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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落圣诞 ...

  •   南京的圣诞夜,雪总带着江南独有的缠绵,又裹着北方寒潮的凛冽。

      细碎的雪粒被寒风卷着,斜斜砸在禄口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落地玻璃窗上,先凝成一层朦胧的薄雾,再顺着玻璃蜿蜒滑落,留下一道道水光,像谁憋了许久才落下的泪。

      候机厅里暖黄的灯光漫过攒动的人群,中央的圣诞树足有三米高,缠绕的LED灯带忽明忽暗,挂在枝头的银铃被往来的气流拂动,发出细碎又清脆的声响,与广播里循环播放的《平安夜》旋律缠在一起,织成一张裹着暖意的网。

      可这暖意,却怎么也渗不进游临和许依之间那片冰封的空隙。

      许依的鼻尖冻得发红,手里攥着一只印着“首尔初雪”字样的保温杯,袅袅热气模糊了她指尖那张米白色的登机牌。

      登机牌上的航班号CZ3417像一枚醒目的印章,敲定了她期待了整整四年的旅程——从大二那年在民俗课上看到首尔雪夜的纪录片开始,去景福宫看红墙覆雪,去明洞尝热乎的鱼饼汤,去南山塔挂一把刻着两人名字的锁,就成了她藏在心底最迫切的心愿。

      为了这趟旅行,她省吃俭用攒了三年工资,熬夜学了半年韩语,甚至亲手做了一本深蓝色封面的手账,册页边缘已经被翻得起卷,封面上用银笔写着“依的首尔梦”。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指着上面一张自己临摹的景福宫插画——红墙覆雪,飞檐翘角,旁边还用韩语标注着“和游临一起”。

      “游临,你看这雪,是不是在为我践行呀?”

      她侧过头,眼里的雀跃像要溢出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被寒风吹过的轻快颤音:“我查了首尔的天气预报,那边今晚也下雪呢。说不定,我们看到的是同一片云飘来的雪,落进同一片土地里。”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插画,眼里满是憧憬:“你还记得吗?大二那年民俗课结束,我拉着你在图书馆查了一下午首尔的资料,第一次看到景福宫的照片就走不动道了。”

      “你当时还笑话我,说我是被韩剧迷昏了头,转头却偷偷给我打印了一沓首尔旅行攻略。”

      她抬眼望向游临,语气柔软得能滴出水来:“我本来想,等这次回来,我们就订婚。我都想好了,订婚戒指就买简约款的,就像我们之间的感情一样,平淡却安稳。”

      游临没有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手里的手账,眼神沉得像结了冰的玄武湖。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羽绒服,拉链拉得高高的,遮住了大半个下巴,灰色的围巾缠了一圈又一圈,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那是他整整一夜没合眼的证明。

      他的目光掠过手账上的插画,掠过许依带着笑意的侧脸,最后落在那张登机牌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多想告诉她,他有多期待和她一起去首尔,多想实现她的心愿,多想和她订婚、结婚,过完这一辈子。

      可昨晚凌晨三点的那通电话,彻底打碎了所有的美好。

      来电显示是“老周”——他曾经在航空公司安保部门的同事,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事故离职,之后就断了联系。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绝望,抖得不成样子:“游临……哥,求你了,救救我,也救救那些人……”

      “CZ3417,就是明天飞首尔的那班,起落架有隐性裂纹,我今天偷偷复查的时候发现的,上报了,但是被领导压下来了!”

      “他们说我是离职人员,故意造谣,还威胁我要是敢声张,就让我全家不得安宁!”

      “我不敢想,这要是飞起来,一飞机的人都得完啊……”

      游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比谁都清楚老周的为人,老周以前在安保部门的时候,是出了名的严谨仔细,哪怕是一颗螺丝钉的松动都不会放过,绝对不会说这种没谱的话。

      更重要的是,三年前那场意外,正是因为飞机零件故障导致的,当时游临是现场协调人员,亲眼目睹了惨剧的发生,也因此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没多久就辞职换了工作。

      他听完电话,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指颤抖着回拨过去,可电话那头,只有冰冷的忙音。

      他又接连发了十几条消息,老周都没有回复,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游临打开电脑,疯狂搜索CZ3417航班的相关信息,可网上全是正常的航班动态,没有任何异常。

      游临坐在黑暗里,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都没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他想过报警,可他手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老周的电话录音只能证明老周的猜测,无法作为航班故障的依据,警方大概率不会立案,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他想过直接冲到机场,找到机组人员说明情况,可他只是一个已经离职三年的前安保人员,没有任何权力和资格介入航班运营,搞不好还会被当成疯子抓起来。

      他更想过把真相告诉许依,让她主动放弃登机,可他不敢——三年前的阴影还笼罩着他,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说出“飞机故障”“可能出事”这样的话,会给许依带来多大的恐惧。

      而且以许依对这趟旅行的执念,说不定会以为他是在故意吓唬她,反而更加坚定登机的决心。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最笨、也最伤人的办法——留住许依,无论用什么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不舍和心疼都压在心底,戴上了一副冷漠的面具。

      他知道,只有让许依彻底死心,让她因为怨恨而放弃这趟旅行,她才能安全。

      哪怕这份怨恨会让她记恨自己一辈子,哪怕他们之间的感情会彻底破裂,他也认了。

      比起失去她,被她记恨,又算得了什么呢?

      “游临?你怎么了?”

      许依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从出门到现在,你就没怎么说话。是不是工作上出什么事了?还是……你不想让我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其实她知道,游临最近在忙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经常加班到深夜,根本抽不出时间陪她去首尔。

      出发前她还特意安慰过他,说等她回来,把所有的见闻都讲给他听,带他爱吃的打糕和泡菜回来,还会把旅行手账里的空白页补满,让他也能感受到首尔的美好。

      她以为,游临只是因为没能陪她一起去而失落。

      她甚至还偷偷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放在了行李箱的夹层里——那是一枚小巧的银色钥匙扣,上面刻着一只可爱的小熊,还有一行小字:“游临的专属向导许依”。

      她本来想在首尔的南山塔上送给游临,告诉他,以后无论去哪里旅行,她都要做他的专属向导。

      可现在,游临的沉默让她心里泛起了一丝不安。

      可游临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把她所有的期待和不安都撕得粉碎。

      “我们分手吧。”

      四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候机厅里的喧嚣似乎在一瞬间静止了,《平安夜》的旋律也变得模糊不清。

      许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冻住了一样,手里的旅行手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册页散开。

      里面露出她精心标注的攻略、临摹的插画,还有一张她和游临的合照——那是他们在玄武湖边拍的,游临从身后抱着她,两人笑得一脸灿烂。

      照片的边角被她细心地贴了透明胶带,看得出来是被反复翻看的。

      她愣了足足有三秒钟,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绪。

      直到冰冷的地砖硌得她膝盖发疼,她才缓缓蹲下身,捡起手账,指尖抖得厉害,连册页都翻不拢。

      “你……你说什么?”

      她抬起头,眼里的雀跃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眼眶瞬间红了:“今天是圣诞夜啊,游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是因为你不能陪我去首尔,所以故意说这种话气我?”

      “我没开玩笑。”

      游临别过脸,不敢看她泛红的眼眶,他怕自己一看到那点湿意,所有的伪装都会土崩瓦解。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底的哽咽,用最冷漠的语气回应:“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陪你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了。你想去首尔,想去就自己去,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可他只能硬撑着,他知道,只要他松一点口,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不切实际的梦?”

      许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引来周围几道好奇的目光。

      她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游临,你看着我!这四年,我省吃俭用,把每个月的工资都存起来,就是为了这趟旅行!”

      “我熬夜学韩语,记攻略,画插画,甚至把我们的合照贴在手账里,就是想等我们以后一起回忆的时候能有个念想!”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去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句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准备送给游临的银色钥匙扣,举到他面前,钥匙扣上的小熊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我本来想在首尔的南山塔上送给你,告诉你以后我要做你的专属向导。”

      “你送我的保温杯,我每天都带着;你给我打印的攻略,我贴满了整整一本手账;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这些,在你眼里都只是不切实际的梦吗?”

      “你忘了吗?”

      许依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游临的心上:“你送我这本手账的时候,在扉页上写‘明年圣诞,首尔见’;你说过,等我们攒够了钱,就一起去看遍世间所有的雪;你还说过,等我去了首尔,你会每天给我发消息,跟我分享南京的趣事,等我回来就订婚……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游临的心脏像是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要弯下腰。

      他怎么会忘?

      那些温柔的承诺,那些美好的约定,都是他发自内心想要实现的。

      他甚至已经偷偷看好了订婚戒指,就等许依从首尔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可现在,他只能把这些都咽进肚子里,用最冷漠的语气回应:“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人是会变的,许依。我现在想要的是安稳的日子,不想再陪你折腾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只能靠紧咬牙关来维持平静。

      “没用的东西?”

      许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手账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把那张合照的边缘浸湿了:“我的心愿,我们的约定,在你眼里就是没用的东西?游临,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你爱上别人了?”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眼里满是祈求。

      “是又怎么样?”

      游临闭了闭眼,狠下心说道:“我认识了一个更适合我的女孩,她温柔懂事,不会像你一样整天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我们在一起,比跟你在一起安稳多了。”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不仅刺穿了许依的心,也刺穿了他自己的。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走了。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许依最后的防线。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想起上个月,她发烧到39度,游临背着她跑了三条街找医院,整夜守在她床边,给她物理降温,喂她喝水,自己却熬出了黑眼圈;

      想起她随口说想吃城南的糖炒栗子,他冒着大雨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把热乎乎的栗子揣在怀里带回来,自己的衣服却湿透了;

      想起无数个寒冷的夜晚,他们窝在出租屋的小沙发里,裹着同一条毛毯,一起看《圣诞颂歌》,喝着热可可;

      想起游临第一次牵她的手时,也是一个冬日的晚上,虽然天气寒冷,但游临紧张得手心冒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电影里,斯克鲁奇在醒悟后,大声喊出那句台词:“我要把这一年都揉成一团,扔进火炉里,让它像烧过的纸张一样,只留下明亮的灰烬。”

      当时许依靠在游临的怀里,手里捧着热可可,轻声说:“游临,我也想把所有不开心的日子都揉成一团,扔进火炉里,只留下和你在一起的开心时光。”

      游临当时紧紧抱住她,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啊,以后我们一起把不开心都烧掉,只留下明亮的灰烬,还有我们的未来。”

      “等你去完首尔,我们就订婚,然后结婚,买一套带阳台的小房子,在阳台种满你喜欢的向日葵,冬天一起看雪,夏天一起看星星。”

      那些温柔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碎片,扎得她遍体鳞伤。

      原来,所有的承诺都是假的,所有的温柔都是伪装。

      她像一个傻子一样,抱着这些虚假的承诺,憧憬着不存在的未来,还为了这趟所谓的“不切实际的梦”,而心存向往。

      就在这时,广播里突然响起甜美的女声,像一把利刃,割裂了两人之间的僵持:“各位旅客请注意,前往首尔的CZ3417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前往32号登机口登机。祝您旅途愉快。”

      许依深吸一口气,想要擦干脸上的眼泪,却无论如何都擦不净,擦着擦着眼神变得愈发决绝。

      含着泪,她把旅行手账和钥匙扣塞进帆布包,抓起行李箱的拉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青筋隐隐凸起。

      她没有再看游临一眼,没有回头,转身就往登机口走去。

      红色的围巾甩在身后,像一道燃烧的火焰,却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死心。

      她告诉自己,既然游临已经不爱她了,既然这段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那她就不该再留恋,这趟首尔之旅,她要为自己而走,把所有的不开心都留在南京。

      游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红色彻底消失在人群中,才猛地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冲破喉咙。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有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离开,没人知道这个男人此刻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和挣扎。

      他成功地让许依生气了,让她想要离开了,可他一点也不开心,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心疼。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让她走。

      万一她还是坚持登机怎么办?万一老周的消息是真的怎么办?

      他不能冒这个险,绝对不能。

      游临猛地站起身,疯了似的往登机口冲。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胸腔里的空气都变成了冰碴,刺得他喉咙发疼,肺部像要炸开一样。

      他推开身边的人群,不顾周围人的指责和抱怨,嘴里不停念叨着“让一让,麻烦让一让”,眼里只有那个红色的背影。

      他的羽绒服拉链已经扯开,头发上、肩膀上落满了雪,像一个从雪地里爬出来的人,狼狈不堪。

      他看到许依已经走到了登机口,正把登机牌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核对了信息,示意她可以登机了。

      “许依!”

      他嘶吼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在嘈杂的候机厅里格外醒目。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许依的脚步顿住了。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看到游临跌跌撞撞地朝她跑来,羽绒服的拉链已经扯开,头发上、肩膀上落满了雪,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起来狼狈又绝望。

      她的心猛地一抽,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可随即又被愤怒和委屈淹没。

      他都已经说了那么伤人的话,现在又跑来做什么?是想再羞辱她一次吗?

      “你回来干什么?”

      许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语气冰冷得像窗外的雪:“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你不是有了更适合你的女孩了吗?现在又跑来阻止我,是什么意思?”

      游临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带着冷汗。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许依生疼,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别登机!许依,听我的,别上这架飞机!”

      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工作人员皱着眉走了过来,语气严肃地说:“先生,请你冷静一点,不要影响其他旅客登机。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服务台咨询。”

      “这架飞机不能飞!”

      游临红着眼眶,对着工作人员嘶吼,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它的起落架有问题!会出事的!你们不能让它起飞!”

      “先生,你说飞机有问题,有证据吗?”

      工作人员的语气带着质疑:“我们的飞机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不可能出现你说的情况。请你不要在这里造谣生事,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游临语塞了。

      他没有证据,老周的电话录音他不敢轻易拿出来,那是老周赌上全家安危告诉他的秘密,他不能把老周也拖下水。

      他只能抓住许依的手,一遍遍地哀求:“许依,相信我,我没有骗你。这架飞机真的有问题,你跟我走,我们回家,好不好?”

      “首尔我们以后再去,我陪你去,我们一起去,我把工作辞了都陪你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放下了所有的尊严。

      许依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的愤怒和委屈突然涌了上来。

      她甩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游临,你够了。为了阻止我去首尔,你竟然编造出这种谎话来吓唬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你之前说的那些伤人的话,都是假的吗?就是为了让我放弃这趟旅行?”

      她觉得游临太可笑了,为了阻止她,竟然不惜编造飞机故障这种弥天大谎。

      周围的旅客也开始议论纷纷,看向游临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满。

      “这男的也太没风度了吧,不想让女朋友走就直说,竟然编这种谎话。”

      “就是啊,太过分了,影响大家登机。”

      “赶紧把他拉走,别耽误我们起飞。”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游临的心上,可他一点也不在乎,他只在乎许依能不能相信他。

      游临急得快要哭了,他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看着许依决绝的眼神,心里一片冰凉。

      难道,他真的留不住她吗?

      难道,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危险吗?

      不,他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地把老周的电话录音拿出来的时候,机场的应急警报突然尖锐地响起。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破了候机厅里的喧嚣。

      警报声尖锐、急促,淹没了所有的议论声和《平安夜》的旋律,整个候机厅瞬间陷入混乱。

      人们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恐慌,开始四处张望,寻找安全出口。

      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急促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慌张:“紧急通知!紧急通知!CZ3417次航班因机械故障,暂停登机!请所有前往32号登机口的旅客立即撤离!请大家不要慌张,听从工作人员的指挥,有序撤离!”

      警报声还在继续,候机厅里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家纷纷朝着安全出口的方向跑去。

      许依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游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机械故障?暂停登机?

      游临没有骗她?他之前说的那些伤人的话,都是为了留住她?

      巨大的震惊和愧疚涌上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他没有骗她。

      他是真的在担心她,真的在想办法留住她。

      而她,却误解了他,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还差点亲手毁掉了他的一片苦心。

      游临松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看着许依,眼里的绝望终于褪去,只剩下深深的后怕和心疼。

      “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住你。”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不能失去你,许依。我试过很多办法,可我没有证据,我只能用最伤人的方式让你死心,让你放弃登机。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许依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是因为后怕、愧疚和心疼。

      她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伤人的话,想起自己决绝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走到游临面前,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声音哽咽:“对不起,游临,我错怪你了。”

      游临身体一僵,随即紧紧回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她的头发。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他一遍遍地念叨着,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这时,游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语气冰冷而阴狠:“游临,你坏了我的好事。你以为这样就能救她吗?我告诉你,只要我想,她迟早会死。”

      游临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陈默,是现在公司的合伙人。

      最近一段时间,陈默总是行为诡异,还偷偷转移公司资产,游临早就有所怀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狠心到这种地步,为了霸占公司财产,竟然想制造飞机失事,让他和许依都葬身火海。

      “陈默,你到底想干什么?”

      游临的声音冰冷,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干什么?”

      陈默冷笑一声:“我本来想让你们一起消失,这样公司就全是我的了。可没想到,老周那个叛徒竟然把消息告诉你了。不过没关系,游戏还没结束。游临,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电话被猛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游临紧紧握着手机,青筋隐隐凸起。

      他知道,陈默已经疯了,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保护许依的安全,游临决定带着她立刻离开南京。

      他拉着许依的手,快步走向机场出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她安全。

      可他们刚走出机场大门,一辆黑色的轿车就突然冲了过来,直直地朝着他们撞去。

      游临反应迅速,一把推开许依,自己却被轿车狠狠撞飞了出去。

      “游临!”

      许依尖叫着,疯了似的冲过去,跪在他身边,抱住他流血的身体:“游临,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游临的嘴角溢出鲜血,他看着许依,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依依……别怕……我没事……”

      他想抬起手,抚摸她的脸颊,可手刚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游临!你不能有事!”

      许依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你醒醒!我们还要一起去首尔,一起看雪,一起订婚,一起结婚,一起种向日葵……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可许依知道,一切都太晚了。

      游临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闭上了,脸上还带着对她的眷恋和不舍。

      后来,陈默被警方抓获,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最终被判处重刑。

      老周因为及时提供了关键线索,且主动配合调查,被免于追究相关责任,但他始终对游临的离世心怀愧疚,不久后就带着家人离开了南京,再也没有回来。

      CZ3417次航班因为游临的坚持和及时的警报,避免了一场机毁人亡的重大空难,航空公司对游临的家人表达了“感谢”,还送来一笔补偿金,却被游临的父母当着所有人的面扔了回去——比起这笔冰冷的钱,他们更想要回他们的儿子。

      许依辞掉了工作,卖掉了她和游临一起布置的出租屋——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游临的痕迹。

      玄关的鞋架上还摆着他的黑色运动鞋,客厅的沙发上还放着他最喜欢的抱枕,厨房的冰箱里还冻着他为她准备的饺子,卧室的墙上还贴着他们一起去玄武湖玩时拍的合照。

      她搬到了一个远离市区的小镇,租了一间带小院的平房,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种她喜欢的向日葵,只有一片荒芜的杂草。

      她把游临的旅行手账、银色钥匙扣、未送出的订婚戒指,还有他们在一起时的所有照片、视频,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木盒子里,藏在床底最深处。

      却又在每个深夜,忍不住把盒子抱出来,一遍遍地翻看。

      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她都会想起大二那年在图书馆,她第一次见到游临的样子。

      那天是个晴天,阳光透过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洒在靠窗的位置。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衫,搭配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手里捧着一本《圣诞颂歌》,看得入了神。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鼻尖小巧挺拔,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的内容。

      游临当时刚结束一场枯燥的专业课,心烦意乱地想找本书打发时间,看到她的那一刻,心里的烦躁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过去,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同学,你也喜欢《圣诞颂歌》吗?我之前也看过这本,里面的情节很打动我。”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像春日里的阳光,温暖又干净。

      “是啊,我很喜欢这本书。”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羽毛一样拂过游临的心尖:“我最喜欢里面斯克鲁奇醒悟后的那段话,觉得特别有力量。”

      就是这一句简单的对话,开启了他们的故事。

      那是他们最初的记忆,干净、温暖,没有误会,没有伤害,没有生死离别,只有满心的欢喜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许依拿起桌上的酒杯,里面的白酒辛辣刺鼻,她却像喝水一样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和胃,却丝毫驱散不了她心底的寒冷和痛苦。

      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砸在酒杯里,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仿佛又看到了游临的笑脸,听到了他靠在她怀里,轻声说:“依依,我们一起把不开心都烧掉,只留下明亮的灰烬,还有我们的未来。”

      可是现在,她的世界里,没有明亮的灰烬,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

      游临用生命护住了她,却让她永远活在了悔恨和思念里。

      她曾经以为,只要他们彼此相爱,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命运会给他们开这样一个残忍的玩笑——他拼尽全力阻止了她登上那架危险的飞机,却没能阻止自己走向死亡。

      在游临离开后的第三个圣诞,许依去了首尔。

      她带着游临的旅行手账,按照他曾经偷偷打印给她的攻略,一步步走遍了他们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的每一个地方。

      她在景福宫的红墙下站了很久,那天首尔也下着雪,红墙覆雪的样子,和她手账里临摹的插画一模一样,她仿佛看到游临站在雪地里,对着她开心地笑;

      她在明洞的鱼饼摊前买了一份鱼饼汤,热气腾腾的,她按照攻略里写的“要加两份芝士,才够浓郁”,可吃在嘴里,却只有无尽的苦涩,怎么也尝不出期待中的味道;

      她在南山塔上,买了一把银色的情侣锁,上面刻着她和游临的名字,还有一句“许依的专属向导,游临”——那是她准备送给游临的钥匙扣上的话,她替他完成了这个心愿,把锁牢牢地挂在了最高处,风吹过的时候,锁身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游临温柔的呢喃。

      站在首尔的街头,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

      她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情侣,有的手牵着手逛路边的小店,有的相互依偎着取暖,有的在雪地里打闹嬉戏,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扎在她的心上。

      她终于替游临实现了他曾经的承诺,却再也没有机会和他一起分享这份美好。

      曾经的约定,是两个人的奔赴,如今却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行。

      “游临,”她对着飘落的雪花轻声说,声音被寒风吹散,“首尔的雪,真的和南京的一样美。可是,没有你,再美的风景,也没有意义。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掏出手机,翻出那张他们在玄武湖边拍的合照。

      那是去年圣诞拍的,她穿着红色的围巾,靠在游临的怀里,笑得一脸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游临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眼里满是宠溺,背景是飘着雪花的玄武湖,美得像一幅画。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里游临的笑脸,眼泪掉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他的轮廓,也晕开了她无尽的思念和悔恨。

      无数个深夜,她都会在梦里回到禄口机场的那个圣诞夜。

      梦里的游临,没有对她说分手,而是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她,他拉着她的手,一起去航空公司的纪检部门,一起去报警,哪怕被当成疯子,哪怕被人嘲笑,他也紧紧牵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可每次醒来,窗外都是漆黑的夜色,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泪水提醒着她,一切都无法重来。

      如果能回到最初的记忆,回到大二那年的图书馆,她一定不会让任何误会发生,一定不会让游临承受那么多痛苦,一定不会让他们的故事,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落幕。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时光也不会倒流。

      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奈和遗憾。

      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再也无法回头;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有些爱人,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重逢。

      那些曾经的美好,那些未说出口的道歉,那些来不及实现的约定,那些想要回到最初的渴望,最终都变成了永恒的遗憾,刻在心底最深处,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反复折磨着思念的人。

      南京的雪停了,首尔的雪还在飘。

      许依站在首尔的雪地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合照,像一尊永恒的雕像。

      寒风吹过她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冷,她的心里,一遍遍回响着自己心底最深的渴望——能不能让我回到最初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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