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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雪 ...

  •   瑞花飘朔雪,灏气满南宫。

      雕花窗下,一群棉服侍女供着香火而过,叽叽喳喳议论的有劲,发髻丝带与雪同擦。

      手中香炉生烟,灰湮缘起,端的稳,不敢有一丝懈怠。

      “诶,那偏房住着的是哪家贵人!”

      鸳鸯看着打闹的姐妹,笑问道:“这些天我进去洗漱服侍,她只呆呆的望着窗外,问什么也不答。”

      “噫,你不知道她?”秋月接过话茬,说话间又绕过一摞帘子,神色讽刺,带着几分不满。

      “她是前朝皇室的公主,戴罪之身,你少问东问西的,免得惹了麻烦。”

      “呀!”鸳鸯哪知道这内情,不免得为自己的嘴得罪了几分。

      她脸色粉白,向前头那个侍女投去感激:“多谢姐姐指点。”

      秋月轻笑了一声:“指点提不上,咱们在大户人家做事的,就是要管住嘴少看少听,你刚入府多学着便也就会了。”

      一群人又聊到别的,端着香盆,离开了。

      _

      经纶殿内,一位老妇人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心地念叨着什么。

      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仔细看是能发现几缕白发掺杂其中,身着一身锦缎黄红领,绿珠宝石镶在领口三寸处,更显得雍容大方,应着天气还披了件毛裘。

      一枚红珠串躺在手心,幽幽地发着暗光。

      听到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保持那个姿势面向着巨佛拜了拜,话却是对着来人说得,声音稳重缓慢:“听着宋姑说,偏殿那人,醒了?”

      “醒了。”谢杓白靠着柱子,火光忽而映照他的眉眼,少了平时的几分慵懒。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屋内装饰,看着妇人的背影,目光落在佛像的时候,眼眸黑了几许,看不清内里。

      “下月便是你父兄祭月,休沐三天够了。”崔钟意头低下去,双手放在蒲团上,行过一礼。

      她起身拿起桌案上的香烛,侧身借烛火,头也不回道:“九年前玉门关,你父兄将你托上了唯一匹快马,将求生的机会给了你,这些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为此痛悼。”

      听到熟悉的措辞,谢杓白的眉毛微皱,不动声色,手中暖着玉,勾寰轻弄。

      “你祖父当年是天子近臣,他事事鞠躬,从不结党,你父亲也是个认死理的,没少得罪人,你大哥多少次因为忙朝中事忽视了我与平儿。”

      “结果因为无头蒙冤,谢太公死在牢狱,你父亲自尽阶前,你伯父万箭穿心,呕血惨绝,我的平儿…”

      崔钟意的眼角噙着泪,回忆着痛苦,眉毛紧蹙,“我的平儿也是死在剑下。”

      她帕子一抹,有些哽咽,“多少次我都梦见我的平儿,被断剑锁链拉着捆着,跟我说,他有多痛多痛,我恨不得,那个疼的人是我…”

      “我知道…”妇人话锋一转,眼泪已经抹净,语气里有着几分生硬。

      “你与她竹马青梅,曾经他是你最宠爱的公主妹妹,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阿白,你知道吗。早在九年前,我们就跟她家仇难分,不是亲友,不是君臣,只是敌。”

      崔钟意坐上藤椅内,一手抚上玉镯,神情有些落寞,香烛的长烟在光照下犹如金箔条,湮光闪耀。

      “你对她,还有情分是不是。”

      男人指间一松,剑穗垂落。

      谢杓白收回手,眼眉一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漫不经心的掀了掀眼皮,哂笑一声“我对她,除了恨,再无一二。”

      神色坦坦荡荡,没有藏私。

      崔钟意看向他,男人站在阴影处,没有被光照亮。

      得了天子的召令,将前朝公主关在将军府邸,听候发落。

      想到那个偏房的女人,崔钟意的心中就无法平静下来,晋阳帝已死,他的余孽女自然也逃不掉,如今落入她的手中,她自然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想到这几日女医进出偏方,她才知道,那女人肩上一箭来于他。

      崔钟意停止胡思乱想,叹了口气:“从小你认定的时事谁也改不了,你心中有数便是。来吧,与我一起给你父兄念念经文。”

      -

      天亮长明,破雪却还是下个没完。

      姜萝望着雕花窗下二三人群,一手杵着头,一手提溜着手中的木棋,一声后一声,没有规律。

      新皇上位,推行政令,招安怀绥,越西皇室西逃,金兵追伐,幸有天河为界,互不通往。

      她就成了落难的“鸟”,成了金朔要挟越西的筹码。

      使者递去的信被原路退回,听说二哥成了新皇,那个平日里最少言寡语的人,竟然在一众兄弟中搏杀出来,踩着鲜血白骨,成就了帝业。

      她与二哥自小并不亲近,金朔要他六座城池换人,自然是不允。

      现如今金朔想法落空,她的日子自是艰难。

      这些天修养,她肩头的伤早就已经结痂痊愈,除了大幅度牵引,并不作痛。

      但,比这些更棘手的是,他。

      谢杓白,她儿时的竹马,更准确的说,现在是她敌国的将军。谢杓白大她一岁,当年她八岁诞辰时日,人无踪影。

      她那年岁失去一个挚友,还哭啼地跑去找母后,“母后,呜呜,谢杓白不见了。”

      对她有所不应不答的母后,破天荒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拥住她哄。

      三天后她才知道,谢家满门,已经圣旨赐死,只是为了避开她的诞辰见血,三天后才行刑。

      她拉着父皇撒娇哭闹求来了谢杓白的放罪书,小小的她跑到地牢,却得知谢杓白无踪迹,有人说他已经死了,那三天的监禁他没撑过来。

      既然他没死。

      那…谢杓白是怎么逃出来的,吃了多少苦。

      他是不是很恨她。

      窗边的少女目光掠过雪絮,苦笑一声,这些时日,她听梅落,执棋落,却没有在院外见过他一次。

      他在故意避开她,监禁她。

      那次林中匆匆一瞥,少年的模样朦胧在心头,不清晰。

      姜萝手指擒住一白玉棋,纤纤玉手感受着棋身的冰冷,心中忍下一份期待。

      她该为他生而庆幸的,但现在时势,她也该恨他的。

      红木门没落锁,一个小侍女端着箩筐走了进来,里头放着几块品相一般的黑炭,长短不一,像是被人拣剩下的。

      “姑娘,只剩这些了。”

      这个侍女约摸才十五六岁大,稚气未脱。

      姜萝目光落在侍女满是冻疮的手指,侍女的脸上红彤彤的,还多了几分窘态。

      “你叫什么名字。”

      “春水。”侍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拿起火盆旁的夹子添炭,轻车熟路的样子,倒是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女。

      “姑娘这些天若是待着无趣,可以去殿西借些书来看。”春水专心的添着炭,嘴里却是没停,前夜残留的红火残星勾着木炭,渐渐升起温来。

      “这些日子风雪大,姑娘还是莫开窗的好。”小侍女笑得很甜,目光停留在大开的窗柩,身上穿着浆洗发白的棉服,不知御不御寒,但热情却感染着周边。

      扣扣扣…

      一阵敲门声,二人齐齐抬头,看着来人。正是将军府管事的婆子。

      她身上穿的裘狐看着就十分珍贵,白毛柔软,袖口边还缝了一对兰花草,头发梳的高,一条抹额暻秀小巧,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妇人。

      “唷,殿下可安好?”这管事婆子端着个讽笑,两眼眯成一条缝,不怀好意的开口。

      春水听出来她的讽意,也想辩驳两句,姜萝牵手打断了她,对着那婆子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这人顶着狂风雪来,可不是只为了嘲讽两句。

      那婆子睥睨着眼,一时还被她那气势唬住,“自是有事,我家主母有请。”

      “主母?”

      姜萝目光掠过她,思考道:“我可记着你家将军祖母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逝去,哪来的主母。”

      “呵,自然是大少爷的遗妇,我们将军的大伯母。如今将军不在家,自然是我们夫人当家,也堪的上叫声主母的!”婆子冷笑一声,左手一摆:“请吧。”

      姜萝看着‘假’躬身的管家婆子,心中作考量。

      正想着,春水就挺身拦住,声音急促起来,“将,将军说了,这些日子他不在京城,无论谁来请,都拒了不见。”

      婆子上下打量着,“你是哪个院里的?府规读了没有?”

      “我是将军买来的,不是隶属于院里的,你,你想干嘛。难不成要越俎代庖教训我。”

      见一个小侍女堵的她无言以对,婆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你这贱蹄子。”婆子挽袖做势要打,突然被一声呵住。

      “你敢。”姜萝一把扯开婆子的手,清冷矜贵的面庞也染上一抹红韫,“去就去了,何苦为难她。”

      “呵。”婆子收回手,将袖子拉下,一旁侯着。

      姜萝放开春水的手,温声地说:“你下去吧。”

      春水知道这婆子都这坏脾气,那主母怕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少不了要吃点亏,竟然伸手反握了回去:“姑娘何苦,你若不去,在这偏院也没人能将你抓你。莫要因为我。”

      姜萝本来已经有了考量,但突然被人珍视的感受,让她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流,连声音都柔了一些。

      “没事,我与她乃是旧相识,想来也不会为难我。”姜萝将手抽离出来,拍了拍她的手,递给她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春水望着眼前少女肯定的眼眸,点点头,动身将箩筐提着,走三步回个头地走了。

      姜萝其实见过那位大少爷的夫人,但不是过于相熟,记忆太过久远了,只记得少时抓周宴,她与贵妇夫人一桌还曾在母后手中接过她,抱了抱。

      正想着,前头的婆子就停了下来,拍了拍肩头的雪,别了一眼她,就退了下去。

      姜萝双手推开门,身后寒风刮来,吹起发髻上绑的发带,一股脑的要涌入满室金玉,绸白锦带从脑后拂过脸颊,带起一阵痒意。

      她的杏眸在看见室内装饰时,也顿住几秒,几百几千座牌位堆砌在高位,条岑整齐。

      一尊巨大的弥勒佛像闭目在眼前,几十根木柱撑在下方抬起他的佛身。万千牌位在他面前显得十分渺小,万千莲灯燃在壁上,风吹的烛影晃动,仿佛恶鬼锁魂。

      跪在蒲团上的夫人起身,看见她震惊的模样,却是不以为然:“外头风大,室内说话?”

      姜萝没想到这人能这么疯,万千牌位堆在了家中点香火!更甚者,还有这尊佛像…私下是不允供神佛的。

      将门落锁,她入了座。

      “你可认得这诸位?”崔钟意玉手指过一圈,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姜萝没说话,既然对方来者不善,她又何必接招。

      “十多年前,我还曾抱过你,那时你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崔钟意看她不接话茬也不恼,继续说了下去,“那时你是君,是天子明珠,我们是臣。”

      “没曾想这些年过去,物是人非,”她苦笑两声,“当年我们谢,崔两族被抄家,血流成河,哀嚎遍地,我因为未伤及心脉被人救了下来,那时候不敢去求谁,余孽有罪,哪怕是曾经的手足姐妹也是不敢伸出援手。”

      “那时阿白才多大,差点断了条腿…”

      姜萝目光暗沉,听了下去。

      “挨家挨户的去磕头求米,推着我这要死的人一步一步走去了金朔。诺大的京城容不下我们,因为我们有罪。”

      “但,我们何罪之有呢。”崔钟意百思不得其解,反问她:“何罪之有。”

      姜萝看着眼前这个戴着貂覆额的妇人,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只是眼泪沟壑深,让人觉得老态。

      姜萝轻笑一声,“不忠君不便是罪吗?”

      崔钟意没想到对面的人会回她,又听到她如此的言语,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起来。

      崔钟意笑的咳嗽起来,越来越猛,硬是将眼泪都咳了出来。

      “你懂什么?因为一纸没有署名的无头信,便要谢崔两族万千冤魂作陪?”她面目变得狰狞,带着几分执拗。

      “你怎知那是不是冤枉?”座上少女清澈明亮的杏眸煽动睫毛,直击痛处:“当年若是我没有记错,那封信。”

      “是在你儿子书房里找到的吧。”

      声音很轻,很淡,像是在说一句家常话。

      她看着从窗外挤进的光景,在浮动的尘埃中淡淡的开口:“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你对他的事很了解吗?你凭什么说冤枉,同、许、济州三城不就是因为他不战而退失得守!”

      她也确没说错,她稍大些的时候,不是没有去翻过卷宗,当年牵扯到那事的人也尚且有少部分存活于世,并不是攀污构陷,不战而退,三城失守,敌寇直捣京城,离不开谢平的里外勾结。

      崔钟意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恨不得喷血而出,身体因为愤怒不住地颤抖,手中的帕子捏的紧,咒骂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姜萝微微抬起眼皮,那凛冽的目光冷的不像话,“谢太师配享太庙,谢府清风世家,代代忠良,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蠢材,谢家落得如此下场,你还有脸面供他们的牌位,也不怕夜梦惊魂,找你算账。”

      一个巴掌瞬间扇了过来,她硬生生扛了下来,白皙的皮肤立马起了红印。

      五指清晰的指印,看得出下手之人是用了蛮力的,崔钟意搀住椅子,已然愤怒的不行,冲她喊道:“你还当你是昔日的谁?还做你的公主美梦,端着高傲孤节,你的父王晋阳帝溅血宣政殿,你不过是一个弃子,如今依附着我将军府的罪人!”

      姜萝听到她的话,语气都重了下来:“你不配说我父王的名讳,他一生戎马,建功无数,是明君,是天子,而不是你这种令人厌恶的。”

      她面容冰冷,仿佛覆盖一层冰霜,声音刺骨直击心扉,“奸臣,卖国贼。”

      崔钟意讽刺一笑:“好啊,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你口中这般厌恶的人是怎么踩碎你的傲骨,让你俯首讨生活的。”

      “来人!”一声呵令,门口闯进来几个家奴壮丁,个个膘肥体壮,不是善类。

      “将她给我拖下去打上几十大板,看这个嘴还敢不敢搬弄是非!”

      姜萝见目的达到了,也不欲多废话,素手轻抬,就跟着来人出去。

      在院中两条木长凳上,脱去了裘袍的她,被压在上面,只剩下一袭白衣,单薄的不行。

      一旁的婆子冲着打手道:“主母说了,留条命就行,别的看着办。断个腿啊,折个手什么的,也不甚要紧。”

      她手中还暖着一个汤婆子,许是被冻得狠了。

      “是了是了。”行刑打手应下,手中紧攥的木棍又握紧了几分,看着长凳上的人,纤细瘦弱的身躯,心里又犯了难。

      这刺木绑了几十圈红锻带,几棍下去,是个男子壮丁,断骨丧命都是有可能的。

      这虽然是囚禁的罪公主,但若是有个好歹…

      “动手啊。”一旁的婆子呵道,给他一个眼神,“连主母的话都不听,我看你是皮痒了!”

      “哪敢呀。”打手收回自己的那份无用去处的怜悯,漏出几分谦意。

      说着就双手捏紧棍板,找准位置,抬高,咬咬牙,径直打下。

      红锻刺棍落下,姜萝闷哼一声,感觉从尾椎传来的痛感浸入五脏六腑,刺痛还粘带着血肉,仿佛是将人丢在钉刀床上滚过一圈,连她肩头的伤也被牵引着,隐隐作痛。

      那婆子得意洋洋,手中揣着汤婆子,笑的开朗:“继续。”

      一想到姜萝那副高高在上,端着礼仪的样子,总让她心里觉得不解气,如今看她这般落魄,心里就十分的痛快。

      接着又是一记棒棍,这次打上末尾一寸。

      她咬牙不溢出一点声音,嘴角溢点血,她抬手想要抹去,微微抬眼之际,却在廊檐下看见意想不到的人。

      谢杓白乌发高束,肤白淡络,身着一袭藏红色公服,身影斑驳,雪粒子落满了他的肩头,腰间配剑,上头挂着的青萝草剑穗曳动。

      他像是匆匆赶回来的,连官服都来不及换。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见他,记忆中那个多言活泼的少年走得远了,他们,也都不是以前模样了。

      她轻抹血沫,收回了眼。

      “小少爷,您怎么来了。”婆子发现屋檐下的身影,神色都紧张起来了,急忙叫停打手。

      接着一行人齐齐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少年乌眉俊眼,站在廊下,可堪入画。

      半晌,他姿态懒散,不咸不淡,“啧。”

      垂眸下望,带着几分冷漠,“我来不来还需知会你一声了。”

      吓得那婆子急忙驳道:“是奴多嘴,小少爷莫怪。”

      好歹也是侍奉主子多少年的奴才,多少也会揣摩点主人家的心思了,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这位少爷,今天心情出了奇的差。

      这位小少爷才不过十八岁,杀的人已经数不胜数。战场里杀出来的阎罗,喜怒无常,还是不多说话的好,免得出错丢了性命,婆子将头低的更甚了。

      谢杓白走出落檐,屋廊枝头上单孤只的梅花正巧落地,擦袖而过。

      他眼尾扫了几下地上的那群人,冷笑一声,尾音微扬,“行了,都滚。”

      地上的人轱辘地爬起来,腿还在微微发颤,急忙退了下去,那婆子回头看了一眼姜萝,又偷看一眼那个少爷,脚底溜烟似得跑掉了。

      霎时间,整个院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姜萝拖着病体从凳上爬起来,乌发垂髫在肩头,犹如三千瀑布,白衣肩处已经血染成红,更有几滴落在罗裙之上,倒有几分媚丽。

      她抬头去看,对上一双桃花眼,少年眼神里透着傲慢,黑暗如漆夜,看不清内里。

      “…你。”她试探着开口,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因为受寒添伤,声音都哑了,索性闭了嘴。

      或许她该和他叙叙旧?但是谁会跟一个仇人叙旧,她被自己脑海里这个大胆的想法给呆住了。

      看着凳上蒲柳纤弱的少女,谢杓白细长的手指解开身上的袍衣,似乎是赌气似的盖到她的身上,那来不及拍掉的雪落入衣颈,激得她为之一颤。

      她扭过头有些抵触。

      少年声音淡淡地,哪还有刚刚的盛气凌人,“为了激我,至于这样吗。”

      姜萝抵触的动作一怔,被撞破心事的她大脑空白了一秒。

      他知道,他都知道。

      她确实是故意激怒崔钟意的,故意去赴她的请,原因是因为,从那日林中回来后,谢杓白在故意避开她。

      她在拿以前的儿时情分赌,那个挚友玩伴,是不是会视若无睹。

      少女长翘的睫毛煽动,不敢看上方的人,手指轻轻攥紧身上的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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