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澄短篇故事集》_秋澄

2、《人鱼之心-反转童话》2

　　海巫婆的住处是无边海洋中最深处也是最可怕的地方。
　　这里到处充满了危险荆棘，这里的植物仿佛演变成半植半动的异类，生着长长的触角，好似蛇和蟒的结合体，仿佛蝗虫一般在蠕动。海底植物割破了她纤细的手腕，炙热的鲜血拖着血丝在海水中蔓延开。
　　穿过一片水植森林和冒着滚烫水泡的泥地，终于到达海巫婆的屋子，与其说那是一间房子，不如形容它是一个窟洞来的更为贴切。小人鱼发誓她这辈子绝没有见过如此可怖的东西。
　　海巫婆身旁爬满了癞蛤蟆以及蛐蛐，她吐着蛇一样的蛇信。由于光线实在太暗，使得小人鱼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同时也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熟悉席卷全身，无端觉得熟悉，熟悉到可怕，熟悉到仿佛那就是她自己。
　　听了她的倾诉，海巫婆咯咯的笑了，那声音仿佛被烟烫破了喉咙，干枯而暗哑几乎快发不出声。“我可以给你一双美丽的人类的腿，以此交换，我要你那最美妙的歌喉。”
　　“不，你休想，”小人鱼坚定地道，“除了给你我的声音和生命，我什么都愿意交换。”
　　“真是个自私的丫头，这可能会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海巫婆似笑非笑，手指漫条斯理地抚摸着一头海蟒，那似乎是她饲养的宠物。“你愿意吗？”
　　“我可以忍受。”小人鱼决绝地答道。
　　“好啊，我给你一双腿，也不要你的声音。我只要一件东西，放心那玩意儿微不足惜，而且它也从不属于你。”说罢，她从药罐中取出一口纯黑的水，递给她，“喝吧蠢女孩。”
　　小人鱼想开口询问，不料那罐正冒着热气的黑药水却好像得到生命一般，一溜得直直滑进她口中顺入胃里。
　　告别了海巫婆小人鱼径直回到海岸，再没有回去那个海底宫殿看看她所谓的姐姐和亲人们。有什么好留念的呢，他们是如此的非亲非故，她那样想。爸爸妈妈们好吗？如果她永远回不去了，他们也不会想念自己。父母已经有了弟弟了不是么，他们不再需要她了，不再需要。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所以没什么好可惜的。
　　小人鱼爬上了岸靠在宫殿旁的大理石阶梯上，药力似乎已在体内起了作用。她不由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回了人形，再熟悉不过的双腿让她想要起一支舞。
　　“你还好吗？”温柔的声音宛如春絮拨动了她的心，她抬首，正对上那一双蔚蓝色的眸子，蓝的发紫，蓝的没有尽头。
　　她尝试着开口，却突然感觉喉咙被堵住了似地发不出声。她摸着喉咙拼劲全力地咳了两声，低低地开口声音依然如铃铛响动般悦耳清澈，“……王子。”
　　海巫婆果然没有骗她，她欣喜地笑了。

　　王子便带着这位美丽的女孩回宫殿，带她参加晚宴，带她逛花园，带她看书唱歌，从此只跟她一人跳舞。
　　王子请全国最好的裁缝为她量制了一套男子的衣服，他们经常骑马同行，游历世界各个角落，倾听来自大自然、湖泊、草原、小鸟儿内心千种万种的声音。王子曾盯着她漂亮的双眸称赞，“你的歌声比那百灵鸟还要动人。”小人鱼腼腆一笑，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将声音做出交换，她更加觉得故事中的小人鱼是愚蠢的，为爱蒙蔽了双眼，她只配称之为天真。
　　失去了可以辩解一切谎言的嘴，爱还会剩下什么？那不过是空有一张红艳的唇，却没有任何内里可言。
　　日子过得很幸福。
　　王子愿同她共用一餐饭，共合一张毯，共读一本书，共唱一支歌，但他从未说过他爱她。这三个字形同一个魔咒，禁锢着小人鱼永生永世无法得到真正的解脱。
　　小人鱼在等。
　　她还在等待契机，等待将事情一切的真相告诉王子的那刻。
　　然后她等得几度快要嘶吼，要冲脱，要疯狂。
　　终于，她冲动地问了，她不甘心趋于漫无目的的等待，如果等待是有回应的，那么她愿意尝试。但是他一再敲碎了她的心，告诉她，那只是妄想。
　　“王子你爱我吗？”小人鱼是那样迫切得到他的回答，她晶莹的眼里盛着亮光，仿佛容纳了整片海洋，他说过他爱她的眼睛，这简直比最昂贵的宝石还闪耀。
　　王子凝神，专注地锁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告诉她，“我很喜欢你，但我却深爱我的未婚妻，是她救了我，给予我生命的延续，明天我将要正式迎娶她成为我的新娘。我会带你见见她，相信你会喜欢她的。”完全没有越距原来的台词，他的话语同时让她深刻明白自己什么都不能扭转。
　　“不！”小人鱼悲伤地捂住嘴，猛烈摇头哭喊着说道，“不是她救了你！是我，是我啊。”
　　是我，是我啊。
　　是我，是我啊。
　　是我，是我啊。
　　霎那间王子的头脑涌上一股即将爆裂开的剧痛，他双膝跪地，痛苦得揪着发丝颤抖。
　　再望向那原本宁静的海面突然涌起阵阵海浪，滔天巨浪仿佛都要将太阳给吞并了。前一刻还平稳行进的过往船只猛地被海浪拦腰打断，掌舵人和船员们纷纷摔落海中瞬间便消逝不见。
　　小人鱼惊恐地想要触碰王子，蓦然发现王子的身体开始发光，他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
　　与此同时海巫婆的声音忽然悬浮在空中，若即似离，伴随着浪潮巨响显得尤其不真实。
　　“以王子的生命做交换，你永远也无法得到他的爱。”
　　……永远也无法得到他的爱，以他的生命做交换。
　　小人鱼惊恐地捂住胸口，她不希望王子变为泡沫，故事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天空射下一道强光，依稀可以看见上帝带着天使们来迎接王子，王子的身体终于在最后一束日光的照耀下化为虚无，空气里弥漫的颗粒因子围着清风打着圈圈，一旋一旋，就这样消失了。
　　这可能会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我只要一件东西，那玩意儿微不足惜，而且它也从不属于你。
　　从不属于你……
　　从不属于……
　　小人鱼冷淡地笑了，空空的双手再也触摸不到任何王子残留的余温。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自私的灵魂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