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犄角》火力楠

2、第2章

　　麦文君和秦羽初次见面是在葬礼结束后。
　　薄雾笼罩着陵园，阴冷的天气，痛失双亲的秦羽，葬礼结束后陆续离开的身影。
　　秦羽杵在墓前，孤单一人，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何去何从？只是呆呆地看着墓碑上爸妈的遗像，眼泪止不住地流。
　　“麦董来了。”
　　代季宏搂着秦羽的肩说，仿似在暗示他要抱紧这棵大树，他可以护你平安，保你一世无忧。
　　秦羽闻言转身，看见麦瑞发怀里抱着婴儿，步履蹒跚，面容憔悴。若非认识，他是不会相信眼前的人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的麦瑞发。
　　“小羽，爷爷这几天没来看你，你不会怪爷爷吧！”
　　麦瑞发声音沙哑，秦羽闻声崩溃嚎啕大哭。他是秦羽在深城唯一亲近的人了。
　　“爷爷！爷爷！”
　　稚嫩的声音喊得麦瑞发心如刀割，他看着怀里抱着的婴儿，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希望你们能成为彼此信任、依靠的人。
　　“小羽，过来。”
　　秦羽迈出步子又收了回来，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扯了扯衣服，深呼吸缓了缓情绪，大步走到麦瑞发跟前。
　　“小羽，她叫麦文君，是你妹妹。她刚来到这个世界，还不懂喜怒哀乐，也不知善恶，你可愿意陪伴她，做她至亲至爱的人？”
　　麦文君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披风的帽沿遮住了双眼和小脸颊，秦羽凑近只看到紧闭的小嘴和鼻尖，小嘴周围的肌肤皱巴巴的，略微泛红。
　　听说她是在我爸妈出事当晚出生的，和我同月同日生。秦羽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今天是她出生第三天。爸妈出事后，麦叔叔着急回城才发生意外，归根结底是我们秦家害她失去父母。
　　想到这里，秦羽觉得赔上他的一生也还不起这笔债。
　　“妹妹，我是秦羽，你可愿意让我陪着你？”
　　纹丝不动的麦文君突然打了个哈欠，仿似在回应他。
　　“爷爷，妹妹这是同意了吗？”
　　“是的，她愿意。小羽，我们回家。”
　　麦瑞发一手抱着婴儿，一手牵着秦羽，步伐沉重且坚定地走出陵园。
　　陵园出口堵满了记者，安保人员将记者们挡在一边，让出一条道。记者们不依不饶奋勇当先七嘴八舌各说各话。
　　“麦董，请问事情真相是什么？”
　　“麦总夫妇车祸是意外还是跟鑫飞扬主教练车祸息息相关？”
　　“麦总出事前打电话报警，请问秦天出事是有预谋的谋杀吗？”
　　“请问麦董，您会收养秦天的儿子吗？”
　　麦瑞发若无其事、镇定自若、目中无人，牵着秦羽的手目空一切往前走。
　　记者们争先恐后，张牙舞爪，一无所获。秦羽抬头看了眼麦瑞发，严肃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

　　*
　　秦天、杨燕妮车祸去世当晚，鑫飞扬俱乐部数位高层被拘留调查。
　　流言蜚语像张巨网笼罩着鑫飞扬，俱乐部上下人心惶惶，管理层皆明哲保身。副董陈果被带走调查前召开紧急会议：不信谣不传谣，对内，只字不提；对外，一问三不知，做好本职工作。
　　大家心知肚明，这件事谁沾边谁都别想独善其身。搞不好就成了背锅侠，轻则断送职业生涯，重则断送前程，一辈子不见天日。
　　媒体、报刊对这件事并未过多报道，他们在等风吹来的方向。
　　“代季宏，守好你的兵。”
　　陈果被公安人员带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在微凉的夜空回旋。
　　鑫飞扬俱乐部乱成一团，瞬间成了一盘散沙。秦天、杨燕妮的丧礼是代季宏代鑫飞扬俱乐部操办的，酒店大厅前来吊唁秦天夫妇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是球员，有的是球迷，有的是曾经一起共事的同事；遗孤秦羽在代季鸿的陪同下给前来吊唁的人回礼。
　　“秦天走了，留下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以后怎么办？”
　　“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怎么一个亲人没有？”
　　“可怜的孩子。”
　　“还记得吗，去年他还说要和麦楚辰结亲家，现在他们都……”
　　几个陌生妇人窃窃私语，时不时朝秦羽的方向看，异样的目光让秦羽胸口上下起伏，默默地握紧小拳头。
　　他恨自己年纪尚小，无权无势，无能为力，才这般任人说三道四。
　　“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说什么我们管不着。做好自己，好好生活。”
　　代季宏捏了捏秦羽的肩，“你爷爷年纪太大，身体不好，怕他接受不了，工作人员有给村委打电话告知情况；你外婆知道消息后晕倒，外公在医院照顾她。”
　　“没有过不去的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话罢，代季宏轻轻浅浅地呼了一口气。他看着秦天从球员一步一步到主教练，他执教多年深知一路艰辛与压力。这些压力是旁人看不到的，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感同身受。秦天对足球的热爱与坚持像束光牵引着鑫飞扬每一个球员，如今光灭了，希望也随之消散。

　　*
　　麦家老宅是麦瑞发祖址，事业有成后他扩建别墅，是村里最豪华最气派最惹人瞩目的存在，半退休时常住在此。
　　秦羽来过这里几次，所以并不陌生，只是以前每次来麦家院子里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秦羽跟在麦瑞发身后，踏进院门，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映入眼帘的是大雨之后的狼藉，满地的落叶，随处可见的花瓣。一阵风吹过，秦羽不禁打寒颤。
　　保姆何姨坐在内院阶梯，闻声疾步而来。蓬头垢面，臃肿的眼睛，苍白的嘴唇，昔日的风光消失殆尽。
　　“麦董，给我吧，小姐该喝奶了。”
　　何姨边说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抱在怀里。
　　何姨垂眸看了看麦文君，眯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这几天不哭不闹，醒了喝奶，吃饱了继续睡，乖得让人心疼。
　　“麦董，厨房熬了粥，您喝点！小姐还小，您可千万不能把身体拖垮了。”
　　“垮不了。”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专门照顾他们俩的生活起居，有什么需求给伍管家说。”
　　“是。”
　　何姨点头说道，扭头看了看伍管家，象征性地点头打招呼。
　　伍管家是麦家的老管家，六十有余，跟着麦瑞发二十余年。不高不胖，戴着眼镜，看面相不像不好相处的人。
　　他要是不好相处，别怪我给他难堪，我可是麦董钦点照顾小姐的人。
　　何姨不屑地收回目光，不急不慢地进屋。

　　*
　　秦羽跟着麦瑞发穿过几条走廊，走廊两侧是精致的石雕、绿植、普通的不普通的树木有序排列着。走过石桥来到书房前，麦瑞发用拇指轻轻一按门开了。秦羽进门看见一间超大的书房，270度弧形的落地窗，书房中间摆放U型真皮沙发，茶几上有序摆放着茶具、红茶、绿茶，深咖色的实木书桌上堆着报纸和文件，书桌后面依墙陈列L型书柜，书架上分类摆满了书籍。
　　秦羽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书籍，麦爷爷生意做这么好，原来是因为喜欢看书？在这一刻“书中自有黄金屋”有了具象化的体现，秦羽也有了深刻的领悟，自诩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也要成为像麦爷爷一样厉害的人。
　　伍管家带着吴秘书、谢助理朝书房疾步走来。他们一路眉来眼去，拉拉扯扯只是想从伍管家嘴里打探打探麦董叫他们进来有何吩咐。伍管家嘴巴严实，只字不说。
　　谁要是问他如何做一名好管家，他的回答只有一个——谨言慎行，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前一秒还你争我吵，后一秒就毕恭毕敬地站着。伍管家见状没忍住“噗嗤”一声惹得他们俩人挤眉弄眼。
　　“麦董，人到了。”
　　“进来。”
　　秦羽站在书桌旁呆呆地看着，原来进豪门的门是有规矩的，那我刚才……有失规矩。
　　“吴秘书，准备领养手续，办好后去落户。”
　　“谢助理，你还年轻，是留或走，你自己决定。”
　　谢助理闻言吓一哆嗦，我还年轻，我走了去哪里找这么牛逼的老板，给我开这么高的月薪，抱紧大腿，前程似锦。
　　我在想什么呢，麦总刚走，他对我那么好，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必须要查清楚。
　　“麦董，我愿意留下来，做什么都可以。”
　　谢助理顿了一秒又说。
　　“麦总的事虽说是意外，但因秦天而起，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让那帮人逍遥法外。”
　　谢助理平时看着嬉皮笑脸，吊儿郎当，做起事来效率极高，跟着麦楚辰的这几年工作从没出大差错。很多麦楚辰不方便出面的事都是他暗中解决，如此优秀的人麦瑞发心中早有安排。
　　麦瑞发闻言略有欣慰，表面却不动声色地坐着签文件。
　　“麦董，请问落户的事，需要更名吗？”
　　吴秘书的话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伍管家给吴秘书使眼色，暗示秦羽在这，他刚失去父母，不宜讨论这个问题。
　　直接更名，或征求他的意见。麦瑞发进入书房就在思索这个问题。想问，又难以启齿。
　　“麦爷爷，我听您的。”
　　麦瑞发有些意外，诧异地看着秦羽，若有所思后道。
　　“麦文烁。”
　　“以后你就叫麦文烁，麦家长孙，麦文君哥哥。伍管家，带文烁回房，再添置些衣物。”
　　“记住，从今往后，他就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