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鬼火》小窗浓睡

1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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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峰细细忖度离月说的话，没来由将脸红了，瞅着地面轻轻问：“你一直跟随落先生，可知道他是什么性情？爱什么？憎什么？平日应该如何相与？”

　　身为一只家养的狐狸，离月一直严守地盘，此刻听出陆云峰的意图，顿时气得鼻歪眼斜，然而依然假作和睦，轻声细气含笑道：“几百年前，我还是条普通狐狸，被人打伤了扔进草丛。所幸主人路过看见，大发慈悲救我性命。我那时候便发誓，有朝一日修炼成大仙，一定好好报答他！别看主人平日冷冰冰，其实心肠十分和善，禁不住人说好话。他要是不理你，你就一直死缠烂打，磨个几百年，铁杵也能成针……”

　　陆云峰边听边点头，心中却经不住怀疑。对方从石椅上跳下来，紧紧握住他的手，继续满面诚挚道：“主人的品阶虽然高，法力却不比先前，勉强将龙尾化作双足，素日行动很不方便……你一定要记得，他脾气好，心最和善，受不了一点委屈。你要常常陪着他、哄着他……纵然脸上不高兴，他心里也是喜欢的！”

　　前一刻快活刚过去，钢筋般的蛛丝轻易崩断开。落寒声脸上不见喜怒，轻轻掰住六目的下巴。
　　话说龙神虽然脾性冷漠，肉身却异常敏感浪荡，受不得一丝撩拨。奈何六目蜘蛛实在聒噪，他心下厌烦，微微用力，将对方整片下颌撕扯下来。

　　大蜘蛛顿时口喷血沫，哀声痛嚎着滚到地上。落寒声踩住他的肚皮，拾起手杖正欲刺下，旁边忽然有人道：“神尊息怒……我这手下不知道高低，看在老王的面上，饶他一命吧。”

　　说话的是个干瘪老头子，满头白发双目混浊，被几个小妖搀扶着，颤颤巍巍歪在软榻上。

　　这乃是此座宫殿的主人，因为真身是条千年蜈蚣，腹下长有万条步足，故被尊作万足王。落寒声闻言抬起头，从蜘蛛精身上缓缓迈下，半褪的衣衫微微拂动，转眼之间回复完好。那些看热闹的妖精早被唬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出山洞。六目蜘蛛也缩成豆粒大小，含恨忍痛藏到角落里。

　　万足王叹一口气道：“我老了，照顾不周到，才让手下胆大造次，肯乞神尊莫要怪罪……”话说到一半，喉咙一窒，忽埋下头痛声大嗽，足足咳了半盏茶光景，才渐渐喘平气，面如金纸继续说：“……此次劳烦神尊屈尊，实在是有一事相求。我有个女儿，因为战乱流落在人间，据说现在已有身孕，不知是否还记得自己的身世……我已经是风烛残年，又信不过身边的人，只得恳求神尊帮忙，带我女儿回来团聚……”

　　他一面说，一面喘，声音嘶哑，脸孔发青，仿佛随时都能死过去。这时洞外跑进一个小妖，手中托着银盘子，盘内摆着一枚指甲大的燕血石。

　　落寒声微微蹙眉道：“你不是有两颗吗？”万足王艰难笑道：“还有一颗在我女儿身上……这本是她的信物，事成之后自当赠与……”对方默然应下此事，将燕血悬在戒指上方。那金龙戒指本是一样法器，特特用来安置燕血。盘曲的金龙抬起头，将宝石碎片衔入口中。

　　陆云峰牢牢记住离月的话，站立起身感激不尽。小狐狸胡说八道一通后，心怀鬼胎欢欣雀跃，暗道这陆云峰果真是傻蛋，倘若真依自己所言行事，不出三日定会被落寒声拧断脖子。

　　他洋洋得意满怀期待，索性跑到外面偷笑，刚迈出石洞，正看见落寒声从远处走来，连忙撒欢迎接上去。陆云峰闻声也奔出石洞，却不采用狐狸传授的招数，而是如常含羞带怯，低眉顺眼立在三尺外，倒让离月大失所望。

　　一行人依照原路穿过仪门，如履平地御风而行。陆云峰眼睛粘在落寒声背后，慢吞吞走在最后面。头顶的河川缓缓流淌，脚下岩浆火花飞溅，身边臭气盘旋不散。他来的时候还不觉怎样，这一会儿却暗暗发慌，禁不住往脚下端详。等再抬起头，眼前发黑两腿打颤，仿佛有无数黑蝴蝶扑打到脸上，简直让他站不住。陆云峰慌忙喊“救命”，一语未毕足下踏空，竟头朝火浪狠栽下去。身下岩浆翻滚沸腾，热气滋滋燎着头发，陆云峰吓得肝胆欲裂，大喊一声紧闭双目。

　　火焰迟迟未烧到身上，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离开鬼域，身体化作一道影子，轻飘飘浮在陌生房间里。

　　陆云峰惊魂未定心头乱跳，以为落寒声救了自己，小声呼唤“落先生，落先生！”他低下头四处打量，看见屋里床上睡着个女人，长发披散面目姣好，被褥下小腹微微隆起，赫然是有孕的模样。

　　一条大蜈蚣不知从何处爬出，通体赤红足有丈长，触角摇颤腭牙微翕，身下步足纷纷划动，从墙角一路爬到床上，最终停在孕妇隆起的腹部。陆云峰见状大惊失色，以为毒虫打算蛰咬孕妇，情急之下便要喊“小心”，哪知话还未出口，两眼发黑竟又昏过去……

　　韩欣昨夜睡得不好，梦见一个红衣女孩抱住自己，奶声奶气呼喊“妈妈”。对方不过三四岁，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脸孔埋在自己腹部，只露出两条麻花辫子。她醒来之后心有余悸，总觉得梦境十分蹊跷，掀开被子细细端详，感觉身体没有丝毫不适，料想腹内胎儿依然健康，才微微放下心。

　　虽然这样小心翼翼，她却不是头一回怀胎。早在六、七年之前，韩欣便有一个女儿，取了乳名唤作欣欣。她那时候年纪尚轻，心态却已经十分苍凉，得知生得是女儿后，暗自还不十分高兴――恐怕女孩子幼时不好养，长大之后又要吃苦。以至于后来欣欣夭折，韩欣在悲伤之余，反倒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