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I'll be the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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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时光如囚禁犯人的牢笼，只要你我在世一日，便无从逃脱。
01
十二月的阿姆斯特丹天黑的特别早。四时的黄昏，五时的万家灯火。
圣尼古拉斯日前夜，家人互赠礼物、互道祝福。
幸村不习惯这里生活。不习惯提早的黑夜，不习惯阴冷的房间，不习惯孤独的节日。他不会讲荷兰语，好在荷兰人会讲英语。
这个过于开朗的城市，让荷兰人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
走到公司的大门，幸村发现今天的雾十分大。浓雾笼罩着整个阿姆斯特丹市。尽管这样，幸村走上街头，发现街上依然是车水马龙。平时到六点就关门的商店也在圣尼古拉斯日前后营业到九点。
橱窗里琳琅满目，被店主装饰的十分华丽。荷兰人买东西都是在橱窗外看好了之后，再抽时间去店里买下来。幸村对这种购物方式也感到十分不习惯。
幸村想起了大衣口袋里还放着三百盾。
从阿姆斯特丹机场到布鲁塞尔，往返机票三百盾已足够。
他又想起了真田的信。他说他将在圣尼古拉斯日前夜到布鲁塞尔住一个晚上，原本是去法国出差，因为上司在布鲁塞尔有亲戚，所以圣尼古拉斯日前夜非到布鲁塞尔不可。他请求他能不能再见一面。
两人已经有近三年没有见过了。
幸村走进一位德国人开的酒吧，他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他咨询过机场。五点半的航班因为雾太大而延迟了。还有就是七点和八点半的航班。都到布鲁塞尔国际机场。
他面前的荷式金酒还未动过。
未下雪的冬日，雪被雾所代替了。过于开朗的城市有时也会变得寂静。
幸村想起了自己的房间。是在阿姆斯特丹市中心的一所显得古老而极有味道的房子。一楼住着一对老夫妇。他们收的房租不贵，两百多盾一个月。房子前有一座桥和潺潺流去的河流。房间里有三四个小时能晒到阳光。
他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习惯了房间的味道和还摆在窗边的未完成的油画。
手秒上的秒针还在铿锵有力的行走，发出清晰有节奏的响声。
六点十一分。
他无法做出另自己满意的抉择。
02
阿姆斯特丹的夜与失去你的生命一样寒冷。
03
幸村走出喧闹的酒吧。那杯放在吧台上的荷式金酒从未动过。
走到街道尽头，幸村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这家店是他常来的咖啡店之一，从第三扇窗户可以看到西教堂的塔楼。幸村喜欢在这里寻找灵感。咖啡的香味和荷兰古风建筑的华丽，只有在这里，幸村才能感受到自己也能融入这片土地。
店主送来他习惯喝的咖啡。他说，这是圣尼古拉斯前夜送你的礼物。今晚咖啡店的人不多。荷兰人在重要的节日总是去高档餐厅庆祝，或是在家里享受节日里家人团聚的温馨。
他想起来欧洲之前的夜。家乡的海风与萤火，海鸟倦怠栖息的黄昏，以及黄昏下自己对生命和梦想的执着。他记得曾经有人一直陪伴他走过看似短暂却狂放不羁的青春年华。他还记得两人走向不同人生方向却没有勇气再回首告别的艳阳天。
——让我感到沉重的并不是你留下的感情包袱，而是关于生命和梦想的我一直不变的执着。
——它们没有真正束缚我却让我不能再有更多的选择。
幸村再低头。金属表带似乎失去了与肌肤相触的温度，连指针的走动都显得冰冷。
七点零一分。
他强迫自己喝下被店主当作礼物送来却已冰凉的咖啡。
04
幸村发现雾还是很浓，从第三扇窗户看不到西教堂的灯塔，甚至连教堂一角都看不真切。他想起家乡似乎也有这样的雾天。白茫茫的天和海上漂浮的雾气连为一体，让人以为是像北海道那样美丽的雪天。
三年前的十二月，幸村还记得他刚得知真田将结婚的消息时，那一阵马不停蹄的心慌。所以他找到了真田。似乎也是一个冷冬，那天任凭海风吹市中心的雾还是不散。尽管是海边城市，在北半球这一事实还是无法改变。
父业子承这种习惯在幸村眼里变得意外的刺眼。
——“出生在父辈家庭里的确不是一种幸运。”
——“可对于我来说，有你的生命才有意义。”
来年春天樱花将盛开，也再看不到浓雾天气。幸村收拾好行李，准备去欧洲长期旅行。
还没等春天来到便离开的幸村坐在飞机上想，已经看不到来年樱花盛开的美景了。
05
我发现原来我并没有完全习惯这个城市。
夜晚弥漫在房间里暂未散去的油彩味让我想起了法国大餐里的莳萝，和你严肃的侧脸。
06
幸村再抬眼，已经近八点钟了。
他沉沉的闭上眼。布鲁塞尔的天气应该和阿姆斯特丹差不多，自己穿的这身衣服到布鲁塞尔应该不会冷，来回机票三百盾已足够，各种证件以防万一都带在了身上。
他走出咖啡厅，走到广场上拦了一辆车。
“史基浦机场。”
07
到机场的幸村直接走向接待处。此时已是八点二十一分。
“到比利时布鲁塞尔的航班延迟了吗？”
“是的。八点半的N917次航班因天气情况而延迟。先生，您买票了吗？”
“不，还没有。”
“请先去售票处买票……”
幸村买好了机票后坐在机场的候机处等待。旁边一位穿着看似是白领的女子侧过身和他问好。“您也是去布鲁塞尔的吗？听说那边也是和这边一样，都是浓雾天气。”女子用荷兰语问候幸村，他想了几秒钟，大概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听说航班要延迟。”
听见幸村的英文之后，她也将荷兰语换成英文，“因为公事吧，我才会圣尼古拉斯前夜飞到布鲁塞尔，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布鲁塞尔有的我女友[1]，她移居去那里了。”说完她将手提电脑收起来问，“要不要先去机场的咖啡厅边喝咖啡边等？”
幸村看着面前这位美丽的女性，他摇了摇头，“抱歉，我想我还是在这里等。”
女子遗憾的说，“那没办法了。”
08
机场里并不冷，幸村看着电子屏幕上不断出现航班取消的字样，他握紧了手中的机票。
比利时也有浓雾。飞机起飞有雾或是降落有雾都不行吧。
——神好像在捉弄人一样。
机场的广播响了，播报员用英语清晰地说着：“飞往比利时布鲁塞尔的N917次航班因天气原因取消，退票请在服务台于十二月十五日之前办理……”
幸村觉得现在的自己无法思考任何事，他走向机场的大门，他只想回到那个正处于黑暗的房间里。油画一定还摆在窗边，被子还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一切都如他今早出门的摆放一样。他告诉自己今晚只是比平常晚回来几个小时而已，并没有要去做什么。就像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去比利时一样。
他拦了一辆车，把自己扔进车后座。“阿姆斯特丹市。”
回到家后，他坐在床上久久地望着窗外。
被雾气笼罩的城市看不到一颗星星。
09
多年以后，幸村成为了荷兰最大的画商。油画市场上提起来幸村的名字无人不知。——来自日本的画家，据说有着传奇的一生，和皇室血统无关却在欧洲也是有影响力的人。
他在离市中心稍偏远的地方买下一幢房子。雇佣了几位佣人，过着充实又悠闲的生活。
佣人们都知道，将近六十光景的幸村没有子女，现在准备继承他的事业的少爷是他领养的。年轻的继承人帮幸村打理生意上的事，现在他只偶尔接待几位熟悉的客人，看看油画。其他时间不是听老唱片就是随性创作。
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房间里的女声如往常深情优雅的歌唱。
管家敲门后进了幸村的房间。
他看见幸村曾经如深海的发色如今成了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的银色，而主人正闭着眼享受着女声的悠扬。
“先生，有一位自称是您的朋友要找您。”
幸村微微睁眼，“哦。他是谁？”
“没有说他的姓名，指交给我这张字条说让我给您就会明白。”
幸村接过管家手中的字条，上面用毛笔写着“风林火山”。
字迹不如从前那般强劲，像是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才写出这些字。可只这四个字便能替代几十年漫长岁月所留给两人的隔阂。就像几十年前的某天收到他的信一样，什么再也不见的决心早就在那一刻消失无踪了。幸村如几十年前般，高兴地想流泪。只是他已经走过太多沧桑的岁月，泪腺已不再年轻。
他想，他也是满头白发的老人了吧。
老唱片里的女声仍在优雅的歌唱：“Si vous me manquez, Miss tous mes, et je pensent de vous, et laissez-nous rencontrer. Je vais y aller, je vais y aller, je vais aller à cet endroit magnifique et vous rencontrer... …”[2]
- The End -
[注1] 阿姆斯特丹以开放的性文化而名闻天下。据统计，阿姆斯特丹每年有40%以上的同性恋者结婚。所以在阿姆斯特丹，同性恋者一向较开放，没有人觉得同性恋是一件必须保密的事。
[注2] 法语：如果你思念我，思念我的所有，而我也正思念着你，那就让我们相遇。我将到那里，我将到那里，我将到那个美丽的地方，与你相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I'll be the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