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赋》也稚语

2、入城

　　第二章

　　千语坐在船甲上，吹着江风，看着江面上星星点点的船舱不由想起儿时在后山抓鱼捕鸟的无忧时光，她就那样坐着，看着两侧的风景倒退变换，由重叠山峻变成平坦水库，由轻绿抽芽变成绿油一片。
　　那些景象就像这一路的过幕离她愈来愈远，但心中的那处却愈发清晰。她要赴的是怎样的战场，执笔为矛，也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夜里，阴沉的墨云压了下来，江面上混沌不分上下，风声渐强带起江水拍打着船梆两侧。

　　“轰隆——”

　　“七爷，进城了！”

　　千语站起身，看向阔大的雨苍江，雨滴纵下，染的整个夜晚更加的冷硬。紫白电光闪下，雨水夹杂着狂风席卷而来，江面水浪翻滚，嘶吼愈现。

　　她看着脚下的雨苍江 ，这次的她不再害怕！
　　这次……她要在这风暴中为自己寻一个真相！

　　一夜的暴雨终是在黎明之前停了气焰，千语自船舱出来，便见得两岸叫卖人声络绎不绝，热闹非凡的景象。与王柳二人道别之后，她站在船旁，看着来往的行人商贾却未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为何还不走？”

　　“小人在等大人。”

　　此话一出，丞忌笑开，“不愧是七爷看上的人。”他勾着指头，头也不回，“来吧。”

　　千语跟着丞忌来到一座府宅，宅邸不大但却颇为讲究，大到选址定位，小到花草打理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不仅规整还讲究对称。她张望着四周，便听丞忌开口，

　　“这就是你的住处，有事就找田管家。稍后他会将每日的课程发给你，你就跟着他们。”说完千语才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书塾的地方，每间小舍有三到五人，桌椅完备，通炕而卧。这让千语不由攥紧了包带，思绪渐深。

　　丞忌看她一副恍神模样，“哎，哎。”一双大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听懂了吗？既来了这儿便要懂这儿的规矩。”

　　千语点头，丞忌只当她这些日子舟车劳顿，也未放在心上，对田海嘱咐几句便准备离开。却不曾想被千语唤住，

　　“请问……尘……王爷何时会见我？”

　　丞忌为愣，随即挑眉，觉得有些好笑，“你想见七爷？”他抬了抬下巴，“你看看这些人都想见七爷。”

　　千语恍明，原来这些都是墨尘羽培养的人，就像丞忌说的一般这个宅子里的人都想见他，而她……没有什么不同。

　　丞忌歪头看她，好心提醒，“老实规矩或许还有机会，若是动了歪心思……七爷的手段你应该听过。”

　　这番赤裸无掩的威胁却引来千语微微一笑，“小人知道，小人定会潜心学习，为解王爷一分之忧。”

　　丞忌离开后，千语被田海安排在最里面的一间小舍，只有三人，但还未有其余两人过来，这让千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拿起田海交给她的小册，上面清晰的标注了每日的课程及外出时间。她发现这些课程不仅涵盖了政商经贸，竟还有观星占卜。

　　她一直看到屋外的天已经黑下，灯烛晃得眼睛干涩，合上薄本，向后躺去，缓缓捋着思路。这一路颠簸终于来到洛伊城，但墨尘羽并未召见她，不知是为了故意晾着她，还是真如丞忌所言，她只是他众多幕僚中的一个，并不起眼，也就没了一定要见的理由。若是这样，她便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走出这里……走出......这个宅子……

　　三月划过，暑气翻上，洛伊城内也是腾腾热浪，千语刚从外面回来，便碰上要去洗浴的学生，他们赤裸着上身，脖间围着一条毛巾，向她打着招呼，问她是否一起泡澡，这几个月虽已然习惯，但千语还是不自觉低头，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他们也没有追问，从她身边过去，听得其中一人说，

　　“明日我要随田总管去尘羽王府送些试卷……”后面的话千语已听不清楚，但那几个字清晰彻明的落在她的耳旁。来求阙斋已有将近三月，平时除了上课便也未有其他机会，今日听得便是千语沉寂数月等来的时机。

　　回到屋内，她从匣子里摸出两块银锭子揣在手里趁着夜色向田海的屋子走过去。

　　第二日千语如愿随着田海进了尘羽王府。她才发现这座王府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许多，内部错综复杂，湖亭环绕，连廊悠长；她一边跟着田海向内走去，一边默默记着周遭标志，待拐过数个弯之后，停在了一间楼阁之前。

　　抬头看见那匾额上用朱红大字写着‘崇岫堂’。透过门缝向里看去，突然大门被打开，里面出来的竟是丞忌。

　　“田总管又来送卷子？”

　　“见过大人。”田海示意千语几人将试卷呈上，由堂内的人接过，耳边是丞忌与田海的交谈，但她的眼睛盯着进去的人直至人影渐弱。一番寒暄之后，田海向丞忌道别，带着众人离开王府。车辙还未过巷口，千语便跟到田海旁低声道，

　　“田总管，我自幼身体不好，一到暑天便头晕体虚，这......好不容易来了洛伊城，我想......寻个医馆看看有无法子能调理调理。“

　　田海看她薄纸一般的身板，最终颇为嫌弃的点点头。临行还不忘嘱咐她明日的早课。
　　应付完田海，千语抖了抖外袍径直向王府走去，待到门口，她换上一副笑模，“方才有东西落下了，田总管特命我来取回。”

　　再次进入府内，千语从容走在廊亭上，经过一处假山时环顾四周无人，将那石块下的纸卷塞进袖口，回头看向崇岫堂阁楼上的烛灯，沉下眸子，向那处走去。

　　“什么人？”

　　“对不起，小人是来送试卷的，迷了路，还望兄台能指个路。”

　　那人定睛借着月色看了看她，确是求阙斋的衣服，随即向她指了出路。

　　千语道谢后，目送他出了院子，食指从袖兜挑出一块腰牌，在月光之下泛着银色。半晌，她自假山后出来，向崇岫堂走去。

　　“何事？”

　　“求阙斋落了一份试卷，七爷命小人取来。”说着将手中试卷摊开，守卫见此开了实门。

　　千语走在崇岫堂内，侧目环看周围，墨尘羽的书房并不难找，只是要出这崇岫堂并非易事，她虽会些把式，傍身自保还可，若真与高手相交，定败无疑。若不可硬闯，便只能智取了。

　　千语将鞋底擦上白粉侧身翻上二楼便听得脚步之声，她隐进暗色里，悄无声息的潜进屋内。脚步声并未停歇，从屋外转上三楼。

　　待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千语拿起火折子擦亮才发现自己进的竟是崇岫堂的藏书阁。她举起活烛发现大多是兵法之书，还有一些陈年旧卷，千语翻找了一圈并未发现与坞椿相关的文卷，甚至连那一年的其他文卷都未有几个。她熄了火烛，出门观察四周，月光射向楼梯间，千语沉思一瞬，提步上前。

　　到了三楼发现整个顶阁只有一间屋子，若是被发现便是逃无可逃，她蹑手蹑脚靠近窗边，屏住呼吸贴近窗沿。

　　“七爷这次要去吗？”

　　“太子以皇后下葬为由，怕是不好拒绝。”

　　“这太子诡计多端，谁知这次又是什么鬼招。”

　　“王爷，还是属下去吧。”

　　“是啊王爷，还是我和陆峰去吧。”

　　“话说这太子守陵三年还未归朝便急着向王爷发难，陛下难道就会无动于衷吗？”
　　“他这分明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谁说不是，当年坞椿之事……”

　　‘咣当——’

　　几乎与声响同时发出的是案上的一只白釉青瓷杯，滚烫茶水带着强劲力道随着瓷杯掷出。

　　千语自知已经暴露，转身向阁下翻去，却已来不及，她被一道劲气掀下，瓷杯碎裂划破她的脸颊砸在地上。
　　霎时间，两把长刀架在她的脖颈上，月色移过，她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渐渐逼近。

　　千语跪俯在地上不敢动弹，墨尘羽便如此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将她从居柳县带回便将她安排在了求阙斋，对于她，他不甚记得，但今时今景倒是唤起了他的印象，像那日一般，只不过今日的这双眼睛没有挑衅，满是恐惧。

　　墨尘羽看着她的眼里似淬了寒冰一样，任由刀剑向内划出一道血痕，不赊一分怜惜。
　　突然，地上的人开口，止了那锋利刀剑。

　　“草民愿入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