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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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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无情且冷漠的人,他带给我的那丝甜蜜却让我始终难以忘怀,但他带给我的痛苦为如秋日里连绵不断的细雨,为我的青春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纱。”
林夕天生的貌美,尤其是那双眼眸。她的眼睛像山涧里刚融化的雪水,清凌凌的,一眼能望到底。睫毛长而密,眨动时像蝴蝶在泉边试探着轻点水面,让人想到阳光下透明的琥珀,里面封存着最干净的时光。
从小学时她便不断地收到各种小男生的表白,在熄了灯躺在床上后,她会细数着有几个男生喜欢她,随后抛之脑后。
“谁在乎呢?”
是啊,她才不在乎谁谁谁又给她写情书,亦或是用一些小把戏暗戳戳地表达自己的喜欢。真正能让她心动的人少之又少。
夏日的骄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凝固,浓烈的橡胶味不断地钻入每个人的鼻孔,亮得发白的阳光仿佛在面前扭曲开来。
刚上初中,林夕一米六几的个子被安排在了第一排,终究是逃脱不了军训的命运……
休息时候,百无聊赖的林夕向右一瞥。隔着至少两个方阵的距离,人影本该是模糊的。可奇怪的是,那个站在队伍里的身影却有着异常的清晰度。
或许是因为他站得笔直,像一杆破开热浪的标枪;或许是因为他肩膀打开的角度,带着一种利落的紧绷感。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他身上,高挺的鼻梁、锋利的下颌线,皮肤算不上白,却构成了林夕少女时代耀眼那耀眼的锋芒。
“周逸辰!”林夕快速追上了前面的男生。“我问你个事”,随行的陈澈看了看他俩,便独自走开了。
“诶哟,咋啦林夕?”
“刚才和你一起走那个…你们是一个班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
“对啊,怎么了…你不会看上他了吧?”周逸尘嬉皮笑脸地看着林夕。
林夕瞬间无语,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正经。“没有,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虽然这样说,但林夕的耳根仍然开始隐隐发烫。
况且,他说的也没错…
“奥~好吧”“他叫陈澈,清澈的澈。”
“我怎么感觉他看起来好高冷”
“他?哈哈哈,你熟悉了就好了”
这便是第一次见面的记忆了。深夜,躺在床上的林夕一遍遍地回忆着从前,仿佛这样才能冲散他们再一次分手的痛苦。
她再一次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明明前两天还在说“等我们回来后好好聊一下”的人,第二天却对着她说“没感觉了”。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着刺眼的光,停留在和陈澈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三个小时前她发的:“我们能不能再见一面,好好谈谈?”
没有回复。
她往上翻,聊天记录还停在分手前那个晚上。陈澈说:“下周你从上海回来,我们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店吧,你不是说想尝尝?”
她回:“好啊,不过这次不许再放我鸽子了。”
他发来一个摸头道歉的表情包:“上次真是临时有事,这次一定。”
那时候的语气明明还那么自然,带着他们之间特有的亲昵。怎么就在她出差的这两天里,一切都变了?
林夕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更多画面。
高二那年冬天,陈澈第一次牵她的手。是在图书馆闭馆后,外面下着那年第一场雪。他忽然停下脚步,把她的手握进掌心,什么也没说,只是耳朵红得厉害。她的手被他捂得很暖,一直暖到心里。
大三暑假,他们一起去海边。陈澈穿着白T恤站在礁石上吹海风,回头朝她笑,眼睛亮得像盛了整个夏天的阳光。那天傍晚,他们在沙滩上写下彼此的名字,看着潮水涨上来,把字迹一点点吞没。陈澈说:“没关系,我会一遍遍写。”
毕业典礼那天,她穿着学士服在人群里找到他,把学士帽扣在他头上,笑着说:“这下你也是毕业生了。”照片里,两个人的脸挤在同一个画面里,笑得肆无忌惮。
工作第一年,他们挤在租来的小公寓里。陈澈在厨房笨手笨脚地煮泡面,她靠在门框上笑他。面煮糊了,两个人却吃得特别香。那时候觉得,只要有对方在,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好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林夕睁开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角,冰凉一片。
大概是他工作越来越忙,加班到深夜成为常态。大概是她也开始频繁出差,两个人见面的时间被压缩得所剩无几。沟通从面对面变成了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情绪在字里行间被误解、被放大。
最后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半个月前。因为她又临时要出差,错过了他们约定好的一周年纪念日。陈澈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林夕,我觉得我们好像总是在错过。”
她当时很累,项目压力大到每晚失眠,语气也不太好:“那你想怎样?我也不想这样啊。”
“我没想怎样。”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就是觉得累。”
然后就是冷战。三天的沉默后,她主动发了消息道歉。他回得很快,说没事。可从那之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们还是会聊天,但话题越来越浅,越来越安全。不再分享琐碎的日常,不再说那些无聊的废话。
出差前一夜,她收拾行李时,陈澈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她忽然觉得那场景很陌生——他们在一个空间里,却像隔着玻璃,彼此看得见,却听不见声音。
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陈澈,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聊聊?”
他放下手机,看着她,眼神复杂:“等你回来吧。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聊。”
她信了。在上海的两天,她甚至在想,回去要和他一起做什么。要去那家新开的日料店,要去逛街买换季的衣服,要窝在家里看一部老电影,像以前一样。
可当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兴冲冲地给他发消息说“我回来啦”时,收到的回复却是:“林夕,我们分手吧。我对你没感觉了。”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熄灭。
没感觉了。
多么轻飘飘又沉重的三个字。轻到可以抹杀他们在一起的四年,重到让她瞬间喘不过气。
她拨通他的电话,响了七声,被挂断。再拨,关机。
她打车去了他家。敲门,没人应。邻居出来说,小陈昨天就拖着行李箱走了,说要去旅行一段时间。
他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林夕从床上坐起来,摸黑走到窗边。凌晨三点的城市还未完全沉睡,远处高楼零星亮着几盏灯。这个他们一起生活了两年的城市,此刻陌生得可怕。
她想起第一次分手,是大四那年。因为陈澈决定去北京实习半年,而她选择留在本地。距离加上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让他们大吵一架。陈澈说:“既然你觉得我们没未来,那就分开吧。”
那次分手只持续了十七天。第十八天,陈澈出现在她宿舍楼下,眼睛通红,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拎着她最爱吃的那家蛋糕店的袋子。
他说:“林夕,我想明白了。有没有未来,得一起走才知道。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哭着扑进他怀里,蛋糕被压扁了,奶油蹭了两人一身。那天他们在校园里走了很久,说了很多话,关于恐惧,关于勇气,关于对彼此的需要。
后来陈澈放弃了北京那个很好的实习机会,留在了本地。他说:“工作哪里都有,但你只有一个。”
那时候多勇敢啊。为了爱情,可以义无反顾地做出选择,相信只要有彼此在,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失去了那种勇气?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林夕冲回床边抓起来看——是天气预报app的推送,明天有雨。
不是他。
她盯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看了几秒,还是点开了。是快递的取件码,她出差前买的书到了。
多可笑。在她世界崩塌的这天,生活还在按部就班地继续。快递会到,天会亮,雨会下,地球不会因为谁的伤心停止转动。
她放下手机,重新躺回床上。眼睛干涩得发疼,却再流不出眼泪。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从深蓝过渡到灰白。一夜未眠,头痛欲裂,心里却空荡荡的,什么情绪都装不下了。
她想起周逸尘那句话:“你们熟悉了就好了。”
当年军训结束后,陈澈确实没有一开始看起来那么高冷。熟悉起来后,他会讲很冷的笑话,会在她生理期时笨拙地泡红糖水,会在她生气时手足无措地挠头。
可时间终究改变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时间没有改变他们,只是让他们露出了最真实的样子——两个不完美的人,在现实的压力下,渐渐失去了爱下去的力量。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周逸尘。
她接起来,那边传来他小心翼翼的声音:“林夕,你……还好吗?”
“不好。”她诚实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在家吗?我过去找你。”
“不用,我想一个人待着。”
“林夕……”周逸尘叹了口气,“陈澈他……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打电话,好吗?”
“嗯。”
挂断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林夕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是去年冬天楼上漏水留下的痕迹。当时她和陈澈一起找物业,一起等维修工,还在滴水的地方放了个盆,滴滴答答的声音响了一整夜。
现在想来,那声音竟像某种倒计时。
天彻底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挤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道刺眼的光痕。
林夕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人眼睛肿得厉害,脸色苍白,头发乱糟糟的。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拍脸。
然后她看到洗手台上,还放着两支牙刷。一支蓝色的,是他的。一支粉色的,是她的。并排插在同一个杯子里,像过去七百多个早晨一样。
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伸手,把蓝色那支抽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动作很轻,却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转身时,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竟然扯出了一点弧度。
不是笑,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疲惫的,认命的,破败的。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世界还在照常运转,而她的世界,从今天起,要开始学习在没有陈澈的情况下,独自运转了。
窗外传来早班公交车的报站声,楼下早餐店的卷帘门哗啦啦拉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夕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毫无防备地涌进来,刺得她眯起眼睛。
四年,结束了。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