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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暮色四合时,苏惊棠才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从柴房回到粗使房。

      肩头被斧头磨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疼,掌心也起了两个亮晶晶的水泡,她咬着牙,没吭一声。春杏果然给她留了吃食,半块窝头硬得硌牙,一碗米汤却温热,她小口小口地喝着,余光瞥见张婆子站在门口,正阴恻恻地盯着她。

      白日里小梅偷衣裳的事,闹得浣衣局人尽皆知,李嬷嬷还特意去管事嬷嬷那里告了一状,张婆子挨了顿训斥,回来后脸色就没好过。此刻她的目光落在苏惊棠身上,像淬了毒的针,恨不能扎出两个洞来。

      苏惊棠垂着眼,假装没看见,慢条斯理地啃着窝头。她知道,张婆子定是把这笔账算在了她头上——若不是她点拨春杏,小梅也不会被当场揪出来,张婆子也不会颜面扫地。

      果然,张婆子重重地咳了一声,扬声道:“苏棠,明早不用去学规矩了。”

      苏惊棠心头微动,面上却露出几分惶恐,放下窝头起身:“嬷嬷,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吗?”

      “倒不是不好,”张婆子皮笑肉不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府里的茅厕该清了,你去盯着。那些粪桶沉得很,你力气大,正好能派上用场。”

      这话一出,屋里几个姑娘都忍不住窃笑。清茅厕是府里最脏最累的活,不仅要跟着杂役把粪桶抬出城,还要把茅厕里的秽物刷洗干净,沾染上的味道,三天都散不去。明摆着,张婆子是在公报私仇。

      春杏忍不住替她辩解:“嬷嬷,劈柴的活计才刚做完,苏棠她……”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张婆子狠狠瞪了春杏一眼,“再多嘴,你也跟着去!”

      春杏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只能用眼神给苏惊棠递去歉意。

      苏惊棠却弯了弯唇角,露出一副温顺的模样:“谢嬷嬷体恤,奴婢一定把茅厕清得干干净净。”

      张婆子没料到她这么痛快,反倒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等她走远,春杏才凑过来,压低声音:“你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那清茅厕的活,可不是人干的!”

      “不答应,又能如何?”苏惊棠掰了一小块窝头递给春杏,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就是想看我哭鼻子、求饶,我偏不让她如愿。再说了,活计是死的,人是活的。”

      春杏接过窝头,还是满脸担忧:“可那粪桶真的很重,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抬得动?”

      “抬不动,总有抬得动的法子。”苏惊棠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借着收拾碗筷的由头,悄悄打量着屋里的人。

      有两个姑娘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想来是怕被牵连;还有一个,眼神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正是白日里和小梅走得近的那个。苏惊棠把这些神色都记在心里,默默转回身,躺下歇息。

      夜色渐深,粗使房里的鼾声此起彼伏。苏惊棠却没睡实,她在琢磨张婆子的心思——今日这刁难,怕是只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张婆子定会变着法子找她麻烦,她得先下手为强,找个由头,让张婆子不敢再轻易招惹她。

      第二日天还没亮,梆子声刚敲过一遍,苏惊棠就起了身。她没急着去茅厕,反而先去了柴房。

      白日里劈柴时,她就留意到,柴房的透气窗正对着花园的西角门,而那西角门,正是杂役们每日抬粪桶出城的必经之路。更巧的是,透气窗下的墙角,堆着一堆废弃的麻绳和几块还算结实的木板。

      苏惊棠蹲下身,细细翻找。麻绳虽旧,却还坚韧,木板也没腐烂,她心里有了主意。

      她先把麻绳搓得更紧实些,又将两块木板拼在一起,用麻绳牢牢捆住,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拖板。试了试,拖着木板走,果然比直接扛东西省力不少。

      刚收拾妥当,就听见杂役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苏惊棠扛起拖板,快步走了出去。

      负责清茅厕的杂役是个中年汉子,姓王,脸上刻满了风霜,见她一个姑娘家来干这活,愣了愣:“你就是张婆子派来的?”

      “是,劳烦王大哥多关照。”苏惊棠福了福身,态度谦和。

      王大哥叹了口气:“这活苦,你撑不住就说一声,别硬扛。”

      苏惊棠笑了笑,把拖板放在他面前:“王大哥,你看这个行不行?把粪桶放在拖板上,拖着走,能省些力气。”

      王大哥眼睛一亮,蹲下身摸了摸拖板:“你这丫头,倒是机灵!这法子好,以前怎么没人想到?”

      他试着把一只粪桶放上去,拖着走了两步,果然轻松许多,忍不住赞道:“你这脑子,倒比我们这些糙汉子好用!”

      苏惊棠没居功,只是笑道:“也是碰巧想到的,能帮上王大哥就好。”

      两人正说着,就见张婆子扭着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看热闹的姑娘。她本是来看苏惊棠出糗的,见苏惊棠不仅没被粪桶难住,还弄出个新鲜玩意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哼,耍小聪明!”张婆子尖声道,“拖板能顶什么用?耽误了出城的时辰,看我怎么罚你!”

      苏惊棠没理她,只是对王大哥道:“王大哥,咱们赶紧干活吧,别误了时辰。”

      王大哥对张婆子本就没什么好感,此刻更是不耐烦:“张婆子,干活要紧,别在这里碍眼。苏丫头这法子好得很,今日定能早去早回。”

      张婆子被噎了一下,气得脸色发青,却又不好当着杂役的面发作——杂役们虽身份低微,却也不是她能随意拿捏的。只能恨恨地瞪了苏惊棠一眼,甩着袖子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苏惊棠嘴角的笑意深了些。

      有了拖板,清茅厕的活计果然轻松了不少。苏惊棠跟着王大哥,把粪桶一个个拖到西角门,再抬上骡车。王大哥看她手脚麻利,为人又谦和,对她愈发有好感,闲聊间,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你这丫头,看着机灵,怎么会惹上张婆子?”王大哥一边套车,一边问道。

      苏惊棠垂着眼,故作委屈:“许是昨日学规矩时,奴婢笨手笨脚,惹嬷嬷不快了。”

      “她哪里是不快,分明是心眼小!”王大哥啐了一口,“那小梅是她侄女,偷了衣裳被揪出来,她就把气撒在你身上!我告诉你,这张婆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以前就常克扣我们的月钱,还偷偷把府里的东西往娘家送……”

      苏惊棠眼睛微微一亮,连忙追问:“竟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王大哥压低声音,“前几日,我还看见她偷偷摸摸地把一匹绸缎塞给她娘家的侄子,那绸缎,看着像是主子们用的上等货……”

      苏惊棠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面上却装作惊讶的样子:“这要是被管事嬷嬷知道了,可不得了!”

      “谁敢说?”王大哥叹了口气,“她在府里待得久,有些根基,我们这些人,哪敢得罪她。”

      苏惊棠没再接话,心里却盘算开来。张婆子偷拿府里的东西,这可是个不小的把柄。只要拿捏得当,往后张婆子不仅不敢再刁难她,说不定还得敬着她几分。

      两人赶着骡车出了城,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倒了粪桶,又把粪桶刷洗干净。来回一趟,竟比往日还早了半个时辰。

      回到府里时,日头刚升到半空。王大哥心情极好,特意去管事嬷嬷那里提了一句,说苏惊棠机灵能干,帮了大忙。

      管事嬷嬷听了,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却也没再提罚她的事。

      苏惊棠把拖板放回柴房,刚转身,就撞见张婆子堵在门口。

      她脸色阴沉,眼神里满是怨毒:“你这小贱人,倒是会讨好人!”

      苏惊棠淡淡看着她,脸上没了往日的温顺,嘴角反而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嬷嬷这话,奴婢听不懂。奴婢只是本分干活罢了。”

      她顿了顿,特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倒是嬷嬷,昨日府里少了一匹上等绸缎,管事嬷嬷正四处查呢。奴婢昨日在柴房,好像看见……”

      话没说完,张婆子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偷拿绸缎的事,做得极为隐秘,这丫头怎么会知道?难道是被她看见了?

      张婆子的眼神瞬间变得慌乱,先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声音也低了八度:“你……你看见什么了?”

      “也没看见什么。”苏惊棠笑了笑,语气轻飘飘的,“不过是看见一个人影,往西角门去了。至于是谁,奴婢眼神不好,没看清。”

      这话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张婆子的心里。她知道,苏惊棠这是在敲打她。若是她再敢刁难苏惊棠,保不齐这丫头就会把“看见”的事,捅到管事嬷嬷那里去。

      张婆子的嘴唇哆嗦了两下,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敢开口,只是狠狠瞪了苏惊棠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她仓皇的背影,苏惊棠眼底的笑意渐浓。

      对付张婆子这种欺软怕硬的人,硬碰硬最是愚蠢,抓住她的把柄,轻轻一敲,比打她一顿还管用。

      她转身往粗使房走,路过花园时,无意间瞥见昨日萧彻和萧煜站过的地方,有一枚玉佩掉在草丛里。

      苏惊棠脚步一顿,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便弯腰捡了起来。

      玉佩是墨玉做的,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雕工极为精致。背面还刻着一个“彻”字。

      是萧彻的玉佩。

      苏惊棠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把玉佩揣进怀里,指尖传来玉佩的微凉触感。

      昨日萧彻和萧煜在花园争执,想必是争执间,不慎掉落的。

      这玉佩,是该还,还是不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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