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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在此相逢 ...

  •   楔子

      有人唱过,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有人说过,蝴蝶飞不过沧海,因为沧海已没有等待。
      而你我,用力的飞着,用百倍千倍的力量,去反证彼此的存在。

      “红色精神永放光芒”。八个大字就这样赫然于墙上,闪着斑驳的历史之光。果然很红很强大,强大的让看着这堵墙的我们一家三口,傻了眼。
      这就是,我以后要悬梁刺股埋头苦读的地方?
      我忐忑,我惶恐,老爸沉默,老妈不语,就这样继续探索下去,直到那宿舍楼跃然于眼前,闪现着年代的沧桑。

      确切的说不能叫楼,虽然有两层,却似楼非楼,有些比萨斜塔的风格,也有些“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味道。踩着破烂的木制阶梯,我庆幸我们家没有胖子。
      试着推开一扇生锈的窗,在“吱嘎”作响的咏叹调中,居然推一半就打不开了?我探头观望,却差点就此一头撞上,相距不过五公分的地方,是布满青苔和爬墙虎之类藤蔓植物的,城墙?!
      一股子莫名的阴风,就这样从窗缝里探入,明明是秋老虎的天,却依旧脊背发凉,小腿筛糠。。我,看的两眼发直了,相信身后的二老,从那憋着气的呼吸声,也可以断定是给打击或惊吓后的feeling。

      做人,果然要怀揣一口红心,做好两手准备。就这样,我定定地转身,带着义不容辞般的坚定,对着老爸老妈斩钉截铁的喊出我的决心:“退钱!不住校!我,走读!”
      老爸挑起了眉,诧异的看着我坚毅的眼神,老妈则一脸不可思议,“你不是坐车就晕的么?你搞搞清楚哦?城北到城南哦!”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我说的是火星语。
      深呼吸,我开始大学人生里第一回合的自我思想斗争,挺起胸膛,再看一眼那斑驳的红色光芒,再看一眼那推开窗子就是城墙的恐怖地方,于是我再度恢复了元气,“我坐!就是晕死,我也要走读!”

      …………………………………………

      1.
      九月份是开学的日子。我无法再赖床,无法再掐点出门了,再不能像中学那会儿在家门口随意来去了。这么远的路程,除了挤公交,我没有别的途径,我只能做一只早起的鸟儿。还好家靠近码头,码头是很多公车的总站,我有坐到位子的很大机会,我做好了防止晕车的完全准备。
      晨间有着薄雾,空气并不清新,一边晃悠着走,一边还在瞌睡中迷惘。仿佛昨天,我还在小林料理店门口求职,然后因老板娘的一句“对不起我们不敢招收童工”而一半郁闷一半窃喜;结果到了今天,我依旧还得继续这副学生的装备。

      知了依旧在树梢低鸣,没有风的空气闷热难当,走在氤氲的空间里,还没有上车,我已经觉得闷的难受了。这会儿,要是有阵风清凉下多好啊!
      完全没有想到,完全没想过这念头瞬间就得到了实现!一阵疾风,咻的一下就这么从我的身后刮到了身前,强劲地把我脑后的辫子都给带飞到一个怪怪的角度,我只看见一个影子,连人带车就这样以环法般的速度自身边冲过去了,以几乎紧贴着我身体的距离让我不寒而栗……

      我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是谁呀!我愤愤的看着那股风的始作俑者,是个男孩子,骑着山地车,弓起的背脊弧线优美,留给我的是乌黑短发的后脑勺,就这样如一阵风般疾驰而去,在晨曦逐渐升起的日光中,有股鲜亮的美妙感觉。切,我自动在脑中去掉了美妙二字,耍帅的男孩子现在比比皆是啊。不过,再往前就是长江了呀?这家伙骑这么快,要骑到江里面去吗……更奇怪的是,我依稀看见,他身上穿的红白色T恤上有些字母颇为眼熟,因为太快所以我只捕捉到几个单词,institute of technology之类的,然不容我多想,他已经飞驰远去了。罢了,我现在无暇管谁要去江里谁要去山上了,我还是把自己这来之不易的大学生活给管好吧。

      本来以为考不上了,本来已经做好“脚踩高跟鞋、游走都市间”的准备了,没想过啊没想过,老妈当时眼里闪着的兴奋之光,老爸嘴角弯起的那也许叫做满意的弧度,我至今还汗颜的记忆犹新。
      踩线过一分,我很会考啊,只是大专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对于一个中专生,挤兑着在单招里挣扎的我,理科惨不忍睹的我,能考上这个学校的国际部,算是很不错的运气吧。反正二老很是高兴,因为虽然是大专,却有个拳头系般的国际部,好像跟什么澳洲还是什么别的国家有些维系,也就是说,将来出国的几率比较大;即便不出国,就业率也相对要高一些吧。已经被定好了努力目标了,要不出国,要不大二去转本,好像除此外没有别的路走一般;纵然我依旧要读书,却似乎离这现实的社会更近……

      看见了车,心里有些小小的惧怕。没出息啊,老爸是局长的职业司机,二十多年的驾龄,也断没有想过会有个坐车就晕的没出息女儿吧?从小到大,基本上超过五站路我就会犯死相了,所以活动范围一直都限于短途……可现在不行了,没有别的路了,既然自己选择了走读,再晕,我也不得不踏上这辆跨越整个城市的31路。

      开始没多少人,在车上坐着,开了一点点窗子,却还是炙热的空气。耳机戴上,让重金属充斥,感觉还好。船班来了,一大帮子人呼啦啦涌上,瞬间,空气稀薄起来,人潮,拥挤起来。我假装这一切都是幻想。一路开着,一路停靠,却没有下只有上;空气越来越混浊,越来越沉闷,我有些昏沉了。不要晕,我在心里提示着,千万不要晕!

      似乎人就是这样,越不想怎样,生活就越会跟你唱反调一样,越不想晕,心里却还是越来越难受。提示器传来“给老人和抱小孩的同志让个位子”,我暗忖,坐这么靠后,应该不会到我面前就会有人让的。。
      没想到前面的同志们素质好像都不是太高啊,真的就这样站到了我的面前,花甲的脸,白色的发,佝偻的背脊,被挤得几乎也要窒息的脸庞,我怎么可能坐得住呢?!我下意识的赶紧就跳了起来,死命抓住了那个本就晃荡的拉环。

      本以为可以继续站在老人家面前,却发现这是个不太可能的美好设想。就这样被人潮推来挤去,就这样离窗子越来越远,天窗紧闭着,我根本够不着,心口不断翻腾着难受的气息,头晕目眩着濒临窒息,像离开水的鱼,有种要湮灭的感觉。
      又是一个颠簸,没站稳,拉环湿漉漉的也没有拉紧,就快要翻着白眼倒下去的刹那间,被一个陌生的胸膛支撑住了身体。

      是站在我身后的人。那个人,个头好高好高,几乎都要顶住气窗了,我半斜着身子靠着他,所以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感觉到他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气息,是清爽的,不是香水味,却似乎就有种香气般的感觉,就这样沁入心脾,带着股凉意。翻腾的心稍许平静下来,头脑却依旧昏沉着,就这样无力的倚靠在那个胸膛,明明心里很过意不去也很不好意思,却没力气再移动了。
      我不敢说话,我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吐出来,小时候没少把中巴车弄成洒水车,所以我现在更不能开口。他也一言不发,也没有推开我倚着的身体,车厢里人太多,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样的紧密站姿。

      快到站了,我努力向前移动了一下,车子却一个急刹,一阵猛烈的晃荡,唔,我的胸口再度翻腾的厉害,我大口的呼吸着,有些踉跄的向门口走,门口的栏杆却似乎有些模糊,蓦地,身后有只手臂抓住了我的,是强而有力的方式,却没有抓痛我的手,就这样,像个行李一样被他夹着半抱着,拖下了车。

      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像被拿出水面再扔进湖里的鱼。外面即便是燥热的,却已经被那个闷罐子车要好太多。弓起身子,头脑逐渐清晰,我终于想起那个让我靠又帮我下车的好心人,赶忙回头,却看见的是一个已经前行的背影。

      “那个!”我赶紧叫出了声,好高的人啊,下车后发现直起背脊后更高了,不过他并没有因为我的呼唤而停下继续前行的脚步,我只能看着他的背脊跟得乱七八糟。
      “阿诺……”情急之下我连这个词都喊出来了……
      我是个日剧动漫迷,我就是个在红色教育下依旧难忘日音的小小叛逆,我还偷偷学会了初级日语。虽然因此跟二老不断斗争着,我还是会不时冒出日常的用语,就像刚刚那样,却似乎歪打正着,他停下了,回眸,看我。

      白,黑。
      我的脑子里只能冒出这两个看上去水火不容的字眼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想了呗。他很高,刚刚车上车下我已经看的很明了,所以正面看去我竟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白的,是他的肤色,亚洲人的皮肤很少有这么白皙的,他似乎就是个特例,白得几乎不见血色般,我想到了吸血鬼伯爵,却赶紧抹煞这个有些邪气的比喻,毕竟人家帮了我。
      还好他个头高,还好他不算瘦弱,所以即便白成这样,却不会让人觉得没有精神和娘娘腔,也许,是因为我先入为主给他打了个高分吧。

      黑的,是他的发丝,他的眉,他的眸子,还有他有些冰冷的气息。他的头发看上去很软,黑的发亮,削得很短,像是完全用剃刀削出来的发型,就这样留着盖住额头的刘海,却不会让人觉得厚燥;他的眉形很不错,细长而又在眉际略微上挑,眉间宽度正好,带着古典的,我是说,像古代的剑刃形,武侠小说里的剑眉也许就是这样的;他的鼻梁在亚洲人里算高的了,很自然的挺直的弧度,像下方的唇形一样,都是直线条的利落味道。

      他的唇很薄,抿起来的时候就像两片柳叶刀。薄唇的男子据说薄情,可是,越是薄唇的男人,越能让人动心。所以,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俊美的男人。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神游太虚了,我有些忐忑的看过去,却被他的眼睛吸引。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是没有波动的,近乎麻木的,就这样木然的看着我,让人有些小小的寒意,却又似乎无法停下去探视的眼睛,也不知为何,明明是很冷的眼睛,却有让人不由自主被吸住的神秘。
      “干吗?”就这样对视了半晌,他似有不耐了,终于开了金口。
      “谢谢你帮我!”我有些惶恐,忙不迭的走上前,向他绽出一个笑容,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如果没有他这么仗义,我知道自己肯定是个七荤八素失态的命。
      “没什么。”他只给我三个字,真是个寡言的人呢。
      一边觉得他声音低沉的像冰块却并不难听,一边又觉得他的发音似乎有些生硬,我想起刚刚那句日语让他的停驻,“请问,你是日本人吗?”我一向很擅长大胆假设,至于小心求证就说不准了。
      他没有说话,定定看了我一会儿,蓦然转身,就这样走了,留下我呆愣在原地,看着那个高挑的背脊远去。
      这家伙,还真是冷漠呢,看来今天能得到他的帮忙,我算是幸运儿了。抬起腕表,却傻了眼,糟糕,要迟到了!

      我没有想过,会有再见到他的一天,更没有想过,会就在仅隔半小时后的教室里。
      他就站在讲台的台阶上,本来就高大的个子导致现在更让人觉得这教室的天花板过矮。
      我瞪大了眸子,直勾勾地死盯着他依旧没有表情的脸庞,我知道全班有很多人都在使用我这种眼神,我也知道那些人的性别多半是雌性。可我自觉我应该是略有不同的,我是真的很诧异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如今才迟钝的发现,他身上那件让我眼熟的T恤,其实也套在我自己的身上、我们全班人的身上。那是我们新生要求在第一天统一穿的学校文化衫,G大技术学院。我看我是没有睡醒,所以到现在才发现这个端倪。

      “官紫诺,官紫诺同学?”老班的声音,终于传入了我的耳中,这位姓杨的中年女同志看上去正处于不太好惹的年龄段,于是我浑身一个激灵,“有!”
      我知道我音色不错,中气也足,以前常常带早读,所以这一嗓子很有特色,全班都吃吃笑了起来,我垂头把脸颊贴在了桌面,真他娘的糗啊。。
      “咳,”老班轻咳一声,教室恢复宁静,“官同学,我在你的档案里看过你有日语证书,所以,”她拍了拍那挺直的背脊,示意他向我那里看去,“流川同学虽然会中文,还是在你身边比较方便一些吧,就请你多多关照他吧。”
      虾米碗糕?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怪我刚刚只顾着死盯着人,老班说什么,他有没有说话我都不知道。
      好吧好吧,既然boss都下令了,我除了服从别无他法啊。说实话,心里其实没有多大的抵触的,毕竟,他是刚刚才对我伸出援助之手的人。

      就这样看着他径直走过来,径直坐在我旁边,然后,我满心准备好的友好微笑再度没有登场的舞台,他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好像我们完全没有见过一样。
      我有些沮丧,也有些气愤,这家伙,真的很自大啊。
      于是我也扭过头,不去看他,却正对上隔壁组并排的一双双熠熠发亮饶有兴趣的眼睛。
      “诺诺!”是跟我一起考上的死党婷婷,她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女孩子,比我成熟理智的多,我看着她挤眉弄眼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翻着白眼,我摇着头,她却和所有同学都站在一起,“你赚到了哦,很帅呢!”
      “帅能当饭吃么?”我没好气地锤了下桌子,却把他引得支起了身子看着我,带着一些研究性的眼神,这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
      不过没多久,我就发现,他的眼睛瞩目之处不是我,而是我脖子里掉出来的挂坠。那个蝴蝶的挂坠,紫色的琉璃,已经陪伴了我大概十年了。
      有些诧异于他投注在这坠饰上的注意力,也有些松了口气,终于有了与他沟通的媒介了,
      “这叫琉璃,不知道你们那有没有?是老爸小时候从台湾带给我的,据说有辟邪的作用。可是,”我拿起那个坠子,嫌恶的看了眼那个做工精细的蝴蝶,皱起眉,“我最讨厌蝴蝶了!”

      有些诧异的看了我那皱起的包子脸,然后继续将他的目光投注在蝴蝶上,很专注。我有些好奇他那股莫名的专注,发现他似乎有在听我说话的样子,就继续我的献宝简介,“你知道么,琉璃一模一品,一件模具只出一个成品,所以我这个估计也没有雷同的哦,很漂亮吧,流川同学?”
      他收回目光,转而看着我傻兮兮的献宝的脸,我知道我有些明显套近乎的企图,我也的确对他有些好奇,女孩子的好奇心,是与生俱来的。
      “枫,”他看着我,用日文迸出这个字,然后应着我有些问号的表情,继续迸字儿,“流川枫。”

      2.

      当我还沉浸在他名字的美感中展开多方不切实际的联想时,上午的课程也已经陆续登场。
      我们二班在左边的楼里,经贸英语专业;右边是国际部的一班,主修电子商务之类。我们这个专业算文理兼修,一大半英语,还有一半是贸易金融。老妈认为它很热门,所以很期待我这个专业,对此我也没有什么异议,因为我本身就比较喜欢外贸。

      教室里亦非鸦雀无声,虽然我们被困在这旮旯没什么大专院校的气氛,毕竟已经离开了中学,所以或多或少都开始想找自由了;可我们万没想过,把我们放在这个蛮夷之地不是任我们放肆的,似乎就是有意用可怕的老师来教训大家成长的:一个,比一个严厉啊。。。

      对于上课我有个登不上台面的本事,就是“伪装专心”,虽然有些恶劣其实倒蛮实用;我常常一边想着自己的小心思,一边还能间或注意到关键的内容,就像现在,我看着黑板认真抄写着板书,连大纲的序列号都照葫芦画瓢,而我眼角的余光,是瞥向身边趴着呼呼大睡的那位爷的。这家伙,是睡神投胎的么?我有些无语他嗜睡的本领。

      他的来历,还是课间从婷的口中知道个大概,原来我们国际部从前年起就开始扩展市场,不仅与欧美学校联盟,也开始从日本着手召交换生了。也许是因为近几年重点高中们与鹿儿岛那里的交换生活动搞得很火热,导致我们这个培养实用型人才的学校也不甘落后开始跟风了吧。
      流川是东京来的,早稻田大学,我吃惊的再度看一眼那趴在桌上的黑乌乌的脑袋,这个只知道睡觉的家伙,居然还能上这么好的大学,还真是奇迹。

      “官紫诺同学,请把chapter 1 读一遍,再翻译一下主要内容。”
      这个长得像霍尔金娜般的冷美人,似乎很喜欢点名提问的样子,我无奈的站起来遵命,却发现教室里已经呼啦啦站了好几个无奈的同学,看样子在我神游的时候她已经提问了N多个古怪问题了吧?
      都大学了还这么较真,我叹息着开始认命的朗读,然后发挥我那天马行空的本领努力翻译,认识的单词我说的很大声,不认识的单词我也连猜带蒙小声的咕哝……

      “Good,sit down。”真是皇恩浩荡啊,第一天运气不错。我暗自庆幸,向站着的同盟们投去爱莫能助的苦笑后落座,却蓦然看到一对乌黑锃亮的眸子,看着我。
      他醒了?什么时候?我见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翻开的书,再看看我;好吧我承认,我鸡婆的替他翻开课文,还随笔在他的书上画了重点,做了标注。
      “你自己怎么不写?”他居然先开口了,看着我光洁的书本,我有些心虚的笑,“呃,我习惯在笔记本上写。”我很想飞过去偷偷盖住我在他书页上随意画的小枫叶。。。

      他又不说话了,坐正身体,居然开始认真的听课。我发现他认真的样子,挺帅气的。
      目光灼灼盯着前方的黑板,盯着老师写的重点,然后拿起笔在书上勾画着,注解着,还从抽屉里掏出本破旧的词典来,让我大跌眼镜。
      我发现我没办法做到伪专心了,我直接就是不专心;我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身边这个奇特的同桌身上。明明很寡言,明明很冷漠,却似乎如一块带着磁性的矿石,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浑浑噩噩中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全班呼啦啦一起涌向后面的操场,那里,有唯一的食堂。虽然把我们发配到这个废弃的广播学校来修炼,教学楼内部还是粉刷一新,桌椅都是新的,虽然椅子有点像牛肉拉面馆那种风格,却比原来那的破旧长板凳要好多了。
      现在看来,也许是为了避免同学们将来到外面不知人间疾苦,所以先让我们空乏其身,修身养性……

      操场被教学楼分成前后两个,后面是食堂和教务办公室之类,前面,是仅有的看出来是操场的一个露天篮球场。围墙很矮,小不在意垫个排球,可能就会到外面的河里去也说不定。
      带着悲天悯人的表情看了眼这个球场,我拉着流川夹在人潮中走向食堂,英语课一结束他立刻就回复了那个睡神的德行,若不是我强行拉他起来,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睡到下午放学。

      饭堂令我们非常非常的失望,将近十个大圆桌的构造让大家围坐一堂,本以为会吃的热闹而又快活,却在菜色与口味上领教到彻彻底底的挫败,太难吃了。。。。
      唉……我趴在课桌上哀怨的叹气,再度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瞥了眼身边又准备睡去的那个家伙。

      这家伙的胃是什么构造?这家伙的味蕾是假的么?我实在难以相信,他居然吃了一整碗饭,还把那些可怕的黄豆芽什么的都吃了!
      我顺势趴在桌面上,看着他背对我的后脑,一边观察他,一边想着各种可能性。他身子虽然高大,手腕倒是挺细的,我看着横趴在书本上的手臂,白得青筋都可以显现出来,骨节均匀修长,即便是趴着睡,也似乎要比一般男孩子优雅些。
      切,我还真是想象力太丰富了,我嘲笑自己的无聊,却蓦然有个想法跳出脑海,他是不是,没吃早饭?所以饿到都不顾口味的地步?

      班里其他人都去外面觅食了,我也想去,却像有种莫名的力量牵扯住一般,我还坐在这里。算了,等婷给我带点什么面包吧。这里,只剩我们两。
      我翻起自己的背包,翻来翻去,我只翻到两块巧克力;明治的纯黑巧,我最喜欢的零食,我的成长几乎见证了中国的巧克力发展史。。
      掰开一块填进嘴里,齿颊留香的融化感让我受用的微眯起眼睛,露出满足的表情,睁开眼,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翻过身,把脸朝向了我这里。我嘴巴里鼓着巧克力,呆呆的看着他神游的眸,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傻。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在我刚准备问他要不要来一块之前,就又闭上了。
      我三两下吞了黑巧,看了看手心里的那一块,再看看闭着眼睛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的那张脸,玉一般透明的脸,我以最轻巧的动作,带着FBI般的标准,把它放进了他裤子的口袋。

      3.

      没有好听的音乐,没有传统的电铃,我们彻彻底底被G大给打败了:也许是为了配合这个“红色光芒”的氛围和历史气息,我们的放学铃声,是敲钟……一个小型的铜钟,就这样挂在操场边上,一个老迈的大爷,不急不慢却掐着点准时的敲响,深远悠长的宛如走进了怀旧时光。
      第一天的课程就这么戏剧性地结束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戏剧性来形容,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日本人吧,还是个要跟我一起上学的日本人。

      跟在一帮子宛如出笼小鸟的后面,我走出栅栏门,我们要经过一个非常幽深的巷子,才能到达外面的世界。
      身边是打着哈欠的婷,她今天很衰,被老师点名次数相当的频繁;而我还是有点害怕坐车,所以走得很慢。
      “紫诺,我陪你回家好不好?”她挽住我的手臂,了然的看着我有些忐忑的表情,知我莫过她。我连连摇头,“大姐你疯了吗?你准备陪我穿越整个城市然后再穿越回家?不行!”
      她们全家前阵子才把拆迁的房子搞定,搬到了城南,离我们这个“红色光芒”倒是挺近的,所以,我断不能让她陪我长途跋涉。
      “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你坐车?你不是说早上差点又晕了么?”她皱起眉,“就这么说了,我送你回家。”
      “不行,绝对不行。”我斩钉截铁的摇头,而她斩钉截铁的坚持,僵持间,“啪嗒啪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流川。
      慢悠悠地走着,背着的斜挎包有节奏的打在屁股后面,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好像还没有睡够的样子。那副德行,哪像个大学生,分明是个某私立高中跷课出来的主儿。

      蓦地,我突然灵机一动,“婷婷,我要保护流川回家了,流川同学对我们这个城市还不太了解,这样一打岔我就不会晕车了。”偷瞄了一眼身后那家伙很是抗议的表情,我窃窃而笑。
      婷看着我义正言辞的脸,又看看后面一脸不耐的流川,突然笑开了,“好的好的,您二位慢走,恕不远送。”
      她笑得很诡异,我忍不住冲过去,与她在巷子里嬉闹着,流川依旧不急不慢跟在我们后面,背包依旧啪嗒啪嗒的打着,那声音却像一个安全的保护音,在深幽的巷子里,在两个疯丫头身后作响。
      走到车站已是人头攒动,如果不是总站恐怕又要挤个半死不可。我估算着那辆车即将停靠的位子,却眼睁睁看着它滑向流川站定的所在地,他就像篮球卡位一般地精准,带着泰然自若的表情,回眸看着呆呆走来的我,“你先上。”“嗄?”
      没有反应过来中,不由分说就被他推上了车,还没有刷卡,我已经听见身后两次的滴声。
      “流川!应该我替你刷的,”我郁郁嘟哝着回眸看着他,却像购物车一般被他轻推着继续向前,一直走到车厢最后一排,径直推进右边最里面的位子。

      这是我从来不去坐的位子,因为女孩子一个人坐车,妈妈说那个位子最不保险,如果外面是个男人,就更不保险。可是今天,我顺从地坐了进去,因为我的身边,坐着一个有着修长身子与清爽气息的,流川。
      他略微收了收长腿,歪了歪身子,向我那里靠近一些,蓦然间,我感到,很安全。
      “今天,为什么要帮我啊?”看着他低垂的脑袋,沉静的表情,我还是有些好奇他突如其来的仗义。
      他低着头,五秒后才抬起来看着我,我突然发现他的眸子不单纯是黑色的,还带着隐隐的紫光,黑紫色的眸子,真的,很漂亮。

      “莫非,”我继续大胆假设的风格,“是怕我吐在您老身上?”有些哀怨,虽然不甘,但我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一天的相处下来,我已经把他从行侠仗义、乐于助人的名单里剔除,看他对待那些围着他冒红心的莺莺燕燕的冷漠无感,虽然有些无语这样的冷酷,却有种莫名的荣幸,对我有反应,已经很不错的殊荣了。。
      “你在我前面。”五个字,有些生硬的中文,却是很清澈的音色,清澈到让我在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大胆假设是个毫无逻辑可言的谬论。他在我身后,我吐到谁身上也轮不到他的。。
      那黑紫色的眸子有些细微的变化在闪现着,我觉得那是戏谑,或者是小小的调侃,我明白此时我的表情必定是糗的,我可以感觉到脸颊的升温。
      扭转头,我看向玻璃窗,不想继续在他面前丢脸,却听见左边那依旧清澈的寥寥之语,“我知道晕车的滋味。”

      只给我一句,然后左边就不再有下文,也不再有动静了。我虽然依旧朝向窗外,脸颊却逐渐降下不自在的出糗感,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暖意,与莫名的心绪。他以前,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会晕车?也许对我的帮助,不单纯是偶尔的心血来潮,这个人,这个散发冰块样气息的家伙,也许,有着不同于冰块的心。

      车子徐徐启动,逐渐加速前行,又是一轮不断的靠站,不断的红灯,伴随着都市里塞车的拥挤。我收回看着窗外的眼神,却发现左边的那个人,竟然又睡着了。

      车里有人在嘈杂的说话,有人在大声的讲电话,有人在播放着什么“月亮之上”类的歌,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中,他愣是睡得,宛如一个真空玻璃球的王子。
      把手肘撑在窗棂上,我歪着脑袋打量那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睡颜。额前的发丝打着旋儿轻轻覆盖在鼻梁的上方,闭起的眸子隐藏在额发间,依稀可见细长的睫毛在随着呼吸微颤,于是,本来有些紧张的心,却就在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中,也逐渐安定下来。
      看来根本不需要聊天来打岔,也不需要晕车药,不需要大开着窗子拼命地去呼吸空气,我竟然,没有晕车的感觉。随着车子的前行速度,我像终于可以站在海浪里起伏的船上般,自然地服贴了下来,就这样倚着窗棂,看着他,看着他,睡着了。

      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能够在总是让我受罪和紧张的公车上,睡着。这一觉我不知道到底长短,却似乎经历了一个彻彻底底洗礼般,舒畅。即使最后一排最颠簸,即使车厢里拥挤混浊,却似乎,就这样神奇的适应了这一切自然地现象,直到一个剧烈的颠簸加一个急速的刹,我被颠醒了,却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老太太?!
      流川?流川呢!我有些慌张起来,我不知道这慌张到底来源何故,我只知道我看不见他,我的左边,已经不是他。
      我抬起眸子四处找,却与一双居高临下看着我的眼睛,怔怔的对上。
      他让位子给老太太了,却没有让我感觉到一点动静,看来是我睡得太沉了,没想到,我竟然可以在我最害怕的车里,睡得这么沉。

      车里人很多,很拥挤,也很闷热,他一个大高个儿,挤在我位子的前方,几乎连活动脖子的空间都没有。他的手抓在我前面椅子的靠背上,我看见那手指抓的很紧,能够保持站在我面前,很不容易吧,可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难受的表情,平静无波,半睡半醒的眸子似睁未睁,我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看着我的眼神。心,蓦然,就平和了。有些自嘲的暗忖着,我竟然还说要保护人家回家,分明被保护的,是自己。

      这样一个站在人群里拥挤,一个坐在位子里舒服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总站,好一段long long journey啊……
      跳下车,我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人生第一次坐这么长途的车子,就有一个如此美好的开端!“流川,你住哪儿啊?”虽然这么随意问男孩子住址太不矜持,可本着莫名的好奇,或者是想秉持老班交给我的光荣“关照任务”,我又开始鸡婆了。
      “走了。”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又像早上一样,给了我那抹俊俏的背影。
      不过这次已经算是很客气了,我看见他一直插着裤袋的手臂伸了出来,修长的指间还夹着某个熟悉的小东西,那是,黑巧?确切的说,只是黑巧的包装纸。
      就这样以优美的姿势把它放进车站的垃圾桶,摆了摆手,径自向江边的方向走去。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这家伙,是不是又想骑车到江里?看着逐渐看不清的影,我发现摸不透他,也摸不透自己有些惘然还是有些欣然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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