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林下逍遥

52、第五十一章

　　这天早上，林叶胃口特别不好，无论是面食还是米粥，一口都吃不下去。程宛卿想尽了办法，她最后也只勉强喝下两口豆浆。

　　程宛卿不敢逼她，不敢跟她争执，甚至不敢和她说话，怕她多耗了一丝身体里的力气。

　　每一天都是如此重复的、单调的、压抑的，无事可干，无话可说。林叶过不多久又睡了。

　　上午的阳光照进窗子，照着林叶安静合上的双眼，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

　　她的手腕细瘦，骨节突出，皮肤很凉。程宛卿握着她的手腕，看着她睡觉的面容，忍不住心里一酸，眼睛又模糊了，心底的什么积涨溃泻开来。

　　“小叶，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再也不肯原谅我……”

　　“小叶，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好起来……我好怕，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半跪在床前，泪如泉涌，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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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叶醒来是中午，程宛卿坐在她身边，见她醒了扶她起来，“小叶，醒了？”

　　“嗯。”

　　“做了什么梦？”程宛卿笑着问。

　　林叶摇摇头。“……没做梦。”

　　她看看程宛卿的眼睛，“宛卿，过敏还没好？”

　　程宛卿笑着说：“快好了，谢谢小叶关心我。”接着又说：“小叶的病呢？什么时候会好？”

　　林叶也笑了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快了。”

　　“肯定的，就快好了！”程宛卿心中一热，伤感和酸楚一扫而空，涌上欣喜，“小叶，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林叶笑着点点头。她看向桌子，“宛卿，有什么吃的吗？好饿。”

　　不啻于一个惊雷，程宛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愕地睁大眼睛：“小叶，你说你……饿了？”

　　小叶说饿了……她想吃东西了？多日厌食的她竟然主动要求……

　　“是啊，”林叶抬头微微一笑，“我饿了。现在不应该吃午饭吗？”她看看窗外忙忙碌碌送餐的护士和病人家属。

　　程宛卿惊喜得几乎说不出话，双颊都染上绯红色，漂亮的眼睛绽放极其明亮的光芒，隔了一会儿才懂得开口。“小叶，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买！”

　　林叶偏头想了想。“我想……吃米粉。”

　　“米粉？好好好……” 程宛卿激动得无法平静，“太好了！……还想吃什么？”

　　“嗯……还有什么呢？”林叶问。

　　“还有……”激动之下，程宛卿一时想不到，赶忙说，“什么都有！只要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的！”只要小叶肯吃饭，想吃饭，任何东西都不算什么！

　　林叶微微沉思：“就吃米粉好了……宛卿，粉店很远吗？”

　　“有一点远……”程宛卿略一迟疑，那是一段不短的步行路途。“但我会很快的，你不用担心！”生怕她会失望，连忙保证地说。

　　“没关系的，你不要着急。”林叶柔声说道。

　　“我现在就去！”程宛卿站起身就往外冲，一边回头说，“小叶，乖乖等我，马上就让你吃到新鲜的米粉！”

　　林叶对她展出一个回应的笑容。

　　顾不得二十年来的举止礼仪，程宛卿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坐进去，报上米粉店的地址。司机皱眉：“小姐，这段路走走就到了，从这条街前面拐个弯就是，还要坐车？”

　　“我有急事要马上到，谢谢。”程宛卿随手扯了一张纸币给他，“师傅麻烦你，这是车钱。”

　　这张钱够打五十公里了！司机惊喜着好运，不再废话地发动车子，箭一样地开出去。

　　不到两分钟开到了目的地，程宛卿跳下车就往店里跑。

　　“要一碗米粉，打包。加一份鸭掌、加一份腐竹、加一份青菜，加一份……”在柜台交了钱领了号，程宛卿就站在店里等。

　　这家粉店的生意很好，到了中午吃粉的人尤其多，站着坐着都是密密麻麻的顾客。

　　一个吃米粉的女孩偶然抬头瞟了四周一眼，目光恰好落在程宛卿身上，她眼睛一亮，又认真打量了两眼，用手肘撞撞旁边的男朋友：“喂，看哪……那是不是程宛卿小姐？”

　　男孩埋头吃得正欢：“怎么可能啊……”

　　“你看嘛！你看看……”女孩不依地拍着他，催促他抬头，“是不是？”

　　男孩抬头一看，张大了嘴，差点被嘴里的卤蛋噎住：“真的是啊！……程小姐会在这里！”钢琴公主是他们共同的偶像，家里的海报都有几十张。

　　骚动蔓延开来，人们纷纷朝程宛卿看去，越来越多的人认出是她。

　　虽然面容憔悴了些，眼睛红肿了些，出现的地方奇怪了些……但人不会错！

　　程宛卿还沉浸在小叶的表现是不是病情好转、小叶有没有久等、自己多久可以回到的思绪中，就听见耳边一声高过一声的喧哗：

　　“程小姐，签个名吧！”

　　“程小姐，我是你的忠实听众，能不能握个手？”

　　“程小姐……”

　　好些人米粉也不吃了，激动地朝她拥过来。

　　程宛卿暗觉糟糕。她每次出门买东西都会戴墨镜，一来怕人家认出，二来遮挡自己红肿的眼睛免得吓着别人。可是今天，听到小叶想吃东西匆匆就跑出了门，根本忘了装扮自己……

　　正在水泄不通，恰好窗口叫号：“第十四号，打包！”

　　“对不起，是我的号……请让一让，谢谢……”程宛卿一面说一面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去。

　　拿到打包好的米粉，她又拦了一辆出租车，飞快开回医院。

　　午饭时间，乘电梯的人也很多，等了两趟才上了电梯。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环保纸盒，怕被别人挤坏。

　　电梯从四楼开始停靠，一层层地缓慢上升。她也在计算着：路程没花什么时间，就是排队等米粉和搭乘电梯久了些……有十五分钟吧……也许一共花了二十分钟……唉！还是太久了……希望小叶没饿太久……米粉会不会被泡涨呢……

　　终于到了十一楼。她飞奔向病房。

　　“小叶！”她单手推开门闯进去。

　　明晃晃的阳光洒满了一室。没有人回答她。

　　明亮的窗户，明亮的病床，明亮的桌子……人不见了。

　　也许是在卫生间？程宛卿定了定神，先把米粉放在桌上，一低头，却发现桌上压着一张纸条。

　　她才扫了一眼，就像被钉在了原地。

　　颤抖着手拿起来，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她嘴唇哆嗦起来，脸色越来越白，终至惨白。

　　她呆呆地站了一段时间，忽然大喊道：“医生，医生！”喊着冲了出去。

　　“什么？病人走了？”护士长吃惊地赶过来，边劝程宛卿冷静边问其他几个护士，“有谁看见病人出去？”

　　一个护士回答约二十分钟前看见病人从病房出来，走出楼道。她以为是病人要出去透气，并没有放在心上。

　　护士长听了，安慰道：“也许病人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回来。”

　　程宛卿凄然一笑，“她不会。”她看着阳光明媚的窗外，街道上，人们依然裹着围巾皮袄，畏寒地缩着头。

　　阳光很好，空气却是冰冷的，风吹得刺骨，她出去体会过她知道。

　　这么冷的冬天，小叶一个人要去哪里……

　　“实在很抱歉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不希望看到病人出走，不过，选择去留是病人的自由，我们医院……”护士长礼貌地表达意见。

　　程宛卿轻轻点头。这些她都懂，全都懂。

　　护士长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冷。

　　这才是真正的绝望吧？不是看着她一天一天失去生气，而是最后才发现做的一切全错了。

　　原来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所给予的都是她不需要乃至避之不及的……啊不，也许不是她不需要，只是自己给错了时间。有些东西没有及时给，过了时间就不再被需要了。

　　她慢慢地在楼梯坐下，轻轻动了动嘴角，好像是想哭，却又觉得是该笑。哭是不成了，眼睛干涸流不出泪……笑呢？自己这么可笑，难道还不该笑！

　　但她终于没有笑出来——一阵冷风吹入楼梯，她蓦然一凛。抿唇飞快地拨了一个号码，“……马上给我去找！务必要找到她……对，找到就行，千万不要惊动她……”

　　说完了电话，她慢慢展开握在手心的纸条。

　　“宛卿，别再继续了。”

　　她看着这几个字，眼睛渐渐泛红，颤抖地用手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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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小时后，程宛卿接到了电话。寻找一个刚出医院、身无分文又人生地不熟的人，是很容易的。“找到了？是在？好……不，我不过去，你注意跟着，不要惊动她……我另外请人去……”

　　她一面通话一面朝楼下冲。

　　出了医院大门，等出租车的当口，她拨了精神科医生的号码：“喂？周医生你好！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啊，是的，非常非常重要，是关于小叶……”

　　到达电话中汇报的地点，程宛卿让司机在附近停车，下来一看，果然发现林叶坐在街心花园里的石凳上，大概是走累了，在这里休息。

　　她悄悄走近了几米，把自己遮隐在灌木丛后，望向前方的林叶。

　　小叶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不，是更不好了。早上没吃东西，中午也没吃，本来就身体虚弱，哪禁得起两顿饭不吃还走了那么长一段路？

　　她觉得心都痛得要碎了。

　　小叶那么讨厌她？看都不想看见她？宁可折磨自己也要避开她？呵，还以为小叶虽然不信她但至少不拒绝她陪在身边，原来其实一直在忍着是吗？忍到今天终于忍无可忍了？

　　那也真是……难为小叶了。她觉得眼前的景物有些晃动，用手揉了揉已经仍在红肿的眼睛。

　　强忍下来，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

　　过不多久，周医生赶到了，上前去跟林叶讲话。

　　不知讲了些什么，林叶的态度很坚持，讲了几句就不再多说，周医生讲了一通以后，两人的谈话像是陷入了僵局。

　　周医生掏出了手机按了几下，紧接着程宛卿的电话就响了。

　　她小心翼翼地隐身在灌木丛后接听：“周医生？”

　　“程小姐，我想你对病人的心理确实产生了一些影响……”开门见山却不失委婉地道。

　　她无声地笑了笑，声音发涩。“我知道。”

　　“病人也不希望她的情况影响了你……所以，她坚持……”周医生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说。

　　“我都知道了。”程宛卿深深吸一口气，使语气变得跟从前一样冷静平淡，“你跟她说，只要她愿意好好治病，我就从今往后不再见她，她的一切也都跟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