱跟着我，三天两头就往我院里跑，我教妹妹写字，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她聪明，学得快，只是不太用心，需要我在旁盯着，才能勉勉强强写完一副字帖。

　　她小小一个人儿，头发生得倒是好，平日里舞刀弄枪的手，却也不自主地喜欢给她挽发梳髻。

　　我闲暇时爱看书，但她不喜，说这些字眼像小虫，会顺着眼珠钻到脑袋里，抱着我的腰卖乖，让我读给她听，可没读多久，她就窝在一旁藤椅上睡着了。

　　就这么消磨一下午，我觉得挺好。但看着院中那颗树，我会想起阿娘，她死后，朝中那些人总算消停了，皇帝对父亲的疑心，倒也放下不少。

　　可笑。

　　永嘉三年，大雪，逢天子寿诞，我随父入洛京，为陛下祝寿。

　　康乐里一处的宅院，是父亲当年攻下豫州时，陛下赏的。

　　妹妹来了新地界，很是高兴，可新鲜劲来得快散得也快，越靠北，气候越干燥，妹妹时常咳喘，吃了汤药也不见好，洛阳城内尽是些庸医，这点小病都治不好。

　　又过几日，天气和暖，光禄卿的夫人下帖子，邀妹妹参加诗会。我知晓，他们是看宋家势头正旺，想借此机会结个姻亲。

　　第二日是我送妹妹去的，他们家二郎，听说叫班时瑾，长得人模狗样，就是胆子小，见了我就往他长姐身后躲。

　　不成器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从班府回来当晚，父亲便让我去他书房，闲谈许久，最后才问我班家长女怎么样。

　　原来不是给妹妹牵线，我暗自松气。可那班若与长什么样，我没印象了，于是半推半就搪塞过去。

　　从书房出来，冷冷月色映白雪，廊柱后的妹妹见了我，逃似的跑开了，怎么叫都不停，还在游廊尽头跌了一跤。

　　那阵子后，妹妹不见父亲，就连我也不见了，一个人关在房里，不开门。

　　趁夜色翻窗，掀开床帷，见妹妹眼睛红红的，立马冲到我怀里，她说，她自己不喜欢嫂嫂，她想一辈子都没有嫂嫂，阿兄只是阿兄，一辈子只做她的阿兄，难道不好嘛？

　　妹妹近乎恳求，又有着不容人的倔犟，头埋在我的衣襟前，闷闷呢哝着。

　　心猛地让人攥了一把，我勉强笑了笑，揉着她的脑袋，没有回话。

　　她如今还小，知道一辈子是什么嘛？守着哥哥做老姑娘，不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