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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扇扇垂眼坐在一个角落,酒吧斑斓的灯光织在她的脸上,暗暗地投下细碎的阴影。
      一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带着三分的醉眼打量着她,却只看到极炫的光影,在她黑色的发上一跃,又一跃。大学生揉了揉眼,仍看不清她的表情,于是觉得有些困倦了,糯糯地嘟哝了几句便趴倒在了面前的桌上。
      扇扇的睫毛微微一颤,仿佛小心护住翅膀的幼蝶,然而却只是一颤,她并没有抬起眼来。
      酒吧里的歌手正唱着,“Thank you for loving me,for being my eyes.”唱歌的那个男人声音有一点点哑,所以很温柔。
      酒吧里的人穿梭不停,流离的幻彩灯光中,三三两两的疏影停在一起,于是高脚玻璃杯叮当一碰,简单清脆的见面礼。
      唱歌的男人穿着全棉灰色暗格衬衫,袖子被整齐的卷起,胸前正上的三粒扣子未被囚住。他唱着,“When I coudn’t breathe.Thank you for loving me.”嗓子有一点嘶,可是很温柔。
      “I never knew I had a dream.Until that dream was you.”
      “Ah,Thank you for loving me.”
      趴在桌上的大学生倚在自己的手臂上蹭了蹭脸,换了个姿势,扇扇抬头看他,变幻莫测的幻光灯在他的脸颊越来越湿,终于淌成了一条河。
      扇扇静静看着他。
      大学生闭着眼,泪不停地流。
      扇扇一句话也没说,径直站起身走向舞台正中。大学生被她的动作惊起,有些愣地直起身,他呆呆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面无表情地走向唱歌的男人,看着她侧过脸来对着那个男人说话,看着光影在她的脸上一炫,看到她有些媚的眼影,再看着她走下台来。
      大学生觉得他看到了狐狸。
      扇扇走到他不远处,重新坐入了那个角落,沙发温柔地一陷,包裹住了她的影子。
      大学生觉得很恍惚。
      他愣愣的看着她,忘了眼泪仍然再淌。
      不知不觉中,方才的歌声与琴声仿佛都浅了下去。渐渐酒吧里只剩下暗暗的碎语,有人停下交谈,些微茫然,交谈声越来越少,有些寂寞,有些安静。突然,音响猛地一振,吉他凶猛一爆,满厅绚烂的光影顿时晃了两晃,猛然间,怒兽般的一阵嘶吼刺向人群,奔腾的鼓点拼死擂着疼痛的耳膜,地板的脉搏拼命地震颤,锐利的男声声嘶力竭的歌吼。震颤,嘶吼,凶猛地震惊着跌跌撞撞的灯光,“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把每天当成世界末日来爱。”
      男人穷尽声力,绝望丝丝入扣,男人远远地把目光投向扇扇,灯光错落的碎影中狂作悲伤奔涌而出,有颤抖在破空澎湃,有热血在急促回荡,冷色灯光猛地成了刀锋,生生劈下,一如剜心地痛快。
      扇扇微微皱着眉,觉得心很疼,她想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老,经不起这样澎湃的感情了。她不是不想不畏天高地厚地爱江淮,但是有些事情已点点滴滴慢慢地成了坝,于是曾经汹涌的爱,只能一点点狼狈地往外渗,于是曾经那么汹涌的浪潮,穿过险阻后却疼作了细流。
      扇扇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颊,然后伸到大学生跟前,道,“你什么也没有看到。”
      扇扇的手,修长苍白,没有脂粉,没有潮湿,一如她的声音,有一点暖,有一点干燥。大学生觉得嗓子有一点紧,他吞了口唾沫,却觉得喉咙闷闷的钝痛。
      扇扇微微侧着头,道,“哭到微笑才痛快,你看,没有眼泪。”
      大学生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最终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酒杯,一仰头便饮尽。斑斓的灯光仍在扇扇的脸颊织成一道道影,不是云锦,却有些恍惚。
      扇扇笑了笑,问,“这么年轻就在这里买醉?”
      大学生看着她模糊的眼,想反笑道她也很年轻,但她的语气却让他笑不出来,于是他哭了,他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扇扇静静望着他,忽然又一笑,捧起一只空杯一抿,道,“买醉。”
      大学生看着无数的光影投在她杯中,悠悠荡漾,真如一杯鸡尾酒一般,他还是很恍惚。
      扇扇笑,“酒不醉人人自醉,换个地方,这里不适合你的醉态。”
      大学生不再看他,只孩子气地盯着眼前斑斓的酒桌,喃喃道,“你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我,我觉得,你看云时很近,看我时很远。”
      扇扇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抖,不再言语。
      大学生软软地捶了捶桌子,对着变幻的光影哽咽道,“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扇扇面无表情地攒紧了手指。
      大学生兀自一笑,凄然道,“能怪谁呢?”
      能怪谁呢?
      扇扇低下头,把自己藏入了暗暗的光影中,半晌,才站起身拍拍大学生的肩膀,温柔道,“不管她与你从前如何,现在你只是一个人,你哭给谁看?”
      大学生猛地甩开了她的手,趴回桌面哽咽道,“你知道个什么?”他此时的意志已崩溃,他觉得自己这么伤心,自然有天大的理由任性,他根本都是自顾不暇,还能有心思去照顾别人的情绪?过了很长时间,身后都没有声响,大学生隐隐有些愧疚,他擦了擦眼泪,坐直了身体,一瞬间突然觉得很茫然。
      “会过去的。”
      大学生猛然回头,发觉扇扇仍在原处柔柔看着他,她继续道,“可能不会忘,但会过去的。在这之前,只有你一个人顶住。”
      扇扇的神情有些隐隐的迷茫,她走到大学生的身边坐下,她的眼影涂得很婉转很浓,却不艳。
      一阵沉默后,大学生才注意到舞台中央的男人又换了一首歌,微微忧伤的声音带着温柔地斥责,仿佛耳语,仿佛无奈。
      “我不再问,是否爱我一人,爱是容易看见伤痕。”
      “我不再听,那些流言纷纷,是错是对本来无从考证。”
      大学生觉得心被人掏抓,痛到发痒,胸膛痉挛。他的泪再无抑制,终于又流了下来。
      扇扇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怎么就这么爱哭呢?”
      她侧过头轻轻地看了唱歌的男人一眼,回过头来道,“我最喜欢的不是这两句。”
      大学生摇摇头,抹了泪道,“有共鸣的才是最动人的话。”
      扇扇的眼微微有些悲戚,她看了大学生半晌,终于别过头看向舞台,缓缓唱道,“我只想愿,来世不灭的灯,照亮这世间游戏的人。”她唱歌的声音很薄很轻,没有技巧,却很动人。
      台上的男人有感应似的,望了她一眼,他有一双桃花眼,短发,风流。
      扇扇盯着男人,却又好像没有盯着男人,她的眼恍然,仿佛陷入了思考,怔住一般。

      几曲唱罢,扇扇和大学生一句话也没有说。大学生已经没有再哭,他低着头,正搅着杯中的碎冰,碎冰不小,整块整块的,染上灯光的斑斓,冰块轻轻地碰撞,通透晶莹,丁冬丁冬。扇扇要了杯鸡尾酒,放了几颗冰,然后像个乖乖的学生般认真地学起他的样子搅着她面前的酒杯。她手指纤细,拿着搅拌棍的模样仿佛拈着调皮的兰花指,大学生不禁微微一笑。
      音响里已经改放了录音,远远的,那个唱歌的那个男人拿着自己的蓝色外套走了过来,一直到跟前,大学生才发觉,他有些无措,他来酒吧没几次,眼前的情况让他不知是否该护住身边的陌生女子。
      “你喜欢信乐团吗?”男人站在扇扇身边,声音有一些细细的疲倦。
      扇扇没有回答,仍旧低头搅着冰。大学生看到她的手没有涂指甲油,就像她的脸,不施粉黛,如果没有涂眼影的话。可是,大学生仍觉得她像狐狸,那种很小的,颜色很旧的,很瘦很傻,不,不是很傻,是很痴的那种狐狸。
      男人仍站在扇扇的身边,说道,“不喜欢?”
      扇扇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搅着酒杯,丁冬丁冬。
      男人的笑有一点灿烂,但很疲倦,“那你怎么会突然跑上来点他们的歌?”
      扇扇没有说话。
      男人笑,有一点飞扬的样子,他的纽扣仍旧散着上面的三颗没系,“可是你喜欢他们的歌。”
      扇扇低着头,停下了动作,她声音平静,“我以前的男友不喜欢他们,所以我就不喜欢。”
      男人没有再笑,他伸出手,刚触到她的发,她却头一偏便躲开了,她仍旧没有抬头,道,“请自重。”
      男人有一点错愕,“你不是……”半晌男人轻轻一笑,道,“你不是经常来看我唱歌吗?”
      大学生以为扇扇会否认,可是扇扇却倔强地抬起头,看着男人道,“那又怎么样?”
      男人的笑有一点疲倦,语气微微的温柔,“虽然我们不认识,但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扇扇冷冷地看着他,流离的光影在她的头发上掠过,绚烂的样子。
      男人淡然一笑,走到一个工作人员处拿回一个背包,随即清爽利落地单肩背上,走到扇扇跟前,伸出手道“我叫陈梧。喜欢信乐团,更喜欢Bon Jovi.”

      扇扇闻言微微一抖,记忆里的校园有浓密的绿叶,浅色的桌椅,有个少年在那个明媚的下午微微地低头数着“我喜欢Bon Jovi,Bob Dylon,还有Bandri。”忽然他抬起头直直望着她,她一窒,不自然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结结巴巴问道,“怎,怎,怎么了?”他浅浅皱着眉,作苦恼状,道“为什么都是B开头?”
      那时小小的紧张,微微的期待,竟在此时装痛了她的心。

      大学生担忧地望着苏扇扇,他看到她的眼影似乎有一点模糊,错落的光影柔柔投在她的眼角,微微潮湿。
      扇扇没有跟男人握手,她就这样固执地站在原地,拼命忍着眼泪,她不敢动,仿佛一动眼泪就要掉下来,僵持了半晌,她忽然一把拍下的几张人民币,转身便拉开酒吧的门跑了出去。
      扇扇踩着纤细的鞋跟忍着眼泪一路狂奔,凉凉的风爬满了她的脸颊,小小石板路上的霓虹很安静,蒙蒙的路灯照着她的影子,安静地听着她的脚步。她跑着跑着就精疲力竭了,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大口地喘着气,她的鼻子仍是酸酸的,仿佛涩住了她的呼吸,让她无力坚持。月亮挂在天边,不太圆。春天的江城有点凉,有一点桃花的味道,就像江淮的眼,桃花眼,风流少年笑插桃花时的那双眼。
      月光铺路,像是浅浅的潮汐,散漫的浮在这条石头沙滩,浮云暗暗地围着月色,遮风避雨的姿势。
      扇扇想起那年的天空是奶白奶白的蓝,校园里温暖的春风总喜欢捎着点不艳的花香,潮潮地混着露水,于是云朵们讨来作胭脂,浓浓淡淡地抹,总有些小女儿的颜色。记得当时老师布置了一篇写桃的文章,也就是那时,她邂逅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样繁盛地好似初恋的句子。原来,她终归还是忘不了那个眉目清朗的少年,那个浅吟低唱着“月向桃花深处暖。”,那个上衣不系三粒口子,那个不太乖,那个喜欢卷着衬衣袖子,飞扬骄傲的少年。
      她悲伤地发现,当她看到与江淮那么神似的男人时,她的坚强已经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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